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实中不透风也不透光,赵让已经有些恍惚,不知道外面究竟什么时候了。

他们在青衫客中,梳洗停当后,已经是下午。等抵达黑街,已是傍晚。

保守估计,现在也应该是深夜了,外面想必都没什么人。

“该去见公主了吧?”

赵让有些坐不住了。

尤其是听到阿曼尼可能已经到了单夜国王城,他更是迫不及待的想和她见面。

从阿曼尼写给海迪耶和阿奇滋的信中,以及阿奇滋说起的二十年前的旧事里,赵让都感觉到这名公主的与众不同。和上次初见时不一样,阿曼尼该是保留了很多,毕竟她也不知道赵让的秉性为人,只能就事论事的和他聊聊兰末国中的事情,最多牵扯到金钟镖局的箭矢以及王子安佐。

后来她定是通过其他途径,知晓了赵让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在查干托洛盖中发生的事,绝对是扭转阿曼尼对赵让态度的一个重要节点。

作为西域上四国之间最重要的通商要道,通宝钱庄关门歇业三天,以及那场离奇的大火,都透露着不寻常。定然有过往的兰末国商人,将这里的发生的情况说给了阿曼尼听。再经多方查验后,她自是能得出最贴切的结论。

虽然海迪耶、阿奇滋,还有阿曼尼三人都只是叙述,但话里话外不难看出他们对神教的态度。二十年的隐忍,想必已经在做足了准备,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这种契机很多时候无法自己生发出来,需得有个变数来将原有的平衡打破才行。

赵让一行人就是这个变数,这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赵让却没有傻到会为了西域人卖命。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是人间常态,更别说这里是西域,而他们是大威人。

所以赵让和元明空最要做的,不但是打破旧的平衡,给他们带来契机,更是要找寻一种新的平衡。既能彻底解决盘踞在西域二十多年的神教,还能让自己等人全身而退。

“赵公子和元……元公子稍后片刻,我差人去问问。二位可以下楼休息一下,其他朋友也在那里。”

赵让想了想,和元明空都点了点头。

已经在人家的地界上了,听安排是起码的道理,也是互相最基本的尊重。

何况趁着这个时间,还能好好放空一下,让脑子静静。一会儿见到阿曼尼,还不知是怎样的情势。

方才上楼时,赵让满脑子事情,根本没有留意春华楼中竟然还有客房。

这一层全是宽敞,舒适的客房,并且每间屋子里,还放着一大桶冰块。

推开门,凉爽扑面而来,很是舒服。

厅里西门大壮正歪着脑袋,枕在椅子背上,放声扯着呼噜。赵让看了一圈,却是没看到叶三娘和元可欣。

元明空担心妹妹,着急的问道:

“她们俩哪去了?”

海迪耶派了一名姑娘来跟着伺候,方才他们在密室中谈话时,也是这几名姑娘和阿奇滋的伙计引着西门大壮等人来楼下的。

看元明空着急的样子,赵让拍了拍他胳膊,随即又指了指西门大壮。

意思是权且放心,元可欣绝对没事。

不然西门大壮能睡的这么香?他虽然反应慢点,思路也和正常人有很大区别,但也能分得出善恶好坏来。

元明空看了眼西门大壮,心下略微松快了不少。

那名西域姑娘刚要解释,门突然被推开,叶三娘领着元可欣走了进来,两人手里都提着个篮子,大包小包的装了许多东西。

“哥!你们完事了?”

元可欣很是高兴。

“嗯,你们去哪了?”

元可欣说道:

“我和老板娘出去逛了逛,买了好多东西!”

接着就一股脑的往外掏,一样一样的给元明空看。

元可欣的买的大体上都是些小玩意,有手串,有吊坠,还有些亮晶晶的小物件,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这些都是水晶,听说单夜国的山里就产这些,店家自己雇人去挖来的。”

“哥你再看看我这对耳环好不好看!”

叶三娘什么玩意儿都没买,她拎着的篮子里,装的全是吃的。

“冰糖葫芦?”

“不吃。”

“糖炒栗子?”

“不吃……”

叶三娘一连问了好几样,赵让却都不吃。

最后实在忍不住,反问道:

“你买的怎么都是大威的东西。”

言外之意是为何不买点单夜国的特色。

“西域的吃食就那么些,阳关也能吃到。但大威的东西,这里做的却是比单夜国正宗!”

赵让没有再说话,伸手从油纸袋里抓了一把糖炒栗子吃了起来。

叶三娘并不是贪嘴,她只是想念这种属于大威独有的味道。

“太甜了!”

冰糖葫芦吃了一颗,就放下了。转而和赵让吃起了糖炒栗子。

栗子剥开还冒着热气,吃进嘴里,得不住的哈气才行。

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赵让才腾出嘴巴说道:

“阿曼尼来了。”

“嗯。”

“单夜国的国主是假的,二十年前,这个国家就开始被破败神教控制了!”

“嗯。”

赵让说了许多刚才他觉得震撼的事情,可叶三娘始终不温不火,只在他说完后,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好像一点也不感兴趣?”

叶三娘又剥了个糖炒栗子,丢进嘴里后说道:

“是你太感兴趣了,这样容易让人牵着鼻子走。”

“当然,还是要有自己的判断。”

赵让顿时冷静了下来,完全沉浸入自己的精神之中,外界的任何都干扰不了他。

突然叶三娘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赵让恍然回神,才看到海迪耶和阿奇滋正站在自己面前。

“可以走了?”

赵让问道。

海迪耶点点头。

有了刚才叶三娘的提醒,赵让并不着急,十分沉稳的继续问道:

“去哪里?”

海迪耶和阿奇滋明显感到赵让的态度和先前不同,对视一眼,都隐晦的看了看叶三娘。

刚才姑娘和伙计都对两人汇报,说赵让和叶三娘凑在一起说了不少话,但说的是什么,却是没有听清。

看来阿曼尼信中提醒的的确没错,这个女人他们绝对要小心堤防,否则一不留神就会坏事。赵让刚才还急不可耐的要去见阿曼尼,这会儿又悠哉悠哉的,跟个没事人一样,这其中肯定是叶三娘的话起了大作用。

赵让见两人一时语塞,心中也大体上有了把握。看来叶三娘的说的没错!对一件事情太感兴趣,就会被别人加以利用。

虽然他不知道眼下自己这般表现是不是太过头了,反正只要让这些西域人知道自己不是谁牵绳就能走道的就好。

“去黑街深处的一个地方。”

阿奇滋斟酌了再三,这样回答道。

“黑街深处?那地方有什么?”

赵让一环扣一环的问下去。

其实这种问题都不重要,但用来磨练自己的耐心,以及损耗他们的耐心是再好不过的了!

“深处有个奇人,阿曼尼公主也在来的路上,约定好在那里见面。”

赵让听后想都不想,继续追问道:

“有多奇。”

他每一句话都是疑问,可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照本宣科的书塾先生。

“赵公子觉得一个人有没有办法知道世上所有的道理、秘密,以及问题的解决办法?”

赵让摇头说道:

“绝对没有这样的人!”

海迪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弯下腰,神秘兮兮对赵让说道: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赵公子又该当如何?”

赵让瞥了一眼海迪耶奇怪的表情,心想这不就是大威里坐在街头巷尾的算命先生?

看似无一不不通,实则胡言乱语,说的全是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

大威中将这种人称作“庸门将军”,因为他们只会“乱点兵”,用这种法子,就能把人拢住不走。

只要向围着他的人们说:

“别看咱这圈儿人,心里有事的不少!我一眼就看出来,谁有什么事了!其中啊,有两个人的官司没着落。另还有一人,刚刚才吵完架!”

但凡围拢的人里面有谁正遇上官司,或是才从家里气不过出门来,听到这话,肯定觉得这人有几分功夫。只要心神一动,脸上就会显出形来,接着就会成为“庸们将军”重点关照的对象。

心里有事的人,越说越着急。往后扯续着,早晚把肚子里的苦闷全都倒出来,却还以为是人家给算出来的!

这么一来二去,事儿都知道了,谁还能没个主意?

但人家这时候却又要立规矩了!

赵让冷呵呵的回道:

“要是真有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白送我方法。一定会约法三章,比如什么聋子听不见不说,小孩听不懂不说,火气上头的人没脑子不说。”

海迪耶拿过桌子上的葡萄酒,倒了一杯,递给赵让,客气的说道:

“赵公子看来就是火气上头。”

赵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说道:

“我没有在气头上,只是有点累了。从查干托洛盖过来,可是要翻山的!”

“可是松桃山并不高啊,也不难走!”

海迪耶看赵让是真不想去,顿时有些着急了。

“我现在要回青衫客睡一觉。既然你说过,住进去的都是朋友。我想你一定不会为难的朋友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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