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三,阴。
卯时三刻,天色尚未大亮,宣府城外突然驶来了几匹快马。
"快开城门!"
几名骑士一拉缰绳,止住胯下疾驰的骏马,声嘶力竭的朝着城头之上的兵卒们厉喝道。
官道两旁的百姓们见此情形,脸上均是闪过了一抹惊恐之色,心头不由自主的响起了前些天在宣府镇传的有模有样的那则流言。
难道蒙古人打来了?
一想到此处,一些上了年纪的百姓们内心便不由一紧,皆是打定了一个心思,待到一会进城之后,不管粮价几何,定然要先买上一些。
在这乱世中,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许是知道这些百姓们心中所想,未等城头上的兵卒们答话,那几名骑士又不约而同的厉喝:"蒙古犯边,速开城门,报予总兵大人知晓。"
闻听此话,四周的百姓们均是一阵哗然。许多上了年纪的百姓们甚至只觉一阵天晕地旋,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
不过相对而言年轻一些的百姓们则是没有这么多忧虑,神色也比较轻松。
之前那女真大汗努尔哈赤率领着八旗突袭宣府,不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不得不狼狈退回草原吗。
这些蒙古人总不能比女真人还要凶狠吧。
许是因为事关重大,守城的千总咬了咬牙,跺了跺脚,朝着身旁的军士们点了点头:"开城门。"
片刻之后,有些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
见此情形,那几名骑士一挥手中的长鞭,径自朝着城中驶去。
刚刚那名下令开门的守将一边下令让手下戒严,一边带着几名心腹朝着城中的总兵衙门而去。
...
...
"总兵大人,蒙古科尔沁部大举来犯,趁着夜色翻过长城,已然杀至张家口堡外二十里。"
总兵衙门内,几名骑士满头大汗跪倒在杨肇基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他们几人自张家口堡一路疾驰而来,未曾有丝毫停留。
"何时的事?"
杨肇基眉头一皱,虎目圆睁的问道。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些蒙古人还是坐不住了,想要来关内打打秋风。
"一个时辰以前,被卑职带人发现,眼下怕是已经开始攻城了。"
为首的一名骑士虽然脸上有着慌乱之色,但是神志却是颇为清晰,快速的给出了答案。
昨夜是他在张家口堡外当值,负责警戒。
却不想在夜色将近,黎明的曙光即将升起的时候,突然自长城外的草原上传来了骏马的疾驰声以及蒙古人的怒吼声。
"做得好。下去歇着吧。"
杨肇基微微点头,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战乱将起的慌乱。
两年以前,他曾亲自带人将由女真大汗努尔哈赤率领的女真铁骑挡在宣府城外。这次敌人换成蒙古鞑子,结果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他就不信这些蒙古人能够比女真八旗更加勇武,更何况,今日之张家口堡早不是昔年可比。
在过去的这两年多里,朝廷可是从未中断红夷大炮的研发以及供应。
眼下除了宣府城之外,即便是像张家口城,永宁城这等普通卫城都装上了红夷大炮。
除了辽东的女真人之外,可还从来没有人体会到红夷大炮的可怕。
相信这一战,定能让那些不可一世的蒙古人认识到红夷大炮的威力,并且体会到努尔哈赤的心情。
"速速传我军令,令诸多卫城整顿军备,以防生乱。"
"黄得功,你自城外大营点兵两万,亲自赶赴张家口堡,务必让那些蒙古人有去无回。"
定了定心神,杨肇基猛然起身,朝着在厅堂内站立的几名宿将吩咐了一声。
此次不比女真人突袭宣府那次,眼下情况尚未明朗,还不知晓蒙古人此次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他身后的宣府城,还是四百里之外的大同。
他身为宣大总兵,应当坐镇后方,全权指挥,倒是不宜上阵冲杀。
"卑职领命。"
听到杨肇基点到自己的名字,黄得功的脸上迅速的涌现出了一抹兴奋之色。
他前些天还在跟杨肇基抱怨,也不知这些蒙古人究竟会不会铤而走险,前来扣边。
万万没想到,仅仅数日之后,这些蒙古人便不约而至,着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眼下黄得功只盼望这次蒙古人并非是来打秋风,而是铁了心要侵犯明廷。
不然凭借着红夷大炮之威,恐怕还未等到他率领着援军赶至张家口堡,那些蒙古人便会逃之夭夭。
若是当真那般,黄得功除了束手无策的望着蒙古人溃逃,别无他法。
他总不能率领着几万步卒,越过长城,与那些蒙古人决一死战吧。
他虽然自傲,但也不认为凭借着几万步卒,就能将蒙古人剿灭。
昔年太祖高皇帝以及成祖皇帝尚且做不到,只能将蒙古人赶至草原上,并修建了长城用以抵抗这些上马卫兵,下马为民,生来便会骑马的蒙古人。
"记住,绝对不可轻敌冒进。"
见到黄得功脸上浮现的兴奋之色,杨肇基不由得心中一沉,略微严肃的警告了一下这位军中宿将。
这个黄闯子哪里都好,就是一旦打起仗来,会不管不顾。
杨肇基真怕一旦没有自己从旁掣肘,这个黄得功杀至兴起,会带人越过长城,杀至关外。
"大人放心,卑职心中有数。"
听到杨肇基的提醒,黄得功心中一紧,神情也严肃了一些。
"快去吧,绝对不可轻敌。"
见状,杨肇基挥了挥手,朝着厅堂中的众人催促了一句。虽然这科尔沁部不似女真人那般凶狠,但也绝对不可小觑。
此间念头一在心中浮现,杨肇基自己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曾几何时,明廷边镇废弛,不要说在辽东肆意而为的女真人,即便是对于关外的蒙古人也是谈之色变。
但是就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渐渐的不将关外的蒙古人放在心中。
只有那辽东的女真人方才有些威胁罢了。
这些蒙古人,不过是女真人的附庸而已,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