宁北很少与人交手,因为以他的身份就注定了很难有人会以切磋这种方式去提出挑战。
所以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小侯爷的实力一定很强,但具体是强到了什么程度,没有一个准确的衡量,因为没有人见过他达到极限的模样。
就连去岁国宴上胜过佛子年殊的时候也是没有尽到全力就已经赢了。
面具青年既然是要来杀他的,自然是对他十分的了解。
“我的实力不如你,但在现在这个场面上,说不定还可以和你比一比。”面具青年用手中折扇指了指两侧的那剩下的十几位二境修士,有着合击阵法的辅佐,他还真不想要错过这个与宁北一较高下的机会。
毕竟,今日过后这世上或许就再也没有神朝小侯爷这个人了。
宁北提着剑,剑刃之上的冰霜向着地面蔓延,冰冻了方圆三尺,驱散了四周的炙热,让面具青年嘴角的笑容逐渐收敛了起来。
很强,虽说刚刚已经看到了宁北和自己手下人交手,对这位小侯爷的实力也已经有了大概程度上的认知,但从这一剑当中就可以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他。
“有意思。”
面具青年的双眼眯了眯,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已经出现在了宁北的面前,他的身形虚幻,脚步踩踏的方位诡异,明明可以看到他在移动,但手上的动作却根本来不及反应,给你一种上一刻还原地不动,下一瞬就忽然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的错觉。
这身法神通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如果是换做一般人,就这一个照面估计都已经命丧黄泉了,但宁北不同,他体内道树崩碎,灵气运转毫无滞涩阻碍,要比正常修士快上那么一点的时间。
这一点足以在无数次生死之际存活性命,而最关键的是,他的神魂之力强大敏锐远超同辈,所以哪怕是视觉上无法反应,但当面具青年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宁北还是移开了身体。
脚步踏出,身体微侧,然后一剑斩了上去。
长剑轻动,擅于点和刺,打的是快,求的是锋芒,但这并不代表斩击无用,相反,对于本命剑修士来说,斩击溢出剑气,反而是最常用的招式。
面具青年的反应很快,在看到宁北躲开了他的攻势之后,他的眼中先是流露出一丝兴奋,然后抬起折扇挡住了这迎面而来的一剑。
但只是轻轻触碰,他的身体就向后拉开了一段距离,低头看着扇面上覆盖着的一层薄霜。
“你这把剑,有点意思。”
手掌用力打开折扇,冰霜就这么被甩了下去,但就是这么极短的时间,面具青年都是感到自己的手掌变得冰凉。
宁北淡淡道:“藏剑溪的剑。”
面具青年闻言感慨道:“应天府啊,钟神朝之灵秀所在,能够孕育出这样的一把剑,倒是不让人感到意外,这把剑也的确配得上你。”
“你的扇子也不错。”宁北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折扇,类似于这样品质的,他只见过秦长鱼从青崖海里带出来的那个。
面具青年耸了耸肩,笑道:“山野散人,没什么好东西。”
如同这样天纵之才之间的战斗有很多种方式,热血暴戾,险象环生,紧张刺激。
但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倒是没什么紧张到屏住呼吸的过程,虽说都是想要杀了对方,于结果而言是没什么两样的。
相较于战斗的时长来说,说话的功夫总是十分短暂的。
两个人想要在短时间内将对方杀死都是很难做到的,在交手了十几招之后,再度拉开了一段距离。
面具青年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剑痕,衣衫裂开缝隙,但却没有鲜血流淌出来,因为在伤口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而宁北的呼吸则是略显急促了一些,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
“如果不是有着合击阵法加持的话,我还真不是你的对手。”面具青年抬起头看着宁北,对于自己身上的伤势并不介意。
宁北望着他,握剑的手臂没有一丁点的颤抖:“即便是有着合击阵法的加持,你依旧不会是我的对手。”
面具青年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再度朝着宁北冲了过去,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身上平静的气势也变得狂暴了起来。
这股狂暴的力量让他的实力比之刚刚与宁北交手的时候提升了不止一筹。
速度很快,宁北可以躲过去,但他却并没有躲开,因为他很清楚,与这个面具青年之间的交手并不是最后一场战斗,他还要面对周围的那些三境强者。
所以时间拖得越久,对于自身的情况也就愈发不利。
只有速战速决,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来不及反应,唯有如此才能够出其不意的脱身。
如何才能够出人意料?
在敌人最强的状态下将其迅速的击败,那才是真正的出人意料。
所以面对这一击宁北并没有选择避开,而是选择了硬碰硬,最强剑招行剑难直直的迎了上去,长剑覆盖着一层剑气,宁北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忽然有剑鸣之声响起,明明这把剑就在手上,但却从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剑鸣之声。
“剑心通明?”面具青年目光微沉,手上的力道猛然翻倍,掌控着合击阵法的那十几人的面色都在这一刻骤然苍白。
合击阵法固然强大,但也不是没有限制,类似如此这般将力量全部都输送到一个人的体内,对使用阵法的人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负荷。
远处的十几位三境强者都是感到意外,想不到这位小侯爷竟然以区区第二境的境界就已经达到了剑心通明的程度,如果按照这样恐怖的速度发展下去,岂不是第三境就可以完全掌控剑意了?
如此的话,那未免也过于妖孽了一些。
面具青年的心里同样抱着和他们一样的想法,但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有兴奋之情,能够和宁北这样的年轻一代最顶尖高手交手,让他激动地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一想到自己或许能够将这位小侯爷斩杀在这里,这股子兴奋之情就更加浓郁,甚至已经到了压制不住的地步。
人在极端的状态下所能够展露出来的实力往往都会更上一层,现在的面具青年就是这样的状况。
但他的兴奋只是持续了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不到就完全消退了下去,不仅如此,整个人甚至好像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面具下的脸色勃然剧变。
眼前的宁北还是那个宁北,只是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在其眉心处出现了一个类似于火焰一般的印记,他并不认识这个印记代表着什么,普天之下除了接受过祝融传承的七个人之外也不会再有第八个人知道这个印记代表着什么意思。
但面具青年却从宁北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力,难以用言语表述清楚,就好像是面对着上位者,面对着高高在上的人。
只是一个简单的目光,都让人心里下意识的生出恐惧,而不敢直视。
这是什么气息?
宁北又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够释放得出这样的气息出来?
面具青年的心底如同江海一般汹涌起来,脑海当中也是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他咬了咬牙,强行压下了心头的不适,将手上的力量提升到最巅峰,意图用强大的力量感驱逐这股子想要低头的欲望。
二者碰触到了一起。
一把折扇,一柄长剑。
然后两个人的身体同时倒飞了出去,巨大力量所产生的波动甚至让掌控合击阵法的那十几个人踉跄推开,强大的合击阵法也在这一刻分散消失。
面具青年身上出现了数十道伤口,最深的已经可以看见骨头,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萎靡,那脸上的半张面具也是裂开了缝隙。
他半跪在地上稳定身体,瞳孔放大,感受着在体内流窜的剑气,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这个宁北,竟然是强大到了这种程度?
他本以为自己刚刚那一击就算是不杀了对方也能够将其重伤,然后自己就可以慢慢的将其戏耍而死,可万万想不到结果竟是如此。
刚刚那道气息,到底是什么?
和他一直以来在殿中的修行很相似,但那不可能。
面具青年抬头看着宁北,这位小侯爷身上的伤势同样不轻,而且似乎好像还牵动了之前身体内的暗疾,整个人看起来疼痛难忍一样。
“看来这样的手段对你来说,也是无法多用。”他开口吐出一口血沫,感受着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楚,皱眉说道。
面具青年自己的伤势同样很重,最起码他也没有了继续与宁北交手下去的能力。
宁北握着剑,刚刚动用了神性的加持,导致反噬提前降临到了身上,现在浑身上下都在遭受着火烧一般的反噬,唯有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剑才能够借助这股冰凉减轻一些伤痛。
但他却还在强行撑着,没有让自己看上去太过惨烈:“我的手段,可还不止这一点。”宁北看着面具青年,然后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手指触碰发出响声,一点火焰燃烧衣衫的滋啦响声也在同时响起。
四周的人紧张的环视,最终目光全都放在了面具青年的身上:“少主小心。”
面具青年猛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衣角,只见染血的衣角此刻已经莫名其妙的燃起了火,并且这股火焰十分的难缠,根本无法将其摧毁。
远处的岩浆在沸腾,然后开始喷涌,一股一股像是火山爆发一样越来越高。
衣角上的火焰也已经蔓延到了面具青年的全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火人一样,周遭的三境修士全部都是面色大变,同时出手想要帮助他将身上的火焰熄灭,但却根本无济于事,起不到任何作用。
岩浆还在向外喷涌,已经流淌上了干裂的地面和低洼的石块。
宁北的这个火焰竟然是与这岩浆融为一体,一瞬间,面具青年就想到了之前在那个山峰上得到的圣人传承,现在看来,那个圣人应该可以操控青铜树洞天之内部分火焰的能力。
“该死。”
面具青年低声骂了一句,身上虽然燃烧着火焰,但眼中却是无比的冰冷,他伸手摸了摸指上的戒指,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三丈之外。
而那始终燃烧不停的火焰也终于是落在了地上,缓缓的熄灭了下去,沸腾喷涌的岩浆也随之平静了起来。
抬手放在眼前,戒指上三个亮着光芒的小孔此刻已经消失了一个。
这是他能够用来保命的东西,就算是在大修行者的手上也可以从容离开,无论自身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哪怕是心脏被人洞穿,只要使用一次这个戒指就可以瞬间脱离危险。
身体重新恢复,那原本的数十道伤口也随之恢复如初。
面具青年的脸色很是不好看,本来以为是一场稳操胜券的猫捉老鼠,想不到这只老鼠有着杀猫的本事。
再抬头看去,宁北的身影已经是消失在了原地,正在朝着远处遁走。
“追,这一次,你们直接动手就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具青年对着身旁的那些三境修士吩咐道。
他已经没有了继续戏耍下去的心思,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冷淡的目光望着远处的宁北背影,他的眼中杀意毫不掩饰的流露。
身旁的那些人看到他没事都是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虽说这次的任务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杀了宁北,但和宁北的生死比较起来,显然还是这位少主的安危更重要一些,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也就没有出去的必要了,全都留在这里算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多活一段时间。
宁北的速度并不快,毕竟受了不轻的伤,再加上体内神性的反噬所带来的痛苦,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竭尽全力的赶路,所以只不过是片刻不到,身后就已经出现了那些人的身影,而且这个距离还在不停的拉近。
身边就有岩浆,他随时可以跳进去保证自己的安全,但宁北却并不打算那么做,他不是泥人,没有火气。
先是被人利用,然后又是出来这么一伙人莫名其妙的追杀,如果不是暂时没有办法将这个神性反噬的后果解决的话,他早就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将自身修为提升到第三境回来将这些人全都宰了。
不过,能杀人的方法有很多,不单单只有提升境界这一种。
宁北目光闪烁,奔跑的动作不仅没有提升,反而是缓慢了不少。
但却没有太过明显,而是一点点放慢,给人一种体力不支的感觉。
身后的人很快就追了上来,这一次出手的不再是二境修士,显然这些人也很清楚,继续让二境修士动手的话,除了送命之外没有任何的其他效果。
所以上来就是第三境的强者直接出手。
一位道修使用术法禁锢住了宁北方圆数丈之内的地面,让坚硬的地面变得如同沼泽一般,让他的双脚深陷进去。
整个人一下子就停止了前进。
然后又有一位武修的三境修士欺身上前一脚向着宁北踢了过去,武修之间的战斗向来是简单且直接的,而且速度奇快,即便是宁北也就只来得及抬起手上的长剑匆忙挡住。
无形的剑气在身前形成了一道屏障。
但却只能起到一个简单阻隔的作用,强大的力量依旧是不可阻挡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将宁北的身体硬生生从沼泽当中踢飞了出去。
后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他的身体就这么撞飞在了石头之上。
然后滑落下来,鲜血瞬间就洒满了衣襟,石头也是裂开缝隙。
那位三境武修没有继续动手,而是在宁北面前站下脚步,感受着宁北无比脆弱的气息,确定了他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后方才转身对着身后点了点头。
面具青年等人再度围绕了过来。
那把长剑已经重新回到了宁北的手腕上,一名本命剑修士现在已经没办法拿起自己的剑,这代表了什么再清楚不过。
“能够坚持到现在,不得不承认你得出色。”面具青年俯视着宁北开口说道,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笑容。
那枚戒指可是至宝,整个天地都没有几枚,而且都已经没办法再度制造,也就是说他这三次保命机会用过一次就少一次。
平素面具青年根本就舍不得使用,就算是受到了再严重的伤势,面临再如何绝境的局势,如果不是真的死亡降临面前,他都不会使用。
可现在却在面对一个区区二境修士的时候被迫使用了一次机会,这让他感到很愤怒,哪怕是这个二境修士是那位举世闻名的小侯爷。
宁北咧了咧嘴,没有说话,或者说他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是没有力气说话。
靠在石壁之上,显得无比疲惫和虚弱,看起来就像是在等死,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宁北如今已经没有办法再拿起那把剑,甚至就连运转灵气都变得十分困难。
别说是在场的二境三境修士,即便是在路边随意拉过来一个初境的修行者,估计都能够一刀斩了他。
众人呈扇形包围着他,安溪走到了面具青年的身侧,目光中放着异彩。
她之前可是看得清楚,明明是必死的局面,但这个人却依靠着那枚戒指成功脱险,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那枚戒指之上一扫而过,同时心里也开始好奇这个面具青年的真实身份。
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加入对方的话,那一定比自己留在大溪河要更加的有前途。
“公子可别忘了先前答应过我的事情。”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开口说道。
面具青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放心,我说话算话,等杀了他之后,他身上的传承我们不会去动,但能不能得到,还要看你自己的能力。”
安溪走到了宁北的面前,浅笑道:“公子放心,只要你不与我争抢,那么这圣人传承就一定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完,她又看着宁北淡淡道:“小侯爷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既然早就发现了我在你身上所留下的印记,那么提前清除不就好了,犯得着等到现在,凭白丢了性命。”
宁北看着她,哪怕是此刻已经重伤垂死,他的目光依旧是十分的平静:“如果提前清除了印记,还怎么将你们引过来?”
安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闪过嘲弄:“小侯爷好像还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即便是已经将我们引了过来,可是现在等死的还不是你自己?”
她很厌恶如同宁北这样的人,这样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人,恨不得整个天下的目光都在他这样的人身上,凭什么?
她也想更出色,也想爬得更高,也想天下人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
本来以为能够在临死之前从这位小侯爷的眼中看到恐惧和惊慌,但想不到宁北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惊慌失措,还是和刚见面之时一样的平静,平静的让人感到烦躁。
“死的人真的会是我吗?”宁北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平静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讥诮。
这一幕让面具青年面具下的眉头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想不明白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宁北哪里还有的这种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安溪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或许是宁北眼中的讥讽刺痛了她卑弱的内心,她恼怒于一个快要死的人还凭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体内的气息开始透了出来,一股压力像是小山一样压迫着宁北的身体。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替公子出手,杀了他。”
安溪回头看着面具青年,声音很冷。
本来就已经撕破了脸皮,反正事情都已经做了,那么不妨就做的更绝一些。
面具青年刚要开口,但话语到了嘴边却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到了一直靠在石头上的宁北忽然间有了动作。
没有起身,没有拔剑。
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
将手伸进了衣衫里,然后再拿出来。
只是和刚刚不同的是,这位小侯爷的手上多了一个木质的,手指粗细长短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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