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公主府里一片灯火通明。

栖凤院外,带刀侍卫围得水泄不通,人人目带警惕地看着里面,绑架了公主的女子。

里头,婢女们早已把涂菲媛又气、又骂、又咒、又求了几百遍,都没有用。涂菲媛盘腿坐在地上,逼得广玉公主也不得不姿势不雅地坐在地上。一条腰带将两人捆在一起,兼之涂菲媛手握簪子抵着广玉公主的颈侧,婢女们和侍卫们投鼠忌器,全都不敢妄动。

“喂,你总得叫我们公主用晚饭?”一个婢女忍着气,小心翼翼地说道。

涂菲媛动也不动,眼角瞄了她一眼:“我不吃。我减肥。”

谁管你吃不吃了?婢女心下生了气,面上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只耐心说道:“姑娘不吃,总得叫我们公主吃?”

“饿一顿而已,死不了。”涂菲媛淡淡说道。

广玉公主与她僵持到现在,半丝便宜没占着,眼下已是无力多过于恼恨,闻言十分不雅地翻了翻白眼,连话也不想说了。

婢女们却怕饿到广玉公主,人人都知道广玉公主的脾气,那叫一个睚眦必报,多么小的事情她都能记得,并且秋后算账,治得她们难受。如果这会儿饿着她了,只怕事后没好日子过。故此,开始了新一轮的游说。

涂菲媛冷然不动,分出三分心神治住广玉公主,两分心神警惕着,另外五分心神继续推演接下来的计划。

天色愈发晚了。厨房里的饭热了一回又一回,最终也没入了广玉公主的口。眼瞧着,就到了广玉公主就寝的时候。

婢女们渐渐摸清了涂菲媛的脾气,那叫一个又冷又硬,想叫她答应点什么,比登天还难。故此,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把广玉公主的就寝用具从寝室搬了过来,对涂菲媛说道:“姑娘,我们公主要休息了。你要不要一起?”

“怎么?铺这样柔软的床来诱惑我,想叫我睡死过去,好把公主救出去?”涂菲媛看着她们,似笑非笑。

婢女们微微变了脸。她们的确在枕头中加入了使人昏睡的药物,便是想叫广玉公主和涂菲媛都昏昏睡去,然后趁机救出广玉公主。这下被涂菲媛一语道破,不免都有些尴尬起来。

“都不必费心了。今晚,谁也别想睡。”涂菲媛淡淡说道。

她的计划已经推演了数遍,渐渐有了信心,只不过今天太晚了,并不合适。只能等到明日,才能展开计划。

这一晚,少不了拖着广玉公主,折磨一个晚上。谁叫广玉公主如此可恨,将她抓来呢?若非如此,兴许她能治住抓阿俊的侍卫队长,把阿俊救下来。

想到这里,涂菲媛心中便有些恨,簪子抵住广玉公主的脖子,往里扎深两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坏了我多大的事?”

阿俊被人用箭钉住手脚,又当胸穿透,染得浑身血迹的一幕,又浮现在脑中。又想起阿俊最后那句,低低的声音:“媛媛,痛。”有气无力,虚弱飘浮,再不复往日的娇娇可爱。一时间,恨极了广玉公主。

“臭丫头,你松手!”广玉公主被尖锐的簪子刺得肌肤发痛,唯恐涂菲媛真的刺破了,给她留下疤痕,脸色一变,又骂起来。

涂菲媛冷冷听着,也不阻止她,直等她骂够了,才冷冷说道:“你尽管骂。反正你是吃不到东西,也喝不到水的。你这会儿用力气越多,一会儿就越渴、越饿。反正我是没所谓的,我正要减肥,一顿不吃,有利无害。”

“你!”广玉公主咬着唇,气得五官都狰狞起来。

她跟涂菲媛不一样,她生来便是尊贵的公主,饮食作息都是有规律的。尤其这几年她年岁越长,更加认识到保养的重要。除却每顿饭的食谱之外,每日必要睡到四个时辰以上。这会儿正到了就寝的时候,可恨臭丫头绑着她,叫她一点睡意也没。

两人僵持不下,周围的婢女被涂菲媛命令不许靠近,外头院子里的侍卫们围得水泄不通,却丝毫没有帮助。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渐渐的,广玉公主的困意上来,忍不住想睡了。但是,眼下的情势,又叫她不能睡。便打起精神,对婢女们道:“讲个故事给本公主听。”

婢女们便连忙搜肠刮肚,给广玉公主讲起故事来。

一开始,的确是有效的,广玉公主的困意略减,勉强打起精神听着。渐渐的,广玉公主支撑不住了。这会儿已经与平时就寝的时分,晚了大半个时辰了,她只觉得眼皮发沉,很想倒头睡去。

然而,在这种情形下,如果能睡过去,次日便要沦为笑柄了!于是,广玉公主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婢女们也是乏了,但是广玉公主都没睡,尤其是这种情形,她们哪里敢露出来?只挖空脑筋给广玉公主讲故事,一边讲,一边带着肢体动作,务必夸张好笑,叫广玉公主打起精神来。

“公主,外头还有一堆大男人看着呢,您就这么睡了啊?”涂菲媛的手跟广玉公主的脖子捆绑在一起,察觉到广玉公主的头,有些歪歪欲坠,讥笑说道。

广玉公主被她一喊,略有些清醒,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即坐直了。然而,她毕竟是困了,不知不觉,身子又有些歪去。

“公主,您的哈喇子流我手上了。”涂菲媛半是嫌恶,半是嘲笑地道。

广玉公主猛地回神,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嘴,发现什么也没有,才明白是被涂菲媛给耍了,气得扭头说道:“臭丫头,你少作怪,等本公主脱身,有的你好看!”

“公主先脱身再说吧。”涂菲媛凉凉说道。

夜还很长。广玉公主愈发眼皮发沉,困得睁不开眼。然而每当她闭上眼睛,想悄悄睡一下时,背后便传来一个冷不丁的声音,叫她一个激灵醒过来。

“臭丫头,本公主跟你拼了!”广玉公主再一次想睡着时,涂菲媛又在身后讥讽她,广玉公主实在困得狠了,不想理会,谁知涂菲媛竟在后面掐她,生生将她掐得半丝睡意也无。

这些年来,广玉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连觉也睡不得?直是气得狠了,扭头要跟涂菲媛打起来。

涂菲媛将簪子的尖部一转,对准广玉公主的面前:“公主仔细毁了容,届时,府里随便找一个婢女出来,都比你漂亮。”

“臭丫头,你真恶毒!”广玉公主心里气得快要炸了,只觉得脑子里蒙蒙的,恨不得将面前的这个又丑又黑的怪丫头活活撕了,但是看着冰冷的簪子尖部,一动也不敢动了。

最终,广玉公主不得不坐回去,忍着困意与涂菲媛的讥讽。

长夜漫漫,竟是广玉公主最难熬的一个夜晚。当年计划失误,本来预计烧死云诗的大火,竟连涂大海也烧死的那一晚,她也没有如此难熬过。咬着牙,掐着手心,对涂菲媛说道:“臭丫头,你比你娘更可恶一百倍!”

涂菲媛微微一笑:“过奖。我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广玉公主气得咬着牙,冷哼一声,再也不敢说话。

这一夜难熬,终究到了头。眼看黑寂的天幕逐渐发灰、变白,广玉公主竟觉得热泪盈眶。她隐隐察觉到了,涂菲媛不叫她吃、不叫她睡,必是打着什么主意。如今天亮了,只怕要实行了。

“臭丫头,你有什么打算,现在可以说了!”广玉公主咬牙说道。活活饿了一晚上,还不许睡觉,广玉公主早就临近崩溃,此时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什么情绪都不分明了,就好像她明知道应该气、应该恨,却道不出那种语气来。

她,只想睡觉。

扑到柔软的床上,狠狠睡一觉。

涂菲媛抬头看向外面的天色:“去叫你爹来。”勾了勾唇,“我要告、御、状!”

玉峰山,太子别院。

经过一晚上的看护,阿俊的情形终于稳定下来。脸色虽然苍白,但那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脉象已经平复下来,肢体莫名的抽搐也不见了,身上的箭都被拔了出来,此时平平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殿下,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沐神医离开床边,向斐仁请辞。

一晚上,斐仁倒也没离开,就坐在不远处,支着额头假寐,时不时朝这边看一眼。闻言,站起身走向床边,观察了下阿俊的情形,说道:“他这样有多久了?”

沐神医说道:“有两个时辰了。”

“你回去吧。”斐仁便对她挥了挥手,头也不抬,坐到阿俊的床边,乌沉的眼珠子盯着阿俊,“小东西,看你往后还敢跑?”

沐神医的心头跳了跳,没再多看,忙别开眼退下了。阿俊明明跟涂菲媛在一起,眼下他受伤被捉了,却不知道媛媛怎样了?回到紫霞山庄后,便将事情告诉了孟庄主。

孟庄主不见沐神医归来,也是一晚没睡,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我叫黄连去看看。”说罢,又觉不妥,“我亲自去看看吧。”

“我跟你一起去。”沐神医说道。

孟庄主道:“你一晚上没有休息,就别去了,我去看看就行。”

“不碍。”沐神医摇摇头,秀美蹙起,“我这心里跳得厉害。不亲眼看看,我不放心。”

孟庄主便搂过她道;“好,那咱们一起去。”

便叫黄连备了车,一大清早就往玉河村赶去。路上,孟庄主劝沐神医眯一会儿,沐神医只是摇头:“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妙。媛媛是那样嘴硬心软的人,她若知道阿俊的惨状,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她该来求我们的。可是她也没来,难道她并不知道?可是,阿俊都和她一起,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一会儿到了,我们看一看就知道了。你莫着急。”孟庄主缓声哄道。

沐神医点点头。

马车渐渐驶进玉河村,黄连来过两次,清楚路线,一路径直往北边去了。

“涂姑娘在家吗?”马车停在篱笆院子外面,黄连下了车,朝里面喊了一声。

“谁喊我们媛媛?”李氏从里面走了出来。紧接着,是涂老头。二老的眼睛都是红肿的,显然一夜没睡,还悄悄哭了不知多久。

看着二老的神情,走下车的孟庄主和沐神医都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您二老是涂大海的父母亲,媛媛的爷爷奶奶?”

见到二老点了点头,沐神医连忙问道:“媛媛呢?她是不是出事了?”

“你们是什么人?”涂老头虽然难过,警惕心仍然在,打量着这两个人说道。

黄连是来过的,连忙从孟庄主后面走出来,说道:“大爷,您还记得我吗?这就是我们庄主,孟庄主,就是涂姑娘之前给阿俊做掩护的孟庄主。”

“是你们!”涂老头认了出来,连忙说道:“里面请。你们此来何事?”

孟庄主说道:“我们在太子别院发现阿俊,见他受了重伤,特来问一问,媛媛没事吧?”

“啥?你们看见阿俊了?他没死?”李氏急忙擦干净眼泪说道。

孟庄主说道:“他受了重伤,没有死,内子看护了他一晚上,已经脱离危险。”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李氏提高的心,放下一半。原以为死了的阿俊,竟没有死,这是个好消息。只不过,小孙女儿究竟去哪儿了呢?便又哭了起来,“我们媛媛被抓走了,不知道是什么人。”

涂老头在人前较撑得住,便勉强将事情跟孟庄主讲了一番。

“许家小子?知道却不说?”沐神医听罢,冷哼一声,“带我去!我有法子叫他开口!”

在涂老头和李氏的带领下,孟庄主和沐神医来到许家门前,抬手敲门。

“谁呀?”一大清早就被敲门,陆氏还没有醒,迷迷糊糊来开门,就看见门前站了一位高大俊美的男子,与冷清貌美的女子,两人穿着打扮不俗,不由得愣了愣:“两位仙人路过我家门前,不知有何事?”

沐神医冷冷道:“把许凌云叫出来!”

“哦,好。”陆氏对沐神医的冷声并没有见怪,似这样冰雪般的仙人,本就该高高在上,哪有同普通人说话还好声好气的?便去许凌云屋里,叫起了许凌云。

许凌云十分奇怪,谁大清早找他?穿上衣服来到门口,见到沐神医的容貌,不由得眼中露出惊色。

“啊!你抓我做什么?”许凌云才看了两眼,便被孟庄主钳住了肩膀,不由得吃痛一声。

沐神医随即袖口一抖,落出一卷布包,利落展开,抽出一根银针,对准许凌云浑身穴位插了下去:“谁抓走了媛媛?你说是不说?”

“啊!疼!啊!啊!”许凌云顿时凄厉地惨叫起来。孟庄主一松手,他便自动瘫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边打滚,一边忍不住痛叫。

陆氏惊呆了,此时才反应过来,哪里是仙人?分明就是恶人!她家云儿不知如何得罪了他们,竟来报复来了!顿时叫道:“你们做了什么?快放了我儿子!”

孟庄主和沐神医都不理她,站在一处,冷眼看着许凌云在地上打滚,惨叫声越来越凌厉,眉目愈见讥诮。沐神医使的这套法子,乃是先人研究出来,专门惩治恶人用的。一开始,浑身如针扎,逐渐越来越痛,浑身如火烧,疼痛感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世间没人能抵得住。

果然,不出一会儿,许凌云便大叫起来:“姓斐!抓走她的人,姓斐!”

孟庄主和沐神医同时眼皮一跳:“姓斐?”

“不错,我看见他们掏出令牌,上面刻着‘斐’字。”许凌云忍痛大叫道。

孟庄主和沐神医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广玉公主!”

沐神医大步上前,捏着银针,在许凌云的眉心一刺,而后飞快收回布包,与孟庄主一起,转身大步离开。

“咋回事?什么广玉公主?”就等在身后的涂老头和李氏也听见了,不由得呆住,“阿俊被太子抓走?媛媛被公主抓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孟庄主和沐神医不及向他们解释,脸上沉得厉害,只说道:“二老放心,我们这就进京,去救媛媛。”

“等等!你们是大海的朋友?”涂老头叫住两人问道。

孟庄主回身安抚道:“大海是我父亲的学生,与我也是朋友。媛媛的母亲,更是内子的救命恩人。媛媛被抓,我们不会坐视不理。二老暂且放心,等我们消息。”

“哦,哦,好,那就麻烦你们了。”涂老头闻言,肃容对二人拱了拱手。

孟庄主回了一礼,牵起沐神医的手,飞快上了马车:“黄连,去京城!”

京城,孟府。

孟大人才吃过早饭,正要上朝去,谁知小儿子风风火火地进来,大叫道:“爹!不好了!”

“滚!你才不好了!”孟大人拧眉喝道。

孟庄主说道;“爹,媛媛被抓了!涂大人的女儿,被广玉公主抓了!现在公主府里,不知道如何了!”

“什么?”孟大人顿时神色一厉,按住孟庄主的肩膀,“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孟庄主便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然后焦急地道;“爹,你快想想办法,救媛媛出来呀!那死巫婆心狠手辣,迟了,媛媛就要被害了呀!”

“我这就进宫!”孟大人说罢,立刻松了他的肩膀,大步往备好的轿子走去,“快些!”

孟庄主着急,一溜儿快跑,也跟着钻进去:“爹,我跟你一起去!”

“你做什么去?”孟大人瞪他道。

孟庄主道:“我得听着呀!万一爹你说不清楚,我给你补充!”

孟大人瞪着胡搅蛮缠的小儿子,最终也没把他踢下去:“起轿!”

与孟庄主分开后,沐神医便求见了肃王妃,向她说明了此事。

肃王妃听罢,不由大怒,眉心一点朱砂痣都变得如火殷红:“她害了云诗还不够!又要害云诗的女儿!当年的事我没插上手,这次决不许!我与肃王一起进宫,面见圣上,你跟我一起!”

与此同时,前太子师,今君子书院的院长,宁大人的府上。

“祖父,事情已经查明了,涂侍郎的女儿现在公主府上,处境堪忧。”青竹湖畔,一座两层木屋前,宁朝醉躬身轻声说道。

不多久,木屋楼上响起动静,紧接着一位白眉长须的老者走了出来:“我去瞧一瞧。”

“来人,备轿!”宁朝醉扭身吩咐下人。

白眉长须的老者,穿着青色素面长袍,身形虽然老迈,步履却是稳健。一步步走下阶梯,看了宁朝醉身后的男子一眼,微微蹙眉:“下不为例。”

“是,祖父。”宁朝醉躬身说道。等到老者坐上轿子,渐渐远去,才直起身来,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对身后的男子说道:“我祖父既然去了,涂姑娘多半没有大碍了。”

身后的男子,不是黄掌柜又是谁?拱手一礼,说道:“多谢宁公子!”宁家有家训,不许商人靠近藏书阁半步。宁朝醉此举,已经是坏了规矩,故此格外感激。

昨晚听了涂大河的汇报,得知涂菲媛就是涂大海的女儿,黄掌柜心中大惊。涂菲媛有多大本事,别人不知,他是清楚的。当日在无忧书局,几名败类几乎都是她撂倒的,更是心狠手辣,拿刀斩了一人的手筋。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被人抓走?

心中始浮现出一个念头来,当即不做多想,连夜带着阿全进京,求见宁朝醉。

得知涂菲媛就是涂大海的女儿,宁朝醉惊愕了许久。回过神后,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是那个人,便不奇怪了。”便着人去查,公主府上有没有异动。

结果,自然不难的得到,公主府的确有些异常。于是,等到早上,宁朝醉便求见了祖父,将这件事告知于他。

当年涂大海为官清廉,又颇有才华,宁大人一直十分欣赏。后来云诗着手设计规划了藏书楼的建筑,更让宁家欠她一分人情。而宁朝醉的父母亲,与涂大海夫妇的关系也不错。这几份情面,完全值得宁大人为此事走上一趟。

永兴帝用过早饭,便准备上朝。本以为今日仍旧是平平淡淡,有本上奏,无本退朝的节奏。毕竟,他登基为帝三十八年,大平朝被他治理得越来越好,兼之这几年放权下去,近年来劳动他的事已经不多了。

谁知,才一上朝,便见工部尚书孟大人就地一跪,嚎啕大哭起来:“皇上!救命啊!”

永兴帝的眉头一跳,问道:“孟爱卿,发生何事了?”

“皇上啊,您可否还记得,当年高中榜眼的涂侍郎?”孟大人伏在地上,哭得好不伤心:“当年,好大的一场火呀,将侍郎府烧个精光!涂侍郎夫妇都去啦,唯独涂侍郎留在老家的女儿还幸存!可惜啊,又有人看不过眼,要将涂侍郎的女儿也害了去呀!”

永兴帝的眉头拧了起来,前日两人才私下见面谈好了,他今日怎么忽然在朝上当着人说起了?不悦道:“说清楚!”

“昨天晚上,公主把涂侍郎的女儿抓去了!”孟大人抬起头,焦急喊道,“恳请皇上快些救命呀!再迟了,涂姑娘就没命了呀!”

永兴帝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皇上,臣也得到消息。”这时,肃王站了出来,拱手说道。

姗姗来迟的宁大人,恰好看到这一幕,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来,在孟大人身边跪下:“老臣亦得到消息,涂大海的女儿被公主囚困,请皇上前去解围。”

永兴帝的脸色黑如锅底。

宁大人曾是太子师,故此斐仁也出列,在宁大人的身后跪下:“请父皇明鉴。”

连太子都跪下了,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了下去:“请皇上明鉴。”

武成王斐烈,钦天监监正周大人,互相对视一眼,垂下了头。

“我可怜的学生啊!去得不明不白!年纪轻轻,就那么去了呀!可怜的涂姑娘呀,从小没见过爹娘,在那穷山村里,吃尽了苦头!还没享福,眼见着连命都要没了呀!”孟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好似涂菲媛十分凄惨,如一朵小白花,摇摇欲坠在风雨中,等待营救。

永兴帝坐在龙椅上,望着下方跪得黑压压一片,面沉如水:“起驾,公主府!”

“皇上明鉴!”孟大人大呼一声,连叩三首。

一行人便出了宫,往公主府行去。半道上,孟庄主悄悄跟随在后,肃王妃也加了进来,带着沐神医一起,往公主府行去。

“太过分了,过去那么多年,她怎么还记恨着?”有人悄声说道。

“可不是?人家独留的一丝血脉,她也要掐断了,实在过分!”又有人小声说道。

当年涂大海和云诗,人缘上好,官声极佳,在朝中有不小的名气。也只有广玉公主,对两人深恶痛绝,不死不休。

那场大火烧起,将侍郎府烧个精光,只留下几具焦黑的尸首,曾让无数人愤恨不已。然而,广玉公主销毁了所有罪证,最终竟无法立案,众人便知是皇上的意思,顿时心灰不已。

过去了十三年,广玉公主竟又捉了涂菲媛,顿时激起了众怒。心中都在想着,如果这回广玉公主将涂菲媛也害了,必定不能轻饶她!

“皇上驾到!”进了公主府,便有太监通传道。

永兴帝也不等通传,直接往里走去。笑话,他可是皇上,去哪里还要通传不成?带着百官,径直往里走去。

来到栖凤院,便见一众侍卫将里面围得水泄不通,抿了抿唇。

“皇上驾到,还不让开?”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一众侍卫纷纷跪下,高呼万岁,起身后收起兵器,分开道路站在两边。

“媛媛!”沐神医、孟庄主,最先跑了进去。随后,是肃王妃,不顾形象往里跑去。

几人心中,最怕的一幕,便是涂菲媛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广玉公主坐在高坐上,狰狞大笑:“涂大海!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虐待你和那贱人的女儿的!”

涂菲媛今年才十三岁,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上,从没到过京城,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广玉公主这样狠毒的女人抓来,也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

揪着心的几人,快步跑进去,待看见里面的情形,顿时呆住。

“媛……媛?”沐神医呆呆地叫道。

孟庄主睁大了眼睛:“这……”

随后跑进来的肃王妃,松开裙子,抬手指向前方那个又黑又胖的少女,弱弱地道:“这个就是云诗的女儿?”

由不得她不信,实在是涂菲媛的五官完全继承了云诗,但凡认得云诗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假使涂菲媛白一点、瘦一点,活脱脱就是云诗第二。

“这就是你说的,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的,可、怜、的涂姑娘?”随后走进来的永兴帝,看清里面的情形,脸色黑得如锅底一般,扭过头看向孟大人,咬牙说道。

孟大人紧随皇上左右,此刻也看清了里面的情形,眉头狠狠一跳,目光瞪向前方孟庄主的背影,在心里给他扎了一百遍小人,然后面容一肃,大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且说里头,此时的情形,正是涂菲媛骑在广玉公主的身上,广玉公主躺在她的身下,不停地踢腿挣扎着,口里吱哇乱叫,因着声音太尖,竟然听不清是什么。旁边,一群婢女在起哄:“放开公主!臭丫头,你放开公主!”

直到“皇上驾到”的声音传来,几人的动作才顿时停了下来。

“啊!”广玉公主一声尖叫,挣扎得更厉害了。

想她堂堂公主,竟然被父皇看到如此狼狈的一幕,叫她以后怎么活?

“嗯?”涂菲媛却比她清醒得多,她一向浅觉,一晚上睡两三个小时就够了,偶尔一晚上不睡也没什么,不像广玉公主,一晚上没睡,精神已经处于半崩溃状态。她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孟庄主和沐神医的声音,不由得扭过头,朝身后看去。

待看清身后的情形,涂菲媛不由得笑了。

广玉公主踢腿挣扎着,半点用处都没有,只因为涂菲媛太胖,坐在她身上,她气都喘不匀了。也根本不敢扭头往门口看,袖子一抬,捂住脸,不愿在永兴帝面前丢脸。直到身上一轻,被涂菲媛提了起来,才狠狠骂道:“臭丫头,你等着瞧,我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这位大爷,你闺女要将我千刀万剐,你觉得行不行?”涂菲媛提着广玉公主,一只手提着簪子,扎在广玉公主的脖子上,抬眼看向皇上说道。

永兴帝被她粗鲁又出格的言词,弄得眉头皱了起来,就像铁疙瘩一样,碾都碾不开:“你是涂大海的女儿?”

“我不知道。”涂菲媛清脆的声音说道,“有人说我是,我自己不知道,我又没见过。”

永兴帝只觉得眉心的筋络都在抽动:“快放了她,有事与朕说。”

“这是涂大人的女儿?怎么长得这样?”此时,站在永兴帝身后,百官终于从广玉公主被骑着打的惊愕中回神,看向涂菲媛,只觉得震惊不已。

想当年,涂大海虽然算不得一等一的美男子,但是那如沐春风的气质,幽默诙谐的谈吐,百里也难挑一。而云诗,外貌仅次于肃王妃,算得上京城第二美女。她和涂大海的女儿,怎么也不能长成这样?

“啊!”一直用袖子捂着脸的广玉公主,听到有永兴帝之外的男人说话,愣了一下,放下袖子。太子斐仁、武成王斐烈、肃王、孟大人……文武百官全都在了!看清这一幕,不由得发疯似的大叫起来,一边大叫一边挣扎,浑然不顾扎在脖子上的簪子了。

涂菲媛皱了皱眉,将簪子一抛,改为搂紧她的腰,因着一只手臂缠着广玉公主的脖子,这只手臂又将她的胳膊连腰一起锁住,故此轻易便制住她,使她徒挣扎却挣扎不脱。

广玉公主三十多年的面子,在这一刻浑然丢光。

文武百官看着眼前奇异的一幕,不敢相信之余,又不由得有些奇异的痛快。当年,广玉公主嚣张,涂大海和云诗碍着她的身份,百般相让。最后,却落得那个地步。不成想,十三年后,他们的女儿,竟然用这种方式给他们报了仇。

“哼,还不快放开公主?”永兴帝也明白,自己女儿的面子,今生今世都别想要回来了。不由得扭头,狠狠看向孟大人。若非是他,哭着喊着涂姑娘多可怜,他也不会如此鲁莽,带了百官前来。

孟大人假装没看见,目光直视前方,口里惊讶道:“涂侍郎的女儿,真是好大的力气!”

“好大的力气!”其他官员纷纷点头附和道。

永兴帝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看。

“你当我不想放开她?我憋了一晚上没小解了,早就想松开她了。”涂菲媛说道,“她口口声声叫嚷着要将我千刀万剐,我哪里敢?”

永兴帝沉声说道:“现在朕在这里,保你性命,你还不快松开?”

“我不敢。”涂菲媛摇头,对上永兴帝不悦的目光,心里冷笑,口里则大咧咧说道:“这位大爷,并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这位大婶吧,她说话跟放屁一样,完全不能信的。当年她害我爹娘的时候,大爷你管了吧?是不是不叫她欺负我爹娘?她听你的没有?”

“所以,我不是不信你,而是你闺女根本不听你的话,我可不敢松开她。”涂菲媛耸了耸肩,一脸愁的不行的样子,“可怎么办?我憋一晚上没有小解了。”

她说得隐晦,却叫众人都听明白了,纷纷扑哧笑出来。

她和广玉公主绑为一体,她都没有小解,广玉公主怎么可能小解?这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广玉公主,竟然也有一日,被人逼着一晚上没有小解,听着真是解气!

“臭丫头,贱丫头,我杀了你!”又是大婶,又是小解,又是放屁,这样的词汇居然放到自己身上,广玉公主直是气疯了,又想起方才被她骑在身下,被众人看见的一幕,气得眼睛都红了:“我跟你拼了!”

“来人!将他们分开!”永兴帝沉声喝道。

涂菲媛方才一直悄悄松着手,趁此机会,立即将手从腰带里抽出来,将广玉公主往旁边一推,撒腿就往沐神医怀里冲:“干娘,你来救我啦,我好害怕呀,她要杀了我!”

沐神医木木地伸开双手,接住她搂在怀里,张了张口,没有说出安慰的话来。在来之前,她心急火燎担心她的安慰,一点儿不带假的。但是此时,见过了方才那一幕后,她心里知道,涂菲媛完全继承了云诗的性子,并且青出于蓝,谁也欺负不了她的。

抬手摸着涂菲媛的脑后,不知为何,脱口道:“好样的!”

幸而孟庄主眼疾手快,又与她心有灵犀,待她说出第一个字,便立刻掩住她的嘴,大声掩盖道:“好孩子,别害怕,我们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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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呀~好看不~好看就给勤奋的作者菌点个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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