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浓郁,但南京守备衙门却是灯火通明,不时便有刀刃出鞘的声音响起,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官厅之中,南京守备徐允祯及守备太监魏忠贤对面而坐,身旁的茶盏虽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二人却是无心理会,只是不约而同的盯着外间的茫茫夜色,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报!"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满头大汗的南京锦衣卫同知骆养性去而复返,急匆匆的闯入了官厅之中。

"遵厂公令,南京锦衣卫小旗以上校尉,尽皆于院中听候厂公差遣!"

骆养性的样子虽然有些狼狈,但其微微颤抖的声音在徐允祯及魏忠贤听来,却是如同天籁之音,瞬间便打破了官厅中维持多时的沉默,宛若冰雪一般冷凝的大殿瞬间消融。

趁着这个功夫,于角落处此候的吏员们也是忙不迭的喘了口气,刚才官厅中的气氛实在是过于窒息,让人不寒而栗。

"世子爷,请吧。"

冲着身前的骆养性点了点头,守备太监魏忠贤便是如释重负的自座位上起身,掸了掸有些凌乱的衣衫,颇为得意的朝着身旁的勋贵说道,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卖弄。

同为天子心腹,由自己执掌的锦衣卫及东厂便可不顾茫茫夜色"令行禁止",反观徐允祯执掌的南京大营,竟然连召集将校,还要等到天亮之后?

已是在南京历练多年的徐允祯自是听出了魏忠贤话语的卖弄之意,其脸色也不由得阴沉了几分,也没有出言辩解,便是好整以暇的自座位上起身,跟在魏忠贤的身后,朝着外间走去。

不多时,一众零零散散的锦衣卫便是映入众人的眼帘之中,周遭早已点燃了烛火。

兴许是事发突然的缘故,院落中锦衣卫们非但没有往日的耀武扬威,反倒是松松散散,哈欠连天,给人一种游兵散勇的感觉。

见状,南京守备徐允祯难看的脸色也是不由得好看了不少,嘴角也是涌现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依着眼下的样子来看,这些"天子鹰犬"也不过如此嘛。

"见过厂公!"

"见过守备大人!"

"公公好!"

徐允祯等人的脚步声自是惊动了院落之中的锦衣卫们,顾不得心中仍是翻腾不已的睡意,数十名身材魁梧的汉子们争先恐后的冲着身前的徐允祯及魏忠贤二人行礼。

直至此时,他们心中的些许疑惑和不满方才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并非是指挥同知骆养性故意折腾他们,而是厂公相召。

南京城作为大明的"陪都",凡是于此就职的官员一向有退出中枢,养老的意味。

上行下效,南京锦衣卫也逐渐被南直隶的富庶而腐化,早已丧失了昔年"天子鹰犬"的威势。

直至当今天子继位之后,借着整饬魏国公府及灵璧侯府以及"东林党"等一众达官显贵的当口,着手提拔了一批新的锦衣卫,这才令名存实亡的南京锦衣卫起死回生。

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场的这些锦衣卫校尉们近乎都是昔日指挥同知赵吏亲自提拔的心腹,在"老领导"高升锦衣卫指挥使之后,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空出来的位置。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众人觊觎许久的"指挥同知"竟是被从天而降的骆养性摘走。

种种因素之下,锦衣卫的这些校尉们便是对骆养性这位顶头上司爱搭不理。

刚刚他们正搂着自己的娇妻美妾呼呼大睡,却是被下人告知,厂公魏忠贤于南京守备衙门相召。

这三更半夜的,厂公无法搂着娇妻美妾睡觉也就罢了,还来搅扰他们的清梦?

虽然嘴中骂骂咧咧,但众多锦衣卫校尉也只得在怀中美妾恋恋不舍的眼神中穿戴整齐,哈欠连天的出了门,并且在心中笃定,若是待会发现是骆养性故意整蛊他们,定然要给他一个好看。

眼下见得魏忠贤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们心间,这些哈欠连天的锦衣卫方才隐去了脸上的桀骜,规规矩矩的冲着面前的老太监行礼。

人的名,树的影。

虽然面前的老太监终是将淡笑挂在嘴角,但众人却是清楚面前这太监的手段究竟有多狠辣。

见眼前的锦衣卫们尽是松松垮垮的模样,魏忠贤的脸色自然算不上好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便是朝着一旁的骆养性吩咐了一声:"点验吧!"

"点验!"

一声令下,松松垮垮的队伍中便是走出了几名身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借着手中高举的烛火,开始逐个点验。

但因为队伍参差不齐的缘故,一时间倒是有些鸡飞狗跳的模样,看的魏忠贤皱眉不止。

约莫一炷香过后,令人厌烦的喧闹声方才渐渐平息,院落再度恢复了刚刚的沉寂。

火光之中,几名锦衣卫千户面色难看,蹑手蹑脚的行至魏忠贤身前,小心翼翼的禀报道:"回禀厂公,今日实到小旗两百一十七..."

"放肆!"

一声低吼过后,南京守备太监魏忠贤勃然变色,眉眼之间的杀机溢于言表,令得身前的锦衣卫千户及骆养性均是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南京锦衣卫下辖三个千户,按照编制当有三百小旗,纵然其中掺杂着些许历史因素,导致"缺额"严重,但据魏忠贤所了解,至少锦衣卫指挥使赵吏在南京就职的时候,南京锦衣卫还没有这般颓废。

这才几年的功夫,号称"天子鹰犬"的锦衣卫便再度松散起来?

"从即日起,所有人在南京守备衙门听命,无故不准擅离!"夜色之中,南京守备太监斩钉截铁的声音骤然响起。

"遵令!"

不多时,齐整许多的附和声便是自院落之中响起,但却有不少锦衣卫小旗下意识的瞥向身旁的空地,暗自琢磨着,白天还和自己寻欢作乐的"同僚"去了哪里?

"世子爷.."

深吸了一口气,魏忠贤将目光自院落中锦衣卫的身上移回,转而看向一旁的南京守备。

像是知晓魏忠贤心中所想一般,脸色难看的徐允祯默默的点了点头,呼吸愈发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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