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雁翎关。

日头西沉,天色已晚,一轮圆月高挂于空中,大明皇帝朱由校领着两万京营儿郎驻扎于此。

雁翎关春秋时称南陵,北魏至唐又称西崤,具体何时被称为雁翎关早已不可考究,但放眼历史,始终是兵家兵争之地,易守难攻。

因为是军事要塞,道路颇为狭窄,两万京营士卒一字排开,犹如一条长蛇,蜿蜒在羊肠小道之上,瞧上去声势骇人。

自六月二十六,朱由校领兵自京师永定门而出,昼伏夜出,一路行军,终于抵达分陕扼秦的咽喉,雁翎关。

此地距离九边重镇之首大同不过三百余里,即便麾下大军多以步卒为主,但至多两天也足以抵达大同。

前两天的时候,朱由校派出的"夜不收"及随军的锦衣卫已是提前一步与大同城取得联系,知晓局势并未恶化,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如昔日的努尔哈赤一般,面对着城高池深的大同城依旧是毫无办法。

或许是知晓局势并未恶化,朱由校近些时日本是紧绷的心弦也是微微松了下来,此时正在兵部尚书孙承宗及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戚金陪同下,登临雁翎关,俯瞰犹如长蛇一般的军阵。

登临峰顶,左侧的洛阳川朦胧可见,右翼的西岳华山依稀可见,脚下的洛河、黄河似玉带缠绕南北,好一幅壮丽山河。

"京中可有事发生?"

沉吟少许,朱由校缓缓自目光收回,扭头看向身旁的兵部尚书孙承宗,他虽然领兵出征在外,临时给予了留守京中的几位部堂"决断"之权,但大事小情还是会有快马不断呈递至军中,汇报给朱由校。

不知是不是挂念紫禁城中的"孤儿寡母",大明天子朱由校的声音竟是隐隐有些颤抖,眼神也是有些深沉。

"回禀陛下,京中一切安好,倒是三边总督孙传庭上奏,陕北那边又闹灾了,百姓们苦不堪言..."

许是不忍打破天子的好心情,兵部尚书孙承宗显得有些迟疑,但再三犹豫之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冲着眼前正在俯瞰大好河山的大明天子说道。

闻言,本是有些"多愁善感"的朱由校瞬间便是敛去了脸上的些许憔悴,身形猛地一滞,眼神也是变得犀利起来,声音急促的问道:"怎么回事,说。"

饶是知晓陕北大地常年闹灾,但朱由校心中仍是咯噔一声,他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能被孙传庭重视,并且上书朝廷的"灾情"定然不容小觑。

"陛下,孙传庭上奏,因为去年雪灾,兼之连年大旱的缘故,陕北土地收成有限,纵然有官府及几家王府共同出面救灾,但粮食仍是供不应求,百姓们已是无力承担。"

"听说,已是有百姓被活活饿死在家中了..."

说到最后,兵部尚书孙承宗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同时不安的望了一眼身前的天子,他身为兵部尚书,掌管天下兵马,自是清楚陕北对于大明的意义何在。

若是陕北乱起来,不提百姓民不聊生,继而揭竿起义,光是关外蠢蠢欲动的蒙古鞑子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的挥师南下,肆意劫掠。

诸如眼下尚在大同城外"一筹莫展"的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便可舍弃掉易守难攻的山西,河南,兵锋直指坐镇河套平原的延绥镇,甘肃镇。

"什么,已经有百姓饿死了?"

"孙传庭是干什么吃的?"

听得局势竟是恶化至此,本是神情冷峻的朱由校顿时变得有些"癫狂",俊俏的脸庞竟是隐隐也是有些扭曲,一抹戾气也是浮现于眉间。

依着"后世"的经验来看,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正是在天启六年,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并且令得看似稳固的大明江山于短短十七年后轰然倒塌,终止在煤山之上的一颗歪脖子上。

自朱由校继位以来,除了应对日渐萎靡的辽镇之外,便是着手处置西北民生问题,为此推行农政,改革土地,整顿宗室,一切都是为了应对于历史上赫赫闻名的"农民军起义"。

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为患辽东多年的建州女真终于轰然倒塌,仅剩贼酋皇太极领着些许残兵败将败逃蒙古草原,不知所踪。

如若不是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突然犯边,此时的朱由校应当便是在乾清宫暖阁召见六部九卿,为应对日渐严重的陕北灾荒,商讨对策。B

"唔.."

此时的兵部尚书孙承宗也是脸色发苦,他本就不擅长"内政",兼之京中传来的消息阐述也没有十分具体,这要让如何回禀面前的天子。

"罢了,即刻给京中回信,令湖广,四川,陕北各王府宗室即刻自府中调拨番薯,土豆,发往陕北,务必送到百姓的手上。"

"另外将通州李家给朕一并抄了,所得钱粮不必运往内帑,即刻发往陕北。"

瞧得面前的"帝师"一脸苦涩,朱由校便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心中的不满,转而朗声说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自万历中期开始,陕北大地便是连年遭灾,百姓们食不果腹,勉强度日,朱由校采取的种种措施虽然有效,但终究时效太短,难以短时间内彻底解决陕北"缺粮"的根本难题。

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遍布于全国各地的宗室藩王近些年倒是主动"吐出"了不少土地,皆被朱由校收归国有,种植番薯,土豆等物,虽然对于整个大明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但好歹也是聊胜于无,多少也能缓解陕北的燃眉之急。

"是,陛下。"

听得朱由校的吩咐,孙承宗连忙应下,眉眼间的忧色也是稍稍缓解。

"此地距离大同还有多远?"

因为知晓了帝国边陲生乱,朱由校也无心俯瞰面前的大好河山,转而微微眯起了眼睛,朝着大同的方向望去。

"三百余里。"

帝师闻言,便是不假思索的说道。

"好,朕倒是要瞧瞧那林丹汗究竟是有几分本事。"

虽然敌众我寡,但朱由校的脸上仍是充斥着必胜的神色,只是其话语却是隐隐夹带着一丝急切。

陕北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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