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洛的面色尴尬,宋夫人也瞧出些猫腻,惊愕道:“难不成陛下还想为难我们宋家,当初这儿媳妇也是他指给我们家的,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南瀛人和陛下怎么可以……”
“母亲慎言!”出言阻止的是宋清明,府上还有陛下的耳目,这些话不能讲。
宋夫人的眼眶发红,看着怀里出落得越发清秀的孩子,这儿随母,虽是刚满月不久,也能瞧出眉眼间柔姬的影子,好好的孩子就没了娘,如何不心酸?
“我的柔姬啊,命苦,小小年纪就被裹挟成了探子,她要是能选,也不会做这假公主。”
宋夫人抹着眼泪道:“如今她把自己豁出去保了我们宋家,我们可不能没良心,你倒是说说,陛下还有什么安排?”
“陛下令我们将柔姬移出族谱,以后她便不再是清明的正妻,陛下是想将这桩婚事彻底抹除,他说日后会替清明再择一门亲事……”
“不可!”几个人异口同声!
宋洛看着他们,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太过残忍,这是要彻底抹除柔姬在宋家的存在,就连这个孩子也要失去母亲,以后要叫他人母亲。
“父亲,儿子不会干这种事,不管她是生是死,是否留在东越,都是惊蛰的母亲,是儿子的妻,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宋清明说道:“恕儿子不孝,此番是要明着抗旨了。”
宋洛不怒反笑,他在元帝面前未能完成的事,只能任由儿子去做:“由你心就好。”
宋明月心内涌出一股热流,就连聂峰也陷入沉思,收紧了握着宋明月的手,宋明月瞟了他一眼,默默地与他靠在一起。
“多谢父亲。”宋清明看着母亲怀里的孩子,眼角更红:“如今宋家有了香火,儿子以后不会再娶妻,稍候儿子也会入宫求见圣上陈明心意。”
宋洛点头,今日面圣他是看出来了,元帝不会动宋家,在一定范围内他们还可以再争取。
他没有当场拒绝元帝是为了维护元帝的颜面,而当事人是自己的儿子,宋清明有什么反应都在情理之中,身为父亲和公公,他接下来保持沉默就好了。
见父亲与母亲都没有阻拦,宋清明心下总算舒服了不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柔姬在大理寺的情景,看她脸色就知道受的刑不轻。
一想到这里,他提醒道:“父亲要当心左平道,此人迁怒于宋家,在柔姬未定罪前就对她上刑,简直是疯子一个!”
“他可是因为那两位而迁怒于宋家?”宋洛眉头皱起,一边的宋夫人则掉下了眼泪。
她那娇娇弱弱的儿媳哪能禁得起这种折磨,一想到儿媳妇,她就抹起了眼泪,宋明月连忙靠在母亲身上,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来温暖母亲的心。
“为父知晓了,”宋洛说道:“如今好歹是保住了她的命,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说不定还有她与我们宋家团圆的一天。”
宋清明默然,晓得他心情最是沉重,宋洛让聂峰陪他回去,顺便开导开恨他。
聂峰进了宋清明的院子,宋清明却突然间加快脚步进了书房,刚才还无精打采的人突然来了劲头,聂峰赶紧跟进去:“大哥。”
“你先坐。”宋清明进了书房才安定,重重地喘出一口气:“我无需开导。”
聂峰便乖觉地没有说话,宋清明见他如此,叹息道:”柔姬的身份你应该都知道了,还有一些事,明月可曾告诉你?”
“明月嘴快,不过她知道轻重,除却我以外,断不会在外面提及,”聂峰全力维护自己的新婚小妻子:“她虽然闹腾了一些,但是晓得轻重的人。”
宋清明此时不知道该不该欣慰妹妹找了这个年纪相差甚大的男子,但现在看来他二人倒是相配的,聂峰如今越发沉稳,妹妹跳脱的性子在他的言传身教下也有收敛。
“她其实看问题透彻,只是不想被束缚,骨子里是晓得轻重缓急的,她能告诉你,是因为你是她的夫君,她全身心地相信你。”宋清明只是小小试探,聂峰就全招了。
聂峰心里像嚼了蜜,但眼下也不是值得轻快的时候,他看着大舅哥,知晓这番变故对这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大哥真要面圣不移族谱,不休妻?”
“正是,我此生能得此妻再无遗憾,不管日后她能不能活着从流放之地回来,能不能与我团聚,我宋清明都只认这一妻!”
聂峰心内饱受震撼,所有安慰的话都咽回到肚子里,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你且安心,照顾好明月就好,她与柔姬相处时日比我还要多,这番变化对她来说打击颇大,另外,让她不要去找大理寺的麻烦,话本子里也不能影射。”
聂峰正要去倒茶,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大哥……”
“她私房钱颇多,如何来的我与父亲早就知晓,不过是看她乐在其中才没有阻拦,”宋清明无奈道:“只是后来才知道她也曾与司掌柜那边有关联,司掌柜也是走了的。”
走了的三个字让聂峰面色沉重,“是,此事还是不要声张得好,如若可能,妹婿会让她暂时停趣÷阁,或是改写与朝堂无关的事,万不可再参照。”
“如此就好。”这几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该过去了,宋家现在半分错不能出。
聂峰是真心替明月高兴,父兄原来早察觉她在写话本子,还能放任她开心,任由她写,这放在别家高门大户里,与商贾扯上关系,家里万万不能忍受。
宋清明与聂峰又交代了一些事,就打发他离开,聂峰觉得大舅兄平静了不少,也不再与他多聊,默默地离开书房,临走时还体贴地帮他带上了门。
送走了聂峰,寂静的书房里只余下宋清明一个人,他一抬头,看到一边的茶台,那里仿佛有熟悉的倩影正熟练地煮着茶,打趣的声音响起——“宋大人,饮茶否?”
饮茶否,宋清明呆呆地坐了许久,才低声说道:“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