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略带些讨好意味的话,就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溪,流入林向晚的心间,让她心头的火气慢慢的消散。

她低下头,看见原本装在自己衣兜里的鸟蛋,不知何时已经被挤破了皮,露出里面嫩嫩的蛋白。林向晚把蛋皮小心的剥下来,将鸟蛋塞进自己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那小家伙说得没错,他们这些城里人是从来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

她当时应该多问他一句,这是什么鸟的蛋。

如果她知道了的话,那她下一次,就算是饿死,也绝不再去掏这种鸟的蛋来吃。

因为它的味道,是那样的苦涩,苦涩得让人难以下咽。

怀里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松弛下来,楚狄的心,也像是从高空稍稍的落下。他不敢将她搂得太紧,怕她反弹,也不敢就这样放开她,两难之间,他只有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说下连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喃语。

“别离开我……为什么怕我……为什么不怕沈士君……我已经很努力的去改了……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阿晚……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对你好……”

我想对你好,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来,让你看一看,我到底有多想对你好。

可是你,却不肯要。

湿热的吻,落在女子细白的脖颈上,带着男人灼热的体温,有种要将人烫伤的错觉。

此时的林向晚安静的就像一只猫,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楚狄有些可怜。

恐怕就是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的卑微,向一个女人哀求一个拥抱,更不要说,那个人还是她。

你看你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天可曾饶过谁?

有这样的认知,可她并不觉得开心,她只是累,累得恨不得就此睡去,然后永不醒来。

而在她身后喋喋不休的男人,他如弦断般的话语,却在阻止她朝黑甜乡奔去。

于是林向晚狠了狠心,把另外一个鸟蛋也掏出来剥了,塞到楚狄嘴里。“吃吧吃吧,吃完了就睡,别再罗嗦了,你要是敢吐我一床,小心我明天剐了你!”

她说完,飞快地转身,把脸埋在手臂里,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鸵鸟,以为把头藏在沙土里,就可以躲一切。

而楚狄也如她所愿的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搂着她的手臂,暗暗的收紧。

*又过了几天,林向晚依然是门可罗雀,不过她现在也认清了事实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满山遍野地找人来看病,而是和莫洛洛一起悠闲的过发日子。

莫洛洛虽然是学艺术的,可身上一点艺术气息也没有,林向晚觉得她更像是旧时候的侠女,身手很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要是不熟悉她的人,在看过莫洛洛的身手之后,没准都会以为她是武林高手的后辈。

其实林向晚觉得自己也不熟悉莫洛洛,除了知道她是在h大做交流学生,是自己的房客,以及暗恋沈士君之外,其余别的一概不知。有时候林向晚和她聊天家里的情况,莫洛洛也总是想办法扭开话题,不做回答。

不过林向晚也不是八卦的人,不说就不说,谁心上没有一道白月光。她只有知道莫洛洛是个好姑娘,这样就足够了。

莫洛洛性格很活泼,唯有在沈士君跟前,才会束手束脚,在沈大妈看不见的地方,莫洛洛和林向晚就像两个逃出牢宠的野丫头,一起疯玩疯闹,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们俩高兴了也没落下别人。

那天用鸟蛋换肉吃的小家伙,很快就被林向晚收到麾下,成了她们忠诚的小尾巴。

小家伙姓贺,叫贺小五,虽然排行老五,但现在家里剩下的孩子就只有他一个了。除了一位已经嫁人的大姐,其他的兄弟姐妹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已经都夭折了。

山里的生活太艰辛,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顺利的长大。贺小五的脚,是在他两岁的时候伤的,那时候他父母都出去干农活,留他一个在家,结果到了中午的时候,有孤狼从他家门口经过……

能活下来,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像小五这么大小的孩子,还不知道生命的早逝有多悲伤,当他看到林向晚和莫洛洛因为他的身世而难过时,还像小大人一样地安慰她们,“姆妈说,拖生到我们这种地方,就是受罪,与其让他们受罪,不如让他们早早去投胎轮回。”

林向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觉得心疼,疼得没办法说。

她把自己带的大部分文具书籍和糖果都拿给贺小五,看见那孩子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她才觉得自己好过了一些。

“这里会有鱼嘛?我怎么觉得这里连鱼虫都没有啊?”林向晚对着已经插在泥地里杵了半天的也没一点动静的鱼竿抱怨道,太阳热辣辣的照在身上,她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烧起来了。

贺小五说了,秋珀这里人其实对于国家派的干部并不是很在意,他们更听村里一个叫阿贡的,想让女人们来找林向晚看病,先要让阿贡同意了才行。林向晚想了想,觉得自己口材不行,游说不适应自己,于是她就想到了贿赂。

贺小五很给力,一听到林向晚的计划,就立刻给她提供了另一条有利的线索,阿贡爱吃鱼。

玉米地附近不远的山上,有个小池塘,据小五说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在这里钓到比他还要大的大鲶鱼,可是他们在池塘边守了半天,除了一些水草,林向晚连鱼苗的影子也没看见,更别说大鲶鱼了。

不光她没收获,坐在林向晚旁边不远处的莫洛洛也是一无所获,莫洛洛被晒得直打蔫,两眼无神地望着池面上漂浮地用塑料瓶做的简易鱼漂,要不是她眼睛是睁开的,林向晚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阿姐,你信我,真的有鱼的,我姆妈和我说,她小时候就在这里抓到过鱼,有这么大~~~”小五怕林向晚不相信,张开手臂卖力地比划着传说中的鱼的大小,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林向晚更颓了。

他姆妈小时候……那恐怕是三十来年前了吧?这里穷成这样,若是有鱼的话,只怕这三十多年也早被人抓光了吧……除非是成了精的鱼,否则哪个能逃过饿得两眼冒绿光的人?

贺小五还原本还打算再说点什么,可突然间他停下了话,他从池塘边站起来,然后找了块石头蹬了上去朝玉米地的方向专注的看了过去。

林向晚有些好奇,也随着小五站起来,午后的山坳没有一丝风,现在还没到玉米成熟的时候,但玉米竿上已经挂了一些青青的苞芽,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油绿的叶片上,密密的叶片间发出唰唰的轻响。

就在林向晚打算开口问贺小五到底在看什么的时候,玉米地里的响动突然大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闯了进去,而与此同时,小五也跳下石头一拐一拐地朝玉米地的方向跑过去。

“野猪!!!阿姐!!是野猪!!!”

林向晚听到小五兴奋激动到有些岔音的叫唤时,不由有些发呆,但片刻之后她立刻明白了小五想要告诉她什么,于是她丢下鱼杆,跑到莫洛洛跟前,使劲地拍了几把已经昏昏入睡的莫洛洛,“快去,找人来!!有野猪!!!”

“野猪……什么东西?”到底是国际友人,连野猪都不知道是什么,林向晚来不及和她细解释,边跑边对莫洛洛吼道,“别管是什么啦,快点叫人过来就行!!迟了就来不及了!!!”

雨下得太大,泥石流把山里毁得不像样子,野猪找不到吃食,就要冲到村子里祸害庄稼,但林向晚和小五这样拼命的叫人来,并不是为了把野猪赶走,而是为了将它捉住。

在吃了好几天的米粥和泡面还有咸菜疙瘩之后,林向晚觉得自己再不见到新鲜的肉星子,眼睛也要冒绿光了,所以她在听到小五激动的喊叫时,立刻听出了他喊声里更深层次的涵义。

追到野猪,有肉吃!运气好的话,连贿赂阿贡的事情也能搞定!

林向晚和小五的想法不错,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俩想得太单纯了。

山里的野猪不像动物园里的,被人圈养着,好吃好喝喂着,只要每天装傻卖萌就可以混日子。山中的野猪,是真的野,粗壮锋利的獠牙,因为惊慌愤怒而炸起的颈毛,健壮有力的后蹄,每一样,都是能要人性命的利器。

林向晚在玉米地里匆匆看过一眼野猪真身后,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想要撤身出来。可小五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手里拎着一根干枯的秸秆就朝野猪撵了过去,连林向晚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他都没听见。

小五家就剩下他这么一根独苗,万一出了什么好歹……林向晚不敢想那对已经失去三个儿女的夫妻将要如何面对如此惨痛的现实,她咬了咬牙,跟在小五身后也冲进了玉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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