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濮飞就要远走他方了,濮英绝怎么也无法入睡,独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今天才猛然发现,自己真的像是坐在井底,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像井里蛙一样去告诫别人,头顶上的天只有锅盖那么大,也庆幸,自己有勇气去下定决心,看着头顶上的月亮慢慢消失,谁知道明天会是怎么样呢?外面真的会有更多光明吗?濮英绝想着想着,发现自己真的老了,甚至开始彷徨了。
濮飞也是睡意全无,在辗转反侧后,轻轻地推开了屋门,正巧看见濮英绝坐在院子里低头叹息,慌忙转身回屋。
推门的声音还是惊动到了濮英绝,抬头看到了转身回屋的濮飞,并小声地唤住了。濮飞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到了濮英绝对面。
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默默无言地坐在院子里,话到嘴边又溜了回去,这将是这两个男人最后一次正式的交谈,却变成了一种孤寂的裹挟,也许英雄泪都是苦涩的,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但这终将成为遗憾和无奈。
天刚蒙蒙亮,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濮英绝紧紧地握住黄教授的手,眼里除了希冀,还有无奈。黄教授心领神会,把写下的地址塞到濮英绝手里,并千叮万嘱一定要常联系。
濮飞心里尽管有千万个不舍,眼里的泪水随时可能奔涌而出,但背负着太多的希望和期待,只能毅然决然地背上自己的打猎装具和个人的随身物品,与黄教授一行人消失在这茫茫丛林。濮悠的心像刀绞一样,千般的痛苦席卷而来,但只能化作无穷的苦涩往心里吞咽。
下山的路很顺畅,偶尔,小鸟的啁啾声为这回程增添了不少欢悦。一回到山外的镇子里,陈立敏立即给自己的大舅打了一个电话,告知了具体回去的行程。在火车上又辗转了两天两夜,一行人终于回到了西汉市。
刚下火车,便见一个身着军装魁梧壮硕的小伙子招手向这边跑来,陈立敏搓揉了一下疲倦的双眼,定眼看去,兴奋地对众人道:“是小王,我大舅的司机来接我们了,唉,总算回来了。”
其他人也舒了一口气,相互笑了笑。
小王的脸似笑非笑,但眼角微微翘起眯成一条线,兴奋道:“立敏哥,你们总算回来了。”司机小王边说着,边接过黄教授手中的行李。
“我大舅怎么没过来?”
“首长本来想来,但有上级工作组在团部检查,走不开,嫂子正在家做饭呢,对了,玟玟妹子也回家了,听说你要回来,别提有多高兴,嘿嘿。”
“看你那高兴的样子,吃蜜了。”陈立敏向前朝小王的胸脯轻轻地捶了两拳。
众人有说有笑,很快来到了站外军绿色吉普车前,小王慌忙打开车门,把大家的行李一件件往车上装。当要取下濮飞身上的弓箭时,濮飞紧紧地拽住,两人尴尬地拉扯了两下,小王笑着说道:“立敏哥,你看这个弟弟,他,他这是怎么了。”言语中有一种嗤之以鼻的味道。
陈立敏微笑着走过去拍了拍濮飞的肩膀,朝小王做了个鬼脸,说道:“就让他拿着吧,箭在人在,嘿嘿。”
濮飞的脸瞬间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苹果,低着头怔怔地站在一旁。黄教授见状,笑着拍了拍濮飞手,打趣道:“孩子,你不要介意,立敏就是这样,跟人熟络了,说话就没个正形,但没有坏心眼,你可不要往心里去,走,我们上车吧。”
小王尴尬地笑了笑,识趣道:“黄教授,您坐前面吧。”
黄教授摆了摆手,平易地笑道:“还是让晓萱坐前面吧,我们三个男人坐在后面挤一挤就行。”
宫晓萱忙推辞道:“老师,还是您坐前面吧,这一路近一个小时,还有一段路崎岖不平,车子颠簸得厉害。”
黄教授爽朗地笑道:“晓萱,你可别小看了老师呦,老师还没有老到一碰就散架,我这身子骨可不比这小子差吧。”指了指陈立敏,便轻轻地把宫晓萱推到前面。
陈立敏忸怩地笑了笑,乖乖地让到一旁,直到濮飞登上车了,才跳进车去。
“哐当”一声,车门关上了,小王说道:“大家坐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长途跋涉后,大家都很疲惫,零星的几句客套话后,车内便安静下来了。
濮飞从未坐过汽车,刚开始在平路还能勉强坚持,但当吉普车驶入颠簸的村间小道时,再加之浓郁的柴油味扑面而来,肚子里翻江倒海得更加剧烈,随时有喷涌而出的危险。
“立敏哥……”濮飞话刚到嘴边,便“呕”一声,慌忙用手堵住嘴,并用胳膊捅了捅旁边的陈立敏,陈立敏早已伴随着颠簸的“摇篮”坠入了梦乡,不耐烦地转过身去。
黄教授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呕吐声,迅疾睁开双眼,朝濮飞投去关切的目光,见状,慌忙喊道:“小王,路边停一下车。”
吉普车紧急靠路边停了下来,在惯性的作用力下,所有人都趔趄向前扑了过去。
宫晓萱惊惶地大叫一声,见车平稳地停在路边,羞赧地笑了笑。陈立敏还算镇定,搓揉着惺忪睡眼,很不情愿地说道:“小王,怎么了,车坏了吗?”转头见黄教授已打开车门,正准备下车,便歉意地笑了笑。
黄教授刚下车,濮飞便紧随其后飞了出去,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伴随而至的还有一股酸臭味涌进车内。
所有人都下了车,陈立敏似乎有些得意,但那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随之又恢复了关切之情,把水壶递给了濮飞,其余人也都在关切地看着濮飞。
濮飞漱了漱口,歉疚地说道:“对,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陈立敏拍了拍濮飞的肩膀,安慰道:“刚开始,肯定不习惯,以后时间长了,就不会晕车了。”
黄教授也投去慈祥的目光,和蔼地说道:“孩子,好些了吗?”
濮飞挤了挤笑容,并点了点头。
众人又陆续上了车,这次濮飞坐在靠近车窗一侧,吉普车再次启动了。陈立敏见气氛有些沉重,便开玩笑道:“阿飞肯定没问题,你看他壮得跟一头牛一样,黑熊见了他都会被吓跑。”
濮飞忸怩地笑了笑,望着外面穿梭的景致,沉默不语。
小王见濮飞晕车厉害,不敢相信陈立敏所说的话,但看到濮飞身上那把弓箭,还是好奇地问道:“立敏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立敏见话匣子打开了,氛围也上来了,瞬间感觉有了精神,像是描绘神话故事一样绘声绘色地讲述,特别是讲到惊心动魄战蟒蛇那一段时,还有感情爆发,惊讶得小王目瞪口呆。
小王把濮飞彻底记住了,但是疑惑憨直的外表下真的蕴藏了巨大能量吗?并计划着一定要找机会与濮飞切磋一下。
黄教授和宫晓萱尽管曾聆听过,但还是睡意全无,甚至在添枝加叶的修饰下也有些心血澎湃,就没有搅乱陈立敏的雅致。
濮飞则不一样,过惯了山林朴素而又纯真的生活,不敢想像本是本能的事情,为何经过一次次华丽词藻的修饰变得如此虚伪,瞬间感到面红耳赤,甚至坐立不安、手足无措。
濮飞很不愿意听这些吹擂的话,只好自己屏蔽起来,望着窗外倏忽而过的景致,心又飘向了远方,注意力再也没有被颠簸的车轮搅乱,后面的路总算坚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