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乾清宫暖阁中气氛冷凝,上至内阁首辅周嘉谟,下至角落处垂手而立的宫娥内侍皆是屏气凝神,不敢闹出半点动静。

唯有角落处放置的火盆不时发出噼里啪啦声,使得气氛愈加凝重。

形势如此之糟糕,拨发内帑自是应有之意,但朱由校的内帑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尤其是前段时间刚刚拨发了五百万两用于辽东战事,如今又要再度垫付军饷。

若是就此下去,怕是用不了几年,朱由校看似"充盈"的内帑便会迅速消耗殆尽。

自家人知自家事,如今的内帑虽然"充盈",但却大多数都是来自于查抄蜀王府,韩王府,楚王府以及淮扬盐商而来。

除此之外,便是自万历皇帝"继承"而来,偏偏这些银两都是万历年间,由宫中派遣的"税监"于全国各地搜刮而来。M..

早在朱由校登基之前,这"税监"便是被明光宗朱常洛下令废止,如若单凭皇庄的那点产出,怕是终朱由校一生,也难以使得内帑"充盈"。

沉默良久,朱由校微皱着眉头,看向下手面露苦色的老臣说道:"除开内帑之外,可还有其余良策?"

内帑是肯定要开的,边镇士卒拖欠的军饷一定要补齐,否则一旦生出乱子,便会呈现星火燎原之势。

毕竟现如今已是天启六年,小冰河时期已是正式的登上了历史舞台,如若没有意外,在未来几年,陕西所遭受的天灾会越来越严重,百姓们的日子也会越来越难过。

若是军队也出现了哗变,恐怕大明又要再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说不准就会冒出新的"大汗"亦或者"土王"。

毕竟,女真老酋努尔哈赤尚未骑兵之前,也是大明的"忠臣良将",辽东土司;若是明廷内部乱起来,难保西南那些土司们不会伺机而动。

"不若由吏部和督察院选派能臣干吏赶赴陕北边镇,核查兵册。"

许是觉得一直要皇帝的"私房钱"也不是长久之计,老臣周嘉谟稍显沉默后,便是硬着头皮,有些犹豫的说道。

放眼大明,除辽东镇之外,便数陕北三镇陈兵最重,形势也最为复杂。

早在朱由校刚刚登基的时候,便是下令肃清军户,重振边军,除去辽东之外,诸如大同,宣府,蓟镇都取得了重大的进展,甚至就连四川,云南,贵州等地的军户都是得到了整顿,唯独陕北进展不利。

其重要原因便是辽东战事未定,固原,延绥,甘肃三镇承担着随时为辽东前线战场输送"兵源"的重任,故而朝廷对此地也是忌惮的很,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大规模的整顿。

如今女真老酋努尔哈赤已然亡故,女真八旗又是在科尔沁草原受到了重创,昔年如日中天的建州女真已是苟延残喘,随时有可能倾覆。

自然而然,陕北三镇便也显得没有那般"棘手",若是趁着这个当口顺势整顿,也未尝不是一次机会。

虽然会担着些许风险,但总比"坐以待毙"来的强。

听得此话,次辅朱国桢的脸上露出了惊疑之色,下意识的就想出声阻挠,瞧首辅这架势,分明是打算将陕北三镇一块"收拾"了,但见得朱由校脸上露出了心动之色,又是默默的抿了抿嘴唇,将喉咙处的话语重新咽了回去。

天子威势已成,又是这等军国大事,还是尤其乾纲独断吧,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准了。"

"多派些人手,务必将军中毒瘤全部铲除。"

"朕会传旨秦王府,肃王府,庆王府,让他们便宜行事。"

"至于陕西巡抚孙传庭所奏,一并准了,同时给予孙传庭和三边总督崔景荣先斩后奏之权,若是延绥那边真的乱了,便让他二人自行决断。"

"自内帑中拨发白银两百万两,将历年的欠饷全部补齐。"

冲着下首的周嘉谟点了点头,朱由校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他可不想"重蹈覆辙",坐视陕北民乱乃至兵变接连发生。

听到最后,暖阁中的众臣纷纷躬身行礼,口称天子圣明,唯有默不作声的司礼监秉趣÷阁脸上露出了一抹肉疼,有些心疼的看向了身旁的天子。

自太祖于南京建国称帝以来,恐怕没有哪位先帝曾像身旁这位天子一般,源源不断的于内帑中拨发白银,稳定朝局吧。

两相对比之下,这些身负皇恩的衮衮诸公们倒是显得有些"尸位素餐"了。

兴许是觉得继续待在此地着实有些压抑,见得朱由校好像没有什么要吩咐了,内阁首辅周嘉谟便是主动告罪一声,而后领着身后的众臣讨一般的离开了乾清宫暖阁。

俗话说,食君禄,当为君分忧,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一袭红袍,位列三公九卿,但却数次让朱由校给他们"解决问题",实在是颜面无存。

...

...

"陛下..."

不知过了多久,已是亲自送首辅出宫的司礼监秉趣÷阁已是去而复返,正弯着腰,轻轻的唤着闭目养神的年轻天子。

闻言,朱由校有些疲惫的睁开了双眼,随口道:"大伴回来了。"

"回来了,奴婢亲自给阁老和诸位大臣们送出宫的。"

一语作罢,见得朱由校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王安的脸上不由得涌现了一抹难色,迟疑了数次,方才为难的说道:"皇爷,这年节已是过了,礼部那边也早已定下了日子。"

"依着规矩,信王爷大婚和就藩所需要的金银、田产已是需要准备起来了..."

本想着趁着年节这喜庆的日子,又是恰逢女真老酋亡故,为信王爷操持大婚的事宜,令得喜上加喜。

却没想到碰上陕北边镇拖欠军饷这等子糟心事,国库已然空库,那信王大婚和就藩的花费定然又要从内帑出了。

听得此话,朱由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恍然之色,他倒是将此事给忘了,虽然心中对于朱由检的去向有新的打算,不打算放他出京就藩,但大婚却是耽搁不得。

"从朕的内帑出吧,一切按照规矩走。"

沉默了半晌,朱由校缓缓点了点头,简单的吩咐了一句,便是拿起手边早已堆成小山的奏本再度瞧了起来。

处处都是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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