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武承肃忽然动怒,春桃有些发慌。

惊慌之中,她仍有一股强压的怨怼之气。

武承肃却继续斥责春桃道:

“医官不尽心,你们做婢女的也不好好侍奉么?连皇后是什么病症都不知,还说将养两日就能好。若如此便都能好了,朕与皇后又要你们这些人何用?”

春桃替阳筠心凉,忍不住就要开口反驳。

殿内忽然传出了阳筠的声音,及时打断了她,令她把险些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陛下不必生气,原是因时候不好,妾身的身子有些不爽利,这些奴婢心思就跟着乱了。”阳筠由坠儿搀着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既然陛下嫌她们无用,便都撵出去罢!”

春桃一听大惊失色,迟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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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p;武承肃嘴唇闭得更紧。

阳筠也不说话,只看着武承肃微笑,半晌后才轻声道:

“婢子无用,只管撵了就是。何况医官说的也并非错的,妾身的病的确只需静养即可——陛下何须为此等琐事动肝火,伤了龙体可就是妾身的不是了。”

说完,也不等武承肃开口,她便开始张罗着要春桃几个去收拾行李。

春桃心中委屈,却也知道阳筠这是护她一命,不让武承肃先发落了她。

她自然是不愿意出去的。

可这会子武承肃就在这里,少不得要先忍耐片刻,等这个薄情的走了,自己再去好好求求娘娘。

武承肃略坐了一会,与阳筠说了两句闲话,叫了武存瑄、武存琰两个来问了几句话,果然还是离开。

春桃原以为这会去求阳筠就好,哪知道阳筠却当真唤了春桃、夏荷等几个婢女过来,说要打发她们出宫去。

坠儿拿着几个包袱过来,一人分了一个在手里。

“你们好歹服侍了我一场,不好教你们就这么回去,包袱里头有二百两银子。”阳筠恹恹的,说话也没有力气,“外头正乱着,这银子也暂时用不到,但万万不可露财。总能有太平那一日,到时候你们几个一起置个宅院,做些针织刺绣的手艺,又或者各过各的,拿着置办些嫁妆,寻个老实可靠的嫁了,都好过跟着我。”

几人听了便开始哭,口中嚷着说不出去。

阳筠又劝了两句,便觉胸闷难受,打发坠儿去说服她们。

夏荷等几个小丫头拿着银子,胡乱装了些衣服,也就痛快走了。

春桃与秋云两个却死活不肯出去。

阳筠定定看了半天,勉强说了句:“秋云留下。”

秋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眼里更多的却是安慰。

春桃听说只留秋云,登时便有些慌了——怎的能留秋云,却不要她了呢?

“求娘娘将奴婢留下!奴婢一定尽心侍奉娘娘!”

春桃说着开始磕头。

“哪个说你不尽心了呢?”阳筠爱怜地看了她两眼,叹气道,“你对我如何,我自然知晓。只是我自身尚且难保,不如趁早替你们谋划了出路。”

春桃仍是不情愿。

见阳筠说得伤心,她一时又犯了毛病,忍不住就说了几句武承肃薄待仁明殿、宫中众人跟着作践的话,说自己忠心不二,不愿意出去,誓死也要留在宫里保护阳筠。

阳筠听了直摇头。

“可不是急糊涂了?陛下这不是来了仁明殿么,你还说这些话来议论,真要教人听了去怎么办?若传到陛下的耳朵你,你岂不是连命也不能要了?”

“春桃不怕!”

说完,春桃又开始磕头,一边磕,一边反复哀求阳筠。

看着春桃如此诚意以待,阳筠忍不住落泪。

她连自己的陪嫁婢女都保不住了,哪还有什么能力保她们这些连娘家都没有的婢女呢?只怕魏军逼得愈紧,武承肃便愈是阴晴不定,对她的态度也自然是越来越恶劣的。

究竟还要连累多少人,连阳筠自己都不清楚了。

春桃以为自己怄得阳筠生气,忙一行哭,一行哄着阳筠,给阳筠赔罪。

只是她还是不肯松口说要出去。

坠儿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主仆几人不知道伤心了多久,总算止住了泪。

阳筠复劝春桃道:

“我原想着留着坠儿一个便很稳妥,断不好把你们都扯上。秋云的本事又与坠儿不同,事情如何你也知晓。留着她俩在我这里,你还不肯放心么?我在你包袱里多装了五十两金子,你且好好出去,待寻个落脚的地方后,悄悄地把消息送到宁王府去。若能有那一日,我还要将两个孩子送出去与你照拂。”

坠儿与秋云两个也劝。

见阳筠说得认真,想到武存琰、武存瑄两个,春桃又有些不忍。

阳筠怕她执拗,便又道:

“你放心,送出两个孩子还不是难事,何况在这件事上,陛下好歹都会帮着我的。”

春桃又跪着哭了许久,给阳筠重重地叩了三个头,这才终于肯起身,答应说自己先出去。

“娘娘千万保重。”春桃抽泣道,“若娘娘也能出去,好歹别犹豫,春桃在外头等着您。”

阳筠心中一酸,眼眶也有些湿润,却还兀自强撑,微笑着目送春桃出去。

却说武承肃从仁明殿出来,便直接往惠妃段氏所居的成平殿去了。

段氏听说武承肃来,先是叹了口气,之后才起身整了整头发、衣衫,快步出去相迎。

武承肃一言不发,直接进到内室。

段氏亲手服侍他梳洗,又将武承肃素日爱看的书捧上。

“如今哪还看得进这个?”武承肃苦笑道。

段氏微微一笑,道:

“是妾身思虑不周了。”

武承肃也不看她一眼,歪歪地靠在床上,口中只道“无妨”,语气中却难掩伤感。

段氏也就静静坐在一旁。武承肃不看书,她却拿着书认真读了起来。

许是因为段氏不说话,武承肃终于沉不住气,他略欠起身子,离段氏近了一点,忽然问道:

“事到如今,你可还想着以后?”

段氏被问得一怔。

可还想过以后么?

从前似乎并未想过。事到如今,经武承肃问起她才发觉,原来不知何时起,她便已经认命了。

段氏静静想了半天,武承肃倒也不催她。

他倒真想知道段氏是什么样的主意。

毕竟,他愈发少不了段氏之父、京兆府尹段盛槐倾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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