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姜然没有早早的起床喊嗓子,而是直接来到了赵老的家中,和李祖光一起。

当然,是李祖光硬拉着姜然早早的起床,然后早早的来到了这里。

姜然也无所谓,毕竟是去学东西嘛,能够赶早,就不要赶晚。

学京剧啊,一个琴师,还是极为重要的,想要学腔,就要有胡琴守着,胡琴记的是调。

走到赵老的家中。

赵老刚吃早饭,“进来吧,你们两个倒是形影不离了,怎么着,李老这是要傍上角儿了?”

看着赵老揶揄的样子,李祖光大笑道,“这么多年下来,闲着也是闲着,如果不是那位执意要我过去的话,我才不会出来,养养我那堆花,倒也是逍遥快活,现在倒是有了出来的理由,也有了出来的想法,怎么能不牢牢的锁住自己的角儿。”

赵老自然是笑了笑,李祖光眼光倒是还可以,“小伙子倒是真的有那个潜力,行了,你们先稍等一会儿,我先吃完早饭。”

“慢来慢来老姐姐,我们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李祖光笑着说道。

赵老轻轻的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向着里面走了进去,只有一张桌子,和两三张椅子,空荡荡的,母女二人,倒是都是习惯了。

看到姜然过来,那女子也是笑了笑,“母亲也在说你是一身所学奔着大宗师去的,算是年少有为了,有没有兴趣来京州京剧院过来,母亲是奠基人之一,京剧院还是说上话的。”

姜然笑了笑,“承蒙姐姐厚爱,我闲散惯了,进了体制内,我怕发挥不好。”

姜然很委婉的说了一句,事实上,现在的京剧院,都是需要考的,甚至于说,和许许多多的事业单位一样,还有编制,唱得好,也就是那样了,有着上面养着,自然也是养尊处优,如果上进肯学的话,再加上有点天赋,自然能够混得如鱼得水。

当然,唱的差,也不一定就考的进去就是了。

对于将唱戏,当成了一个班上的话,那姜然是极为不赞成的,唱戏就应该是从南唱到北,再从北唱到南,这样往复循环下去,积累更多喜欢自己的戏迷,如果每个城市都逛遍了,自然有人知道你,如果连票都卖不出去的话,还称什么是角儿。

偏安一隅,那是之后的事情了,有观众能够天南海北的过来看你,这样的情况下,你再偏安一隅不迟。

没有经历过繁华,就说自己看淡了繁华,那是不对的。

“那好吧,只要是有实力,在这个时代,哪怕是靠着自己学也能火起来。”女子笑了笑,“我看好你。”

姜然真心的道了声谢。

实力么,确实是极为重要的,在这个时代里,很少有被埋没的天才了。

姜然自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对于他人的赞扬,听一听,自己心里有数就足够了。

没过多久,两人吃过了饭,赵老开口,“走吧,去练功的地方。”

几人自然也是没有意义,练功的地方和家里是不一样的,那里绝对宽敞,能够跑得开,能够练习的更加完整。

练功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是一个小的剧场,经常有票友在这里练功演出,算是一个小的票房了。

都是经常见到赵老的,见到赵老过来,也都是一个个的分别打招呼,面带笑意。

“你们继续玩儿吧,我带他来练练功,我直接去练功房了。”

赵老笑着一一回应,之后带着姜然向着最里面的一间屋子走去。

极为的宽敞明亮,这是姜然都没有想到的,在京州市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一块小的建筑。

“这是以前我在京州市的时候临时建起的一个小剧场,这么多年下来,也就给他们自用了。”赵老笑着说道。

姜然自然是点头,现在这个小剧场,若是卖出的话,估计得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赵老拿了一些东西,头也不抬的问,“回去听那段录音了么?”

“听了,听完了。”姜然点了点头,说道,“音我也能找准了,唱腔没问题。”

赵老转过头来,“那还真是个怪物,你戏词都记住了?”

“记下了。”姜然笑道,“板式很少,谱子也好记,唱腔么,倒是也不难,听一听就记住了。”

赵老微微点了点头,对于姜然的话,还是极为赞成的,这出戏算是赵派的一个招牌了,但是却很少有复杂的腔。

“事实上,所谓的赵派,没有必要拘泥于那些风格,需要把声音用感情来传达出来,能做到这一点,也就够了,至于说一昧的模仿我的音色,那也只能是说学的不到家。”赵老缓缓说道,“首先,你要了解一下,是什么故事。”

“其实就是一个简略的爱情故事,前几年甚至已经拍成了电视剧,但是电视剧我看了,冗长复杂,戏曲能够将这些融在一两个小时之内,将所有的情感冲突全部的爆发出来。”

“故事略带一些神话色彩,和牛郎织女,天仙配一样,虽然没有能够让人耳熟能详,但是事实上,所表达的情感都是一样的。”

“一个书生张珍和丞相之女牡丹二人指腹为婚,然后书生家道中落,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丞相金宠意图想要赖掉这桩婚事,书生张珍千里投奔到了这里,对于婚姻之事只字不提,却只安排了张珍在后花园内碧波潭一旁攻读文章。”

“碧波潭内的鲤鱼仙子,深感书生清苦,化成牡丹模样,约定明晚二更前来相会。”

“元宵佳节,丞相一家在花园赏花,真牡丹和假牡丹相撞,鲤鱼仙子隐去身形,却不知丞相一家嫌贫爱富,书生一气之下,拂袖离开。”

“鲤鱼仙子急忙追赶,只说父母面前假意之举,两人和好,同往长街观灯,在观灯途中,又巧遇前来观灯的金宠,金宠见女儿抛头露面,与张珍携手观灯,顿时大怒,将两人带回府中,真假牡丹再次相遇,大闹相府。”

“金宠请开封府包拯前来断案,包拯有斩妖利剑,鲤鱼仙子众位师兄妹不忍,同样幻化成开封府一干人等模样,来了个双包审双案,真包拯在明白情由之后,怒金家无情,怜鲤鱼仙子一片真情,便不断真假扬长而去。”

“金宠又邀龙虎山张天师请来天兵天将捉妖,鲤鱼仙子以及众师兄妹与天兵天将一番争斗,不敌败退,危难时刻,南海观音菩萨前来搭救鲤鱼仙子。”

“提出两种出路。大隐则是随菩萨前往南海修行,小隐则是拔去金鳞三片,打入凡间受苦,鲤鱼仙子为求真情,毅然拔下金鳞,与张珍结为夫妻。”

姜然耐心的听着故事,给赵老搬来一个凳子,赵老坐下,慢慢的说道,“要用声音来表达种种感情,这是赵派的特点和风格,你要切合实际来想,若是你就是这个角色的话,你应该怎么去做,怎么去想,比方说你就是这个鲤鱼精,你在面对包拯之时应该怎样去做,是什么心情,应该怎样去表达出来,这都是一个表演者需要去思考的。”

“这出《碧波仙子》啊,最早是我非常喜欢看的一出越剧《追鱼》,后来找大师加工之后,改良了这些。”赵老笑道,“那个时候不像是现在,好些年前,和戏曲名家往来的词作家,都是田先生和鲁先生这种大词作家,作曲家,乃至于大作家,那个时候,唱戏的叫做文艺界工作者,所以只要有好的题材交给他们,他们都能给你制作出来一部水准顶级的。”

“有翁老能够写出《锁麟囊》这种,乃至于《沙家浜》,甚至于说是一些自成一派的戏,比如说我赵派的《白蛇传》里面的小乖乖一段。”

李祖光来了兴致,“小乖乖啊,这一段儿才是赵派,乃至于京剧史上永恒的经典,唱,作词,作曲,并称为三绝,由三位大师,乃至于大宗师来创作的,并且,仅仅用了一天两夜时间,唱段的打磨,唱腔的创作,不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只可惜现在是再难复刻了。”

赵老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有些怀念的轻轻叹息,“现在好像是不太适合了,感觉无论是唱什么,观众都固定了,很难突破了。”

“国外的市场倒是不错,但是生根在这里,谁会希望天天跑国外去唱戏。”赵老说道。

赵老也没有过多的感慨,对于先生这般乐观豁达的人来说,只要她还活着,对于自己的艺术就会精打细磨。

“废话不多说了,正式的给你说说吧。”赵老坐在那里,说道,“前期的唱段你也听到了,鲤鱼仙子,是个灵动的小姑娘,天真烂漫,嫉恶如仇,两个人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为了爱,拔取金鳞三片,贬为凡人,情感达到了巅峰。”

“事实上,她的性格特点,你自己也可以推敲,这只是我的感受,你也可以根据你的想法适当的调整。”赵老说道。“性格方面,就着唱腔和背景故事,你应该能够听出不少。”

姜然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但是他并不想这么快就琢磨自己的风格,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基本功还不够,还有的提高。

况且这是音配像,老师怎么教,就怎么去做,虽然刻板,但是这是两得的事情。

音配像,姜然的录像,赵老的录音,两者若是吻合,那才叫做音配像。

姜然能够得到赵老的亲授,赵老也能够凭借着这出音配像,将赵派的资料能够传承下去,这不是什么传人不传人的问题,传承而已。

但是能够不是自己的亲传弟子直接来音配像,这还是第一遭。

“包括这个服饰啊,也都是有讲究的,什么时候该穿绿色的湖水色服饰,到了后期,斗天兵的时候,又是换了一个场景,那个时候,又是另一种韵味。”

姜然听得津津有味,赵老似乎提起唱戏,就变了一个人一样,不是刚刚和蔼的邻家老太太,而是真真切实的大宗师,对于戏的理解,真正的达到了一个臻入化境的地步,老人更是极为认真的说着她所理解的东西。

一位绝代的大宗师对于自己的舞台艺术理解的有多通透,就能给你讲的有多通透。

姜然和李祖光乃至于赵老的女儿,也都是静下心来听着,他们都是懂行的,不像是姜然这种小白,更是明白一位大宗师说戏,有多么的难得。

赵老女儿倒是不用多提了,李祖光自然是这样想的,说戏和唱戏是两码事,况且,赵老说戏的时候,更是时不时的说出一些往事来,或者,是一些让人能够乐起来的段子。

赵老能够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并且颇为严肃。

这都是大宗师对于生活的感悟,段子也是一样,贴近生活,高于生活。

“人物的性格你得表现出来,一开始,就要抓住观众,三两句唱腔之后,让观众彻底的进入你想要演的角色。”赵老说道,“让观众忘掉你是个唱戏的,而是就是那个所要塑造的人物,苦乐悲喜,都在其中。”

“都说是什么唱戏的无情,但是我觉得他是情感最为丰富的那么一个人,台上的悲欢离合是给台下看的,怎么点评,自然有台下的人去说,在台上的人就要更加的打磨好自己的艺术。”

“但是你唱吧,还不能太放开了唱,要绷着唱,让自己时时刻刻都在角色内,又留一部分向着台上台下看去。”

“在台上看,保证你能和众多乐师,打板的,敲鼓的,甚至于台上的其他演员,都能够搭配起来,在台下看,则是看有些观众不喜欢这一段,咱们可以转其他的板,比如说二六,流水,这样轻快一点的,让观众重新把心收回来。”

赵老说的极为认真,面上的表情,也是一直严肃着,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开玩笑的意思。

“行了,前言就先到这儿,说的有点多了,我给你说说身上吧。”赵老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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