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特城,大巴扎。
在美帝奇帝国,除了巨龙帕夏奎斯的领地之外,首都拜特就是财富汇聚的中心。而这个中心的动力中枢,便是这座足足占了十一个街区的大巴扎。
它位于城市东北方向,毗邻金角湾的贸易码头,内接专供商队进出的城市东门。商贾们每日都会前来此地,络绎不绝。数以万计的财货,几乎在眨眼之间就能这里被交换出去。
毫不夸张地讲,哪怕是个流连于大巴扎周围的乞丐,若是脑子活泛一些、有些眼力见、腿脚麻利两手勤快点儿,说不定也能抓住某些难得的机遇,不消几日便能成为一名富家翁。
在这里,大宗的贸易比比皆是,而海量的利润自然带动了极大的消费热情。呼卢喝雉、酒池肉林、旅社淑女……只要装钱的口袋足够饱满,各种类型的享受和娱乐全都触手可及。
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所谓“口袋里的钱币”,大部分也仅仅指的是银凯特——黄金毕竟太过贵重,而且金卓戈从巨龙帕夏领地流出也有限;铜纳特的购买力不高,大量携带非常不方便。
所以,银凯特才是一般有钱人傍身的财富。
“拜特城今天好像有点事情,”大巴扎附近的一个铁匠铺作坊里,铁匠瞥了眼面前一个海外群岛打扮的商人,若有所指似地问着。
“不关你的事情,”那个商人捻着手里的珍珠把件,冷冷回答道:“大人说了,你只要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旁的不用多管。”
见那个铁匠还在犹豫,商人知道现在的确是有求于对方,也只能耐心地解释了一句:“似乎是出现了邪魔的踪迹,禁卫军团和戍守部队全都出动了。有他们顶着,那些怪物闹不起什么事端。而且,那些大人物的注意力,现在都放在守卫拜特上面,正好方便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一些事情。”
铁匠点了点头,在火炉里加入了木炭来生火。木炭能比木头或者煤块烧得更快更热。
紧接着,他打开了摆在操作台上的一个铁箍箱子,这是那个商人今天才带过来的,里面装着满满的银凯特。铁匠拿出一口大黏土坩埚,将它埋入了炭火中,火焰烧至锅口的边缘。坩埚的温度逐渐升高,变成了拂晓时分红霞一般的颜色。
那个铁匠将已经切成圆柱形铸块的铜料,与同样重量的银凯特完全混合在一起,倒进了坩埚之中,随后又用风箱加大火力。混合物熔化后,他用一根特意用山榆木制成的搅炼棒将金属溶液搅拌均匀。木头在热金属之中灼烧,但是这不会对后续工序有妨碍,反而还是一项特殊的步骤。黏土坩埚继续变色,开始变成正午永恒炽阳那种明亮的黄色。熔化的金属也变成了暗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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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操作台上将十个黏土模具排成一列。然后两把长柄钳子将坩埚从火上抬出来,将熔化的金属溶液倒满一个又一个模具,每个模具里面金属溶液的重量完全相等。
负责监督他的那个商人还是第一次眼见这个过程。老实说,他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伪造银凯特是很严重的罪名,任何对货币制度的破坏行为都是对美帝奇帝国法老王的谋反,是叛国罪。从理论上说,对此罪的惩罚最轻也是截肢,但实际执行的判罚大多会变成阖族枭首示众。
当金属在模具中冷却、变硬,铁匠把模具翻转过来,将厚厚的铜银合金圆盘弹出。随后,他锤击每块圆盘,将他们打薄、打宽,直到每块圆盘确切填满操作台上用圆规刻出的大圆。那个商人知道,一块这样的圆盘可以做出两百四十枚没有图案的硬币。
铁匠拿出一个与一银凯特直径完全相等的压割器,他一下一下把合金圆盘中与银凯特直径相等的部分压割出来。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扫起残余的碎片,这部分材料之中蕴含了他能够获得的利润。
操作台上有三个重重的铁圆柱体。其中两个是压模,有着铁匠煞费苦心雕刻的、法老王马寇发行的银凯特的两面图案。下方的压模叫砧模,刻有国王的侧面头像,配有“美帝奇法老王”的文字样。上方的压模叫锤模,有个海船图案,也伪造了出处,有一行“拜特城造币厂制造”的字样。
去年,法老王对银凯特的设计做了修改,那艘海船图案上增添了好几处帆缆,这个变化给伪造货币增加了难度——法老王也正是此意。由于多次锤打,锤模的另一面已经成了个蘑菇的形状。第三个铁圆柱体用来校准上下压模是否对齐,叫校准圈。
铁匠将空白硬币放到砧模上,套上校准圈,又将锤模塞进校准圈,让它完全与空白硬币表面接触。随后,他用铁头锤子对准锤模猛地一击。
取下锤模,又拿开校准圈。现在,原本空白的金属硬币刻上了海船的图案。卡思伯特用一把钝刀子将硬币从砧模上撬起,翻转过来,另一面出现了法老王的头像。
硬币的颜色不对,这枚合金硬币是棕色的,不是银色的。但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铁匠用钳子将硬币在火里烧热,然后浸入一碗稀释的硫酸里。那个商人在一旁看着,硫酸已经将铜从硬币的表面带走了,留下的是纯银的颜色。
商人坦笑了。坐收其利,他想。没什么能比看到这个更让他欢心的了。
有两种东西令他快乐——钱与权。
实际上,它们是一种东西。商人享受驾驭人们的权力,而钱给了他这个权力。他永远希望拥有更多的权力和金钱。他是一个商人,但他还想当贵族,而当他当上贵族,他还会力求成为赫迪夫手下的重臣,或许,最后成为一名赫迪夫。
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想要更大的钱和权……遥想起曾经匆匆一瞥的法老王金宫,这个商人内心就是一片火热。不过他马上收起了这股不该有的心思,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想那些有的没的,纯粹就是取死之道。“但生活就是如此,”他想,“晚饭吃饱之后,到了第二天早上,仍然会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