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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背后的丝竹笙歌又起,众人举杯畅饮,亭轩中一片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有举杯畅谈者,亦有藏勾射覆,投壶对弈者。

谢玄、谢朗、王穆同萧逸和洛尘坐在一处,几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谈,或谈论起幼时趣事、或说一些萧逸在外的所见所闻……洛尘看得出他们的感情极好,也听出他们是幼时同窗,萧逸在外学艺这几年,偶尔回来时几人都会小聚,感情竟一直没有淡下来。

看到萧逸开心,洛尘也替他开心,这样很好,他有朋友,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萧郎。”一声娇唤声怯怯的插进了几人的谈笑声,打断了洛尘的思绪。

柳如烟眼波盈盈、聘聘婷婷的站在一侧。谢朗先最受不了她这副惹人垂怜的样子,起身道:“呃,我去那边跟他们玩骰子。”又看了柳如烟和洛尘一眼,意味深长的对萧逸做了个鬼脸。谢玄和王穆亦看出了门道,也顺势起身道:“胡儿,一起去。”

洛尘摸摸鼻尖,心道,自己是不是也该识趣的让开?

甫一起身,手腕却被萧逸握住。他拉她坐下,对柳如烟客气一笑,道:“如烟,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柳如烟本想跟他单独谈谈,可看他分明据她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轻咬樱唇,盈盈杏眸里漫起薄薄雾气,淡淡柳眉处笼上濛濛轻愁。

唔,美人含愁欲泣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洛尘抽出自己的手,起身道:“如烟娘子好像有话要单独跟你说,我先……”

“如烟,我的事没有什么是需yào

瞒着洛尘的,你有话但说无妨。”萧逸不咸不淡的打断了洛尘,并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柳如烟脸色一白,明明知dào

自己什么话也不用说了,可双腿却偏偏不听使唤,似是灌了铅似的挪动不开。

“如烟,人家既然有了新欢,你又何必念念不忘、自讨没趣呢?来,还是陪本公子喝酒得好。”王珉醉态可鞠的走过来说,声音里含嘲带讽,脸上似笑非笑。一手拿着酒觞,一手提着满满一大坛子酒。

柳如烟脸色又白了几分,怎么偏偏是这个霸王?

王珉看柳如烟对他理也不理,眼神瞬间阴鸷起来,放下酒坛一把捏住她的下颚冷冷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卑贱的歌妓,在这里装什么清高?别以为我不知dào

你在想些什么?你不就是一直想着萧逸,现在人家佳人在侧,你还做什么白日梦?”说着便捏住柳如烟的双颊,硬生生的将酒往里灌。

柳如烟欺霜赛雪的面颊上一片水光,也不知是泪还是酒。

“够了,四郎。”萧逸起身拉开王珉。

柳如烟扶住一旁的桌子轻咳起来、一副娇柔不胜垂的模样。

王珉看着萧逸嗤笑一声,“怎么,终于看不下去了?还是旧情复燃、余情未了?”

萧逸看着他,眼眸漆黑,只淡淡道:“你看我不惯,又何必拿一个弱女子出气?”

“哈,你也知dào

我看你不惯?我就是拿她出气了,你又奈我何?”王珉借着酒气,直接耍起了赖。

“你要怎样?”

“怎样?唔,让本公子想想看。”王珉以手扶额,似乎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片刻,他放下手笑嘻嘻的说:“既然如烟不肯陪本公子喝酒,那玉郎你便替她将这坛酒喝了,如何?”王珉指了指他方才提过来的那坛酒。

“好。”萧逸提起那坛酒,拍开封泥,咕咚咕咚的便往肚子里灌。

亭轩里的其他人也都发xiàn

了这边的异样,纷纷围聚过来。

王珣大步走过来,拉住王珉冷声道:“四郎,你又闹什么?”

王珉不依了,借着酒劲朝王珣大喊:“我闹?二哥,你又来指责我!从小便是这样,无论什么事,你们问也不问便先怪到我的头上,玉郎他什么都是好的。他凭什么得到你们大家的喜爱,他不过是个罪……”

王珣及时捂住了他的嘴,一边往外拉他一边向众人道歉:“四郎喝醉了,我先带他回去。”

在离去时停下对萧逸道:“玉郎,四郎从小便是这个性子,你别介yì。”

萧逸淡淡一笑,“二哥见外了。”

谢道韫看着醉态毕露,犹在王珣怀里挣扎胡闹的王珉微微皱眉,转头嘱咐王穆:“六郎,你帮你二哥送你四哥回去。”

王穆走过来拍了拍萧逸的肩,和王珣扶着王珉一起回去了。

这样一闹,大家也没了玩乐的兴致,便都纷纷告辞乘船离去。

谢玄、谢朗几人过来特地相邀萧逸下次再聚,而后方才告辞上船。

柳如烟欲语还休的看了萧逸一眼,随桓炜一起上了来时的那艘画舫。

此时已是夕阳晚照,暮色轻合,玄武湖上烟水茫茫一片。

萧逸和洛尘亦登船准bèi

回家,洛尘心想今天两人玩得开心,都没有好好吃饭,萧逸他空腹喝下一坛酒,等一下该难受了。心里虽担心着他,却自登船后一直也未理睬他。

画船行出不远,在船上这么一晃,萧逸酒气扶头,身子一晃差点摔倒。洛尘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萧逸顺势抱住洛尘,将头抵在她的肩头,喃喃道:“洛尘,我头晕。”

洛尘没好气的说:“现在不逞强了?”却也知dào

方才的酒喝得太猛,这又是在摇摇晃晃的船上,便让他靠着,不敢乱动。

萧逸好像真的醉了,有些醉态可鞠的问:“洛尘,你在生气?”

“没。”洛尘硬邦邦的说。

萧逸抬起头来细细看她,“洛尘,你……是在吃醋?”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不是。”洛尘一口否定。眼中神情却出卖了她,她微微撇过脸去,躲开萧逸的眼睛。

“哈哈哈……洛尘,你是在吃醋。”萧逸却看着她爽朗而笑,洛尘吃他的醋,说明她终于开始在乎他。心里一开心,方才身体的不适仿佛都散去不少。

洛尘有些气恼的丢开他,转身进了船舱。

萧逸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笑嘻嘻的坐到她身旁耐心解释:“休要听四郎胡说,我与如烟并无什么旧情。上次回来时,恰逢她家遭变故,看她一个弱女子可怜,我便伸手帮了一把。”

“就这么简单?”

“……其实我本打算让她住在逸园,可她当时一心想着报仇。我应她之请设法将她送进了落花楼,落花楼是建康有名的歌舞坊,最易接近士族公子和朝廷官员。”

萧逸解释完,洛尘沉默片刻,又嗫嚅道:“她唤你萧郎,那般亲密……”她低低的声音里明显还带着酸意。

萧逸啼笑皆非:“那你也唤我萧郎好了。”

“才不。”

“……”

“你们的琴笛合奏天衣无缝,哪里像是才见过几面,你分明是在骗我,你们……唔……”

洛尘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更别说这等拈酸吃醋的小女儿态了。萧逸心里一阵荡漾,伸手将她览尽怀里便吻住了她。

洛尘一时发怔,唇齿间温热一片,缱绻缠绵间都是男子特有的草木清香混合着酒的醇香。等反应过来时,整个身子都变得滚烫酥软,仿佛不是自己的。她有些笨拙的回应他,他更加狂热激烈的回吻她。两人都是第一次,有些生疏,却又觉得似有无端的、无尽的快乐汹涌而出,探索不尽……

暮色已尽,一轮圆月悄悄爬上树梢,轻暖晚风拂开画帘,一点明月窥人好……

风清月白,宜夜宜湖。谁羡骖鸾?舟中人胜仙……

清晨,洛尘睁开眼睛,却未急着起身,她抬起右手,手指放在唇上,那里似乎还留着昨夜那个甜蜜缱绻的吻。

“嗳,吴洛尘,他吻了你……”洛尘躺在床上,两手覆面,偷偷的笑了……

昨天明明是他喝醉了,可为何她也像醉了一场似的,怎么下的船,怎么回的逸园好像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吻。

后来,她问他什么大家都唤他玉郎,可是他的表字?

萧逸说:“不是,我的表字是慎之,我并不是很喜欢,阿翁唤过我玉郎,大家知dào

后便这样叫开了。”

“哦,那阿翁为何叫你玉郎?”洛尘继xù

问。

萧逸笑而不答,后来却断断续续的说起了自己身世。

想起萧逸的身世,洛尘笑不出来了。当时萧逸说得很简单,可那件事情却是天下人都知晓的。洛尘更是听到过很多遍,因为当时在海蜃楼打工时,王适之很喜欢说这一段故事。

在东晋,曾流传过这样一句话:“王与马,共天下。”王指的是琅琊王氏,马指的是司马王室。

这还要从东晋建国初期说起:

公元305年,晋惠帝永兴二年,刚刚坐镇建邺的琅琊王司马睿在参军王导的辅佐下,招纳当地名士王族、平定纷争叛乱,又在北方中原士族南渡之时,审时度势、招贤纳士、积蓄力量。为东晋国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公元318年,西晋愍帝被害,琅琊王司马睿建立东晋国,改建邺为建康,是为东晋国都。

据说元帝司马睿在登基之日,竟要与大殿之上的王导“升御床共坐”。百官大惊、王导固辞。后来,却有“王与马,共天下”的流言渐起。

东晋建国之后,王导主朝政,其堂哥王敦手握强兵,掌统军政实权,兄弟二人,一内一外扺掌了东晋国的军政朝事。由此,当时人称“王与马,共天下”,绝非虚言。

自古以来,君王最忌惮的莫不是是功高盖主、手握大权的臣子。元帝司马睿也不例外。地位渐稳的元帝渐觉王家势力过大,那“王与马,共天下”的谣言更是让他寝食难安。加之有小人在耳边煽风点火,不断怂恿元帝打压王氏等大族势力。王导在朝中逐渐被冷落打压。

王导是能忍之人,又深识谦抑之道,默然居守。手握重兵的王敦却看不惯了,心中愤愤、连连上书为王导报不平。

元帝心中更加不快,君臣矛盾就此激化,后王敦起兵,向建康进军。

王敦大军以破竹之势攻入建康,后遥制朝廷,直至后来元帝驾崩。

东晋明帝司马绍即位后不满王敦遥控朝廷的局面,欲削弱王敦兵权,王敦再次进军建康。

多年掌权的王敦已有夺位之心,王导却依旧拥戴帝室,自从兄弟二人各自为政。

后王敦兵败病死军中,与王敦一起起兵的王敦之兄王含带着儿子王瑜想投靠堂弟王舒。王舒为了避嫌,将堂兄、堂侄当众扔入江中淹死。

王敦、王含死后,琅琊王氏并未被牵连,反而因讨伐王敦有功而有多人加官晋爵。王导以司徒进位太保,王舒迁湘州刺史,王导堂弟王彬为度支尚书,王氏一大家子多人位进不衰,仍旧是东晋世家豪族的翘楚。

而被投进江中的王瑜侥幸未死,逃得一命。他后来化名萧史,在王导家中做了王府的管家。

这萧史便是萧逸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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