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虬髯将领犹自叫骂着。可惜箭矢上的药带来的麻痹之感叫他舌头不大灵活,只依稀听见“竟栽在女子之手”几个字。

我见刘小禾已经将他从地上扯起来,挟持在臂弯中。周边的兵士到底顾忌他性命,没敢轻举妄动。看来这将领虽然粗鲁,却得兵士们真心爱护。

戴好风帽,带着翠浓走了过去。

那虬髯汉见我走近,两道浓眉拧起,一双眼睛瞪的老大。翠浓斥道:“瞪什么瞪!再瞪不给你解毒了。就你这么凶,适才还杀了那位黑甲卫,活该你快些去陪他。”

周遭几名兵士立即面露不善的上前半步。

我制止翠浓,低声道:“各为其主罢了。小心激怒了兵士们。”

刘小禾扯着虬髯将领,与另一名黑甲卫一起在前,带着我与翠浓慢慢朝山下方向去。那五十来名兵士便围在我们四人周遭,看似松散实则严密的包围着。

幸好一路上没再出什么状况,也没再遇着叛军。眼见通往山脚的山道越来越近,已经能遥遥的看见大齐军士和晟曜的帅旗,我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翠浓亦笑道:“良媛,那是殿下的亲卫服色,殿下也一定就在那里!”

京都城内有威帝、卫王和墨棣,晟曜带兵亲身过来叠秀山也是意料之中。

他来了就好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并不曾与翠浓说什么,脚步却明显又更快了些!

身侧林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沙沙声。

忽然之间,原本尾随在我们身后的兵士们严严实实的把我们围了起来。刘小禾急了,将那虬髯将领勒得更紧了些,喝道:“你们不要他命了么?”

“只是一点麻沸散,哪里就要得了我谢家军高擒虎将军的命!”熟悉的清亮声音传来。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箭矢上的确只是麻沸散,如今被看破,那么我们挟制虬髯将军便再无筹码!

更何况——昌若,来了。

我如何能辖制一个从小护我宠我的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朝翠浓、刘小禾几人轻呼道:“跑!”不假思索的抬手以袖弩射中两名谢家军,将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伸手提起裙角,一头冲了出去。刘小禾与剩下的一名黑甲卫持刀殿后,四人在山道上疾奔起来。

然而除了高擒虎原来的兵士,昌若带来的人约有三百之数,且明显是他的亲卫,更为训练有素。不过数息,已经配合熟练的将我们拦截了下来。

昌若衣衫绯红如火,脸色却十分不好看,恨声道:“你就那样想逃开我?连山涧深潭都敢跳!当时若我亦叫人下潭追你,你是不是连命都不要了?”

我心情复杂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缓缓走近我,轻声再问:“是吗?”

披风内,我扣住袖弩的手在微微颤抖。

昌若抬手抚上我的肩头,柔声道:“跟我回去。”

我低下头,眼角余光里是山下晟曜的帅旗快速移动、越来越近了。大抵是他已经与萧十三会合,正带兵朝山上来。

昌若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脸色微变,牵住我的手,斩钉截铁的对亲卫下令:“撤退!去上庸。”说完便迫着我与他一道转身。

我甩开他的手,到底抬起袖弩对准了他!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阿琰?”

“别逼我!放我走。”

他无言苦笑几声,却又朝我迫的更近:“你看看我,我是你昌若哥哥啊!你是我青梅竹马、父母之命、两情相悦的妻子,怎能对我刀兵相向?我与谢氏宗族为你怒而起兵,你却要我放开你?你当真要忘情弃义?你于心何忍!良心可安?”

他的话像有力的鞭挞,一字字拷问着我的心——我自心悦晟曜后对昌若无时无刻不愧疚的心。高热和虚弱,愧疚与惊惧,诸多不适纷涌而来,我顿时有些摇摇欲坠。

握着袖弩的手愈发不稳,到底没扣动箭矢机关。

昌若往昔若春水般温和的目光,已裹着谴责、伤心和不愿相信化作惊涛骇浪打来。却在发现我一直没有触发箭矢后,又转为仿若映着星光的平静深潭。

就在此时,军士们进攻的喊声大作,萧十三带兵围了过来。此时形势与先前逆转,他麾下兵士数量占了压倒性优势。很快便将谢昌若与三百亲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子有令,立时放下兵刃降我大齐者,一概既往不咎!”萧十三的声音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朵。

然而谢昌若和他身边的人仿佛不曾听见一般,没有丝毫回应,只是迅疾的在昌若外围组成了一个防御圈。

我着急起来,他若被擒,又哪有命在?

我放下了平端着的袖弩。想了想,小声道:“你还不快走!”

他饱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柔声道:“你果然还是不舍得我送命么?既如此,你不跟我走,我又怎会舍得离开?”

我见他在这性命攸关的当口却依旧在这里缠杂不清,不由发恼道:“谢昌若!你想想林昭儿,你若在此送命,她怎么办?”

他嗤笑一声,“她?”语气里是满满的轻蔑,“她自然会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只要是这个圈层里的青年俊彦,对她来说,都可以。”

我不意他竟是这样看待林昭儿的,正要继续劝说,昌若身侧一名青年将领看了看昌若,插话道:“公子,你到现在都不愿对顾小姐说么?”他转向我施礼,“顾小姐,你口口声声要公子快走,可你回头看看,我们现在还走得了么?公子为你冲冠一怒而离京,又为你发兵叠秀山,更因你困在此地,你可愿助公子脱困?”

喊杀声这时愈演愈烈,谢家三百五十名左右的军士抵挡不住萧十三猛烈的攻势,抵御圈已经渐渐缩小。

可昌若依旧只是负手云淡风轻的看着战况,连眉头也未皱一下。我不由着急直接问那青年将领:“我么?我能助他脱困?如何做?”

那将领抬头直视我,又挪开眼眸看向地面,口中道:“以您为质。”

昌若这时喝止道:“谢言,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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