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静默半晌,方缓缓道:“这些人里有北地阵亡将士无依无靠的家眷,有之前本王遇见不平之事救下来的人,也有些大荒之年南边过来的流民,说起来也都是可怜人。其实也不过是让杜一鸣管了他们一日三餐、有个落脚地而已,并不需要他们对本王如此的。”

我缓缓言道:“王爷让他们如今在庄子里住着,也算有个营生,对他们来说最难得的是免了飘零四方、无户籍受欺凌之苦。他们自然对您感恩戴德了。”

见萧王不以为然,我坐直了身子,看着萧王:“有时候,上位者的无心之举就能极大的改变一个人的际遇。”

若不是北地之战,这些农人不会失去亲人、温饱不济而流离失所。而萧王的举手之劳,又使他们能够在他的庇护下安居乐业。

我轻轻摇了摇头:威帝的一道圣旨,就让顾氏一族天翻地覆,从云端跌入泥淖。而萧王偶然的一个青眼,又让我成了亲王昭训。

他见我说的很有感慨的样子,黑沉沉的眸子里就带着欣喜和询问的意味。

我惊觉失言,忙笑道:“王爷是施恩不忘报,所以未曾放在心上。不过妾身想着,如此恩情之下,即便要他们为你而战,这些人必然也是应者云集的了。”

萧王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然而,我知道他亦是颇为自得的。

马蹄声声,也是悠闲自得的节奏。

又行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车驾停了下来。

帘外传来杜一鸣的声音:“恭请王爷、昭训下车。”

萧王松开握着我的手,撩开帘子利落的下了车。

我整了整衣衫,扶着湛露的手,准备踏上跟车婆子刚刚已经放置好的踩凳。

不妨萧王忽然转身,展臂将我抱下了马车。

我不由惊呼一声,待被他放在地上,眼见周围的仆从都低头忍着笑意,顿时脸上火烧火燎起来。

而萧王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嘴角却是微翘的。

我顿时知道他是故意为之。

不由盯着他昂首阔步的背影无语扶额。

身后湛露、赤芙和蔻儿、翠浓忍着笑上来扶着我也跟着去了住的地方。

进来院子正面入眼的是一溜儿七间青砖瓦房,虽不比府里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却也大气疏朗。

萧王笑道:“还是这里接地气。院子维护的不错,没有乱七八糟弄些不伦不类的雕饰。”

杜一鸣马上跟着凑趣:“王爷给庄子赐名‘观自在’,小的如何敢画蛇添足呢!”

萧王满意的笑了笑,问道:“数你一向知道孤王的心思。晚上的都安排好了?”

杜一鸣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王爷您就瞧好吧!”十分胸有成竹的样子。

见我与萧王要略作梳洗安置,遂又向萧王和我行了一礼,带着庄子里的其他管事们退了出去。

湛露带着人把我们从府里带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在五间正房里,又去了院子其他地方分派众人接手诸事。

赤芙有些晕车,我唤了个小丫鬟扶着她先去歇着了。

翠浓和蔻儿帮着我梳洗,换了一身暗玫红银线压边嵌风毛的褙袄,底下配了条湖水绿的挑线裙子。头上戴着顶毛绒绒的白狐狸皮卧兔儿,靠近眉心的位置镶了颗祖母绿,和耳垂上正摇晃出两道荧光的耳坠儿、小立领领口下别着的五瓣梅花领针是一套。

将将装扮好了,萧王就从次间转了进来。目光将我从上到下的打量一回,嘴角就明显的渗出笑意来。

翠浓见了含笑低头,伸手将懵懵懂懂立在一旁的蔻儿的袖子拉了拉,两人齐齐朝我与萧王福了福,退到了外间。

萧王笑道:“你的丫头们都很好,知情识趣的。”

我抬手斟了杯热茶递在他手上,抿唇笑道:“得了王爷的夸赞,只怕她们一个个的都要喜的什么似的了。”

我想了想,柔声道:“说起来,湛露和赤芙年岁都不小了,不知道府里的规矩是什么时候放出去,王爷给个示下,妾身也好跟良娣姐姐求个恩情给她们。”

萧王微微怔住,回过神后方道:“是本王疏忽了。原本府里丫鬟都是二十岁就放出去,或者讨主子喜欢的也有十七、八就准她家里自行嫁娶的。也有晚的到了二十五岁的。你安排就是。”

他犹豫片刻,又开口道:“不过湛露的事情,你最好先问问她本人。不要太过拂了她自己的意思。”

我思及他与湛露情分不同其他身边侍候的人,他如今叮嘱的也郑重其事,遂正色点了头,笑道:“待妾身问过她的意思,再来讨王爷的示下吧。”

见他似乎颇有愧疚之色,便尝试着问道:“湛露待王爷很是用心,如今看来,王爷对湛露的事情也很是上心。王爷放心,妾身原本就喜欢湛露,如今就更会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我原以为萧王会借着我的话,解释一两句为何待湛露与众不同,然而他很快就敛去了眉宇间的追忆之色,揽住我肩头去了西次间用午膳。

饭后,萧王着我稍事休息,也不说做什么去,只自己带了萧七、萧十一几个侍从出了门。

赤芙见了想起在大昭寺的旧事,过来笑道:“难不成王爷又去为昭训寻觅可口的吃食去了?”

我淡淡一笑没有做声。

倒是对湛露的事有些心里没了章程。

原本我是一片好意,可把萧王午膳前的态度仔细一琢磨就发现,之前我说要请阮良娣准了湛露和赤芙的事情,还是大意了,湛露的事情阮良娣是做不得主的。

萧王话里话外对湛露颇有几分敬重,又像是受人之托照顾她的意味。

遂问道:“湛露忙完了吗?可用过午膳了?”

话音刚落,湛露脆生生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昭训想奴婢了不成?婢子已经赶紧过来到您跟前儿了。既忙完了,也用了午膳。还麻溜儿的把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昭训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吧!”

几句话俏丽简便,语气亦诙谐。

湛露自己大概也觉得方才说的促狭,说完自己先捂着嘴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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