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一抹晨曦才刚刚从浑河的东岸浮现,驻扎在萨尔浒山脚下的官兵大营便是门户大开,整装待发的辽东军士卒在各自将校的喝令下排列成阵。

前日才刚刚立下赫赫战功的"关宁铁骑"更是充当起了巡视兵卒,军营中流露着一丝肃杀之气。

虽然不远处的战场已是被打扫过,但空气中仍是充斥着若隐若现的血腥气味,脚下的土地更是被浸透成了暗红色。

至于铁背上的女真大军早已是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地狼藉以及尚未来得及收拾的,堆成小山般的尸首。

辰时二刻,梳洗完毕的祖大寿等人也在身后亲兵的簇拥下缓缓行至大营开外,并且不时朝着浑河的方向翘首,瞧那架势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一般。

又过了多半个时辰,远处的天际线上突然传来了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众人脚下的大地也隐隐约约有些颤抖。

见状,祖大寿和身旁的满桂,曹文诏对视了一眼,连忙翻身下马,下意识的整理起身上的衣衫。

...

...

"下官,参见经略大人。"

伴随着一声低吼,随后一望无际的军营中便是响起了整齐划一的问候声,这地动山摇的声音好似令得时间为之停滞了一秒,惊得空中的飞鸟都是尖叫连连。

无视了隐隐作痛的耳膜,一袭红袍在身的辽东经略熊廷弼翻身下马,在众人有些错愕的眼神中,缓缓躬身:"诸君,有功于社稷。"

"辛苦了。"

短短三个字,却是令得在场的所有辽东将士为之动容,眼角发酸的同时不忘用尽全身力气,高呼道:"大明万胜!"

闻声,为官多年的熊廷弼情绪却是更加激动,身躯颤抖的厉害,吓得身旁的洪承畴连忙上前一步,主动搀扶住了这位年过五旬的辽东经略。

轻轻摆了摆手,熊廷弼示意洪承畴放开自己,随后便是轻轻的弯下身,抓了一把自己脚下的土地,近乎于贪婪的呼吸着仍有些腥臊气味的空气。

自万历四十六年,建州女真老酋努尔哈赤正式起兵反明以来,辽东大地的百万军民便是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待到萨尔浒之战结束后,明廷倾全国之力聚集的精兵一朝丧尽,大明彻底的丧失了辽东战场的主动性,此后官兵更是难以越过浑河一步。

直到当今天子继位之后,经过一番励精图治,方才令得如日中天的建州女真屡屡挫败,官兵也是逐渐站稳了脚跟,并且时不时能越过浑河,打打"秋风"。

今日,天启六年,四月初十,时隔多年,大明终于有封疆大吏再度踏足浑河之后的土地,并且没有任何人敢于干涉。

"本官已派人快马将此间消息呈递至京师,相信天子闻讯后定然龙颜大悦。"

"诸君,等着天子论功行赏吧!"

虽然此时大军仅仅是击溃了驻扎在铁背山上的女真鞑子,还未曾兵临赫图阿拉,但凡是精通些许军事的都清楚,女真人已是无力回天了。

"多谢经略大人栽培。"

虽然知晓以熊廷弼的为人,断然做不出"贪墨"他们军功的事,但是在没有得到熊廷弼的答复之前,众将士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毕竟与此前的数次"试探"不同,这一次天子可是冲着收复辽东,犁庭扫穴而发动的战争,好不夸张的说,这是一场"灭国"之战。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寇,身为武将的最高荣耀便是率领将士将"前朝"掀翻,获得无上尊崇,永载史册。

诸如国朝初年,死后为追封为中山王的徐达便是曾领兵攻占"元大都",彻底结束了元朝在中原的统治,收复了中原丢失了四百多年的燕云十六州。.BIQUGE.biz

虽然由努尔哈赤创建的"大金"从某种意义上并没有资格被称为"国家",但至少也是一个割据政权,意义同样不同凡响,远非本朝初年,西南土司奢崇明自称的"梁王",以及山东白莲教首徐鸿儒自称的"中兴福烈帝"可比。

再加上以当今天子对于武将的重视,好不夸张的说,女真覆灭之后,大明至少要多出三名以上,与国同休的勋贵。

若是天子在"独断专行"些,就是多出一门"国公",熊廷弼也是毫不意外,而辽东众多将领中,最后可能获此殊荣的便是自己眼前这些人了。

"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重新踏足萨尔浒,甚至亲眼看见女真覆灭..."

就在熊廷弼长吁短叹的时候,与其一同行至此处的左都督柴国柱也是一脸感慨的说道,他因为年老体衰,并未与大军同行,而是留在了奉集堡指挥,直至昨夜熊廷弼领着一众辽东文武与其汇合之后,方才一同来到了萨尔浒山脚下。

"经略大人,左都督,还请进营一叙。"

又是寒暄了片刻,身为"主人公"的祖大寿手掌一挥,指了指身后的军营,虽然知晓女真鞑子可不能于此事发动突袭,但毕竟还是稳妥些好,毕竟前日那一战,虽然击溃了蒙古大军,杀敌无数,但铁背山上的女真鞑子却是没有多少损伤,率先逃走了。

听得此话,脸色刚毅的熊廷弼也是微微颔首,领着身后的文武要员于军营外的将领们先后见礼示意,互相簇拥着朝着居于正中的大营而去。

进到营中,身为辽东最高行政长官,拥有先斩后奏之权的熊廷弼当仁不让的居于上首,待到众人按照官职一一落座之后,便轻轻摆了摆手,止住了营中的些许喧哗。

中路军和南路军先后传来捷报,自是令人喜不自胜,但熊廷弼可没有忘记开原城外尚有一支北路军;好巧不巧,就在赶来萨尔浒山的路上,他收到了靖北伯自尚间崖发来的情报。

一念至此,熊廷弼便是深吸了一口气,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止住了激动的情绪,眉眼之间转而重新涌上一抹浓重。

熊廷弼的异样自然被众人尽收眼底,也是不由得面面相觑,形势一片大好,经略大人这是何故?

但很快,一道有些沉重的话语便是解开了他们的迷惑,也让众多将校犹如被扼住了喉咙一般,使得脸上的笑容一僵。

"靖北伯出师不利,于尚间崖遭遇女真精兵和朝鲜俘虏的奋力抵抗,久攻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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