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湛露和如意先后来回了话:萧王以佐辕大营为先锋,去往上郡调兵,一同前往武威增援。

挥退了众人,我一人坐在灯下,想起在宝华寺见到昌若时,昌若说设法将兄长服役的地点从发配岭南改在了佐辕大营。早知今日,我宁愿他依旧去往岭南,至少性命无虞。哥哥如今的身份不是将领,被当做过河卒子般冲锋陷阵,最是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念及此,不由更为希冀萧王能够指挥得当,从而减少普通兵士们的危险性。

可是,到底心中存了一丝侥幸,会不会佐辕大营有人留守,哥哥恰好就在其中呢?

唤了赤芙进来,低声嘱咐道:“想法子和昌若哥哥递个消息,请他帮忙问问看,哥哥究竟是随军北上了,还是留守在京。若是真的北上了,可否请霍长风霍统领尽量照顾一二。至少先保住性命。”

赤芙听了也焦心不已,连忙答应着去了。

这一晚心中有事,一会儿想着哥哥若是去了战场,他素来文质彬彬、只知与人为善,如何能在杀伐之地保自身周全,一会儿又想着不知萧王行程到了哪里,他一向成竹在胸,此次战事应该能运筹得当,减少士兵伤亡。几乎一宿无眠。

翌日起来,眼睛下面便有了一圈儿淡淡的青色,遂细细的拿粉遮了。

用了早膳见赤芙依旧未来,想着多半事情办的不顺利,越发心浮气躁起来。转头看见菱花镜中的自己,心事都写在脸上,猛地警醒:这让旁人看了,不知生出多少话来。这般沉不住气,今后哥哥的诸般事宜又该如何!

深吸一口气,唤映红陪着去了小书房。

绛珠帘依旧,只是萧王不在府中。

我徐徐铺开《古名姬帖》,临摹起来。

待写到第三行字的时候,心中已经平静下来。习字最是平心静气,夫子诚不欺我。

近午时的时候,赤芙进来了。

我抬眸看映红。

映红乖巧笑道:“昭训写了这半天,我去看看小厨房有什么点心,再给您沏一壶热热的普洱来。”恭敬行礼退了出去。

赤芙便到我身边,低语道:“公主给的人婢子都照您昨日的吩咐安置了。宅子里的是向川一家。向川原本是咱府里回事处的,知礼晓事又熟悉京里各家的情况。婢子让他去谢府门房向里面递话,先找着跟谢二公子的小厮抱朴,设法和谢二公子带话。”

我点头,问道:“你跟向川说了我的事么?”

赤芙摇头叹到:“哪里敢呢。总要对向川一家子的心思看上一阵子才好交底的。我只说我跟着公主的远亲曲昭训呢。”

过了几日,向川那里依旧没有消息过来。

这日歇了午觉起来,阮良娣遣人过来,约了明日一起进宫拜望皇后。

我不敢大意,便叫了佟妈妈,向她细细请教了拜望皇后需要注意的地方。

佟妈妈刚退下,如意便进来说道:“阮良娣已经让晴柔挑了件玫紫色的外裳准备明日入宫时候穿着。昭训看明日穿哪件,婢子好让翠浓早早备好。”

“那件象牙色如意云纹的吧,再配了银红色撒花裙。”

如意笑道:“是呢。这样子不至于在衣服上抢了良娣的风头,又不会落了太素净的口实。”

我淡淡一笑,没有做声。

“先敬罗衫后敬人”,说的可不只是人情冷暖。诸般心思,其实从外表看去,都是有章可循的。

如意犹豫一会儿,又道:“昭训前日吩咐了将账册理上一遍,婢子就带了秋和、丰年一起。两个丫头看着不伶俐,看起账本子来却是一等一的熟手。只是……”说到这里,如意有些拿捏不定的看了我一眼。

“做什么这个样子呢,你们在我面前,有什么不能明明白白说出来的。若是在这屋里话也只说一半儿,你不嫌累得慌么!”我薄嗔道。

如意听了,方下了决心,说道:“秋和发现账是后来做过的,这也罢了。堇夫人既然送出来,自然会自己先让人核算着做平了。可是,这账上却有几处明显的虚列开支。不知道堇夫人让人送这种账本给您,到底是什么用意。婢子琢磨许久,也没个计较的。”

我垂目寻思一会儿,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划着。渐渐眸色微暗:堇夫人那样端庄自持的人,待人一向体恤,会不会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

也不抬头,口中闲闲问如意,“那几处虚列开支的,都是些什么事什么人?”

“一处是阮良娣庆颐馆小厨房的管事嬷嬷张易贵家的,小厨房的开支有好几条报的名目重复着,林林总总加起来数目不小。还有大书房的……”

我抬手打断如意,笑道:“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件,只挑其中一件琢磨透了其余的也就都明白了。只说这张易贵家的,平日不大在各院里走动吧?我没什么印象。”

如意明白过来,连忙补充道:“张易贵家的,她男人就是晋安管事的兄弟。晋安管事原本叫张易安,是王爷给改了名儿。”

我顿时明白过来,堇夫人这是递了好大一个烫手山芋过来。

晋安一向办事勤勉,在萧王面前是个左膀右臂的样子。我若是心急接过中馈,自然要立威,没事还要找些把柄出来发作几次,何况是账册上明晃晃的小辫子。可是真是喊打喊杀了,晋安的脸面可往哪里搁呢。

我笑了,对如意道:“堇夫人这是送枕头呢,可惜是长刺儿的枕头。我可不愿意消受。”

且不说这些涉事的管事们虚列开支的事情是真是假,就算是确有其事,这几位都在萧王府根基不浅,我若是逞强贸贸然发作了他们,万一处理不当犯了众怒,只怕后面暗地使绊子、或者办事阳奉阴违的事情少不了。

虽说只是下人,可下人之间也是盘根错节的关联,萧王府的日常运转,正是靠着这些人的。哪里就能全不当回事呢。

我能知道阮良娣明日里挑的什么颜色的衣服,不也是靠着如意是家生子,家里在府中颇有人脉么。

我正色看住如意,“你在我身边,也是个能干的了。这件事我交给别人难免不知头尾,办不周全,或者不合我心意,因此还是你办这事我才放心。”

如意颇有触动,“但请昭训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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