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榆林城中一片宁静,唯有街道上不时传来三两声犬吠声,算是为这座九边重镇注入些许生机。

与街道上一片冷静不同,位于城中西南角的王家府邸外却是车水马龙,一片热闹景象,更有不少手持利刃的士卒于街道两旁巡视,警惕的盯着远方的夜色,好似会有何等危机一般。

身为延绥乃至整个陕北都赫赫闻名的王家府邸此时早已中门大开,家主王相卿带着自己的肚子,领着几名婢女,恭敬的立于门前,不时的朝着夜色中翘首,好似在期盼着什么人的到来。

嘚嘚嘚!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在夜色之中响起,令得已是有些疲倦的士卒纷纷打起了精神,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王相卿等人更是心中一喜,连忙整理起身上有些褶皱的服饰。

"参见巡抚大人。"

伴随着一声整齐划一的厉喝,一名身着素衣的文官在两名面容姣好的婢女的搀扶下,笑容可掬的从马车中钻了出来。

见状,王相卿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督抚大人忠心职守,为国操劳,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按理说,从城中的巡抚衙门驻地至此,即便是步行也用不了半个时辰,遑论面前这位大腹便便的巡抚大人乃是乘车而至,谈何辛苦?

但是此时却无人理会王相卿话语中的"漏洞",反而是小心的陪着笑,口中不断称辛苦。

好似是对身旁响起的追捧声颇为满意,延绥知府脸上的笑容更甚,更是亲昵的拍了王相卿的臂膀:"行了,这等废话就不要说了,还是去看看唐寅的画吧。"

他就任这延绥知府已有数年时间,虽然还不曾与其”共事“,但早从各种渠道知晓了这位王员外的本事,自是不会在其面前拿大。

更别提在他就任延绥巡抚的这几年里,这王相卿对他的"孝敬"可是从来没断过,懂事的很。

"督抚大人,请。"

又是客套了一番,王相卿方才伸手做了手势,而后便是亲自充当起了向导,领着身后的延绥知府朝里间走去。

见状,延绥知府也是随手朝着身后的心腹们摆了摆手,带着身后的两名婢女便是跟在王相卿的身后,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

"王家主,好品味。"

望着周边颇具江南风格的游龙画廊,延绥知府也不由得眉毛一挑,吧唧了一下嘴,似是而非的感慨道。

虽然他就任延绥知府已有数年,但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王相卿府上赴宴,却没想到这延绥城中竟然还隐藏着如此一座"世外桃源"。

一念至此,延绥知府心中不由得对身前的王相卿又是高看了一分,对于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说也是愈加好奇起来。

"督抚大人您谬赞,咱们西北条件有限,哪里比得江南。"

"大人若是喜欢,小人在苏州恰好有座别院,大人直接拿去便是。"

行走在前方的王相卿听到身后传来的感慨声,步伐稍微一滞,随后便是微微一笑,头也不回的说道。

延绥知府本是无意的一句感慨,却没想到身前的王相卿竟然如此言说,不由得瞳孔微微一缩,这王相卿有些意思。

苏州府,可是他的老家。

...

越过后院的假山,一行人终于行至后宅,刚刚推开门,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味,令延绥知府食欲大开。

挥了挥手,屏退了房中伺候的下人,王相卿与延绥知府客套了一番之后,随后面对面而坐,各怀心思的大快朵颐起来。

随同延绥知府而来的两名婢女则是知趣的钻入延绥知府的怀中,为其推杯换盏,王相卿对此则是微微一笑,年轻真好。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腹便便的延绥知府终于酒足饭饱,擦拭了一下嘴边的油渍,一边轻拍着怀中婢女的翘臀,一边冲着对面的王相卿打了个饱嗝。

"王家主,唐寅的画呢,切莫敝帚自珍,快拿出来,一同鉴赏一番。"

说起来这唐寅,唐伯虎与他还是老乡,都是南直隶苏州府的人,年纪轻轻便是高中应天府乡试第一,但因为卷入了弘治年间的科场舞弊案,被编为小吏,最终郁郁而终。

唐寅在世的时候,其画作虽然已是小有名气,但也不过是将将维系他生存罢了,但当他逝世之后,其画作却是名声大噪,被无数人追捧。

就连他身居延绥巡抚高位,也爱而不得,只是在南京的时候,曾在东林书院中观瞧过一幅唐寅的真迹。

却没想到这贫困的西北大地,竟然有人能够寻觅到唐寅的真迹。

冲着对面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延绥巡抚点了点头,王相卿便是起身说道:"那便请督抚大人移步书房。"

闻言,延绥巡抚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恍然之色,颇为果决的点了点头,在此处欣赏唐寅的画作的确是有些不妥。

...

约莫半炷香过后,延绥巡抚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唐寅画作,刚一入目便是爱不释手,近乎于颤抖的触碰着书画的每一寸地方,眼中的渴望溢于言表。

"这唐寅的画作也是小人府中的管家上个月无意间在苏州府购得,于昨日才刚刚回到延绥,这不刚拿到手,小人便是厚着脸皮,请督抚大人来鉴赏一番。"

"既然督抚大人喜欢,小人便是忍痛割爱,将其赠予督抚大人。"

见得身前的延绥巡抚呼吸急促,眼中好似有精芒放出,王相卿不由得微微一笑,风轻云淡的说道,全然没有将一幅珍贵的画作放在心上。

闻听此话,几乎有些失态的延绥巡抚也是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炽热逐渐褪去,转头看向面前的王相卿。

他能够代天巡狩,出任延绥巡抚自然不是蠢人,自然知晓王相卿定然不会无事献殷勤,故而他便是更加好奇,这王相卿想要干什么?

"督抚大人可还想再进一步?"

还未等到延绥巡抚出声询问,年过六旬的王相卿便是逐渐隐去了脸上的笑容,微微眯起了眼睛,颇为认真的说道。

只一句话,便让延绥巡抚胡廷宴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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