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锁链连接着的正是中间那口巨大的棺材,随着这根锁链的震动,捆住棺材的其它六根锁链也跟着剧烈抖动。
周通对这个阵法不熟悉,就只好看向凌渊,凌渊道:“不正常。”
凌渊没看向棺材,反而看向那具尸骨,这时候,因为巨大的抖动,锁链上的那些个本就岌岌可危的纸符被纷纷地抖落在地上,一时之间,破纸屑子飞得漫天都是,像是春天的柳絮一样洋洋洒洒。
“阵要破了。”饶是周通不熟悉这个阵也能从气的波动中看出端倪来,等到这些护阵堆聚灵气的符纸全都被震散了,这些个儿臂粗的锁链也就该断了!
凌渊还是怔怔地看着那具尸骨没有反应,周通见他这样知道凌渊估计在“悟”什么没去打搅,他四下看了看,这个石洞内气流通不盛,想要让锁链停止震动还得想办法镇住气才行,他思忖一二,从包里掏出天眼镇坛木,刚一拿出来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不对,太不对了。
周通祭出天眼镇坛木的速度也慢了半拍,他忽然闭上了眼,也跟凌渊一样站那儿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石洞内震动得越为厉害,头顶的沙石陷落下来,老树盘根错节地悬在头顶,扑簌簌的泥土沙子混着纸符打在脸上,邹飞被突生的异况吓得死死抱住蹲在地上的何愁,皱巴着头仰着头四处瞟着,预防一qiē可能存zài的危机——他在保护何愁,就像曾经何愁保护他那样保护何愁。
他跟何愁在一起这一路上拖了何愁多少后腿,邹飞自己也清楚。
他脑子不好使,常常被人骗,如果没有何愁罩着的话,他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何愁是他爱人,也是他恩人,第一次见着这样的何愁,他要保护何愁,他也是个男人。
邹飞想到这儿,又看了下站那儿不动的周通跟凌渊俩,心里着急得很,这是在干嘛啊……
周通将天眼镇坛木放了回去,取出了阳章,他将阳章盖在手心正中心的位置,收回后,将剩下的那枚金菩提果紧紧攥在手心里,他默念了三清破秽诀后,手中的金菩提果顿时发出璀璨的金光,金光扫过,满屋子的秽物全都消散不见,就连抖动不停的锁链也一并沉寂下来,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邹飞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就在这时,凌渊出手了。
一道黑影从地面闪过,匍匐于地下,被凌渊眼疾手快地用寒霜钉在了地下,那道黑影猛地一顿,从中一裂两半再次合一,这次向着何愁而去,凌渊这次没再拦,眼见着那道黑影从何愁脚下钻进了何愁的身体里。
下一秒,何愁缩成一团的身体打开,他一下子从地面上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冲凌渊吼去:“你想杀了我啊??”
周通:“……”
邹飞被吓懵了,瞪大眼睛看向一脸怒气的何愁。
凌渊完全漠视了何愁的怒火,收起寒霜,走到周通身边,一脸护犊子的霸道样。
何愁见状,挑了眉抱怨道:“既然有个纯阳体在这儿,我肯定是附身纯阳体比较好办事啊,借我用一下又不会死,你怎么占有欲这么强啊?”
凌渊这回有反应了,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何愁,讽刺道:“附他的身?你也配?”
何愁:“……”
何愁一拳猛地砸在石壁上,整个石洞跟着摇了摇,泥土从头顶落下来,呛了邹飞一脸,何愁咬牙切齿地说:“几千年过去,你怎么还是这么讨人厌啊?”
凌渊没理会何愁的针对,问道:“棺材里封的是谁?”
“你猜猜看啊。”何愁听了这话,火气消了一半,贱笑着看向凌渊。
“我不猜。”凌渊说完一下子跳上棺材板,扬手一劈,大有直接把这城墙厚的棺材板直接劈开的架势。
“别啊。”何愁急了,忙阻止凌渊,“祖宗别闹了,当年栽了这么大跟头你怎么一点没变啊,还那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就是小狗崽子摔了一跤也知道怎么好好用四条腿走路了,你这不是找死吗?”
他说完这话,见凌渊眼神一冷,忙转移话题,对周通说道:“你好啊,我叫云修,怎么称呼?”
“周通。”
从何愁恢fù过来,周通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何愁眼底总是有一丝阴霾在,而这人,眼神清朗,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跟何愁就完全不是一个人。
但周通看凌渊对他没有防备也就放下了防备,这么看,不仅不是敌人,还是朋友。
“好名字啊。”云修笑着说,“周而复始,通元识微,好名字啊好名字。”
“别神棍了。”凌渊站在厚重的棺材板上,那棺材板上多了他这么一个将近一百三十斤的负重居然也没有丝毫摇晃,“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你的老朋友啊。”云修依然是嬉皮笑脸的,他拉了拉锁链,说道,“当初你‘死’后,他就造了反,整个玄天殿都被他把持了,我们几个老不死的骗他你没死,把他引到了这里,拿大阵里里外外地给捆了,却怎么也杀不死他,度化也度化不了。我看这意思明白得很,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你才能杀得了他。”
凌渊听着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周通好奇地问道:“棺材里的是你替身?”
“!”云修一脸惊讶地瞪着周通,跟被吓破了胆一样,“你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周通:“?”
云修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不得了啊不得了,一向爱面子的玉玄君居然把自己被自己造的替身弄死了的事情告sù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到底还是变了,啧啧啧。”
“他不是不相干的人。”凌渊面无表情地说。
云修一瞪眼,看向周通又看向凌渊:“你、你们?”
凌渊默默点了点头。
云修一拍脑门,两眼发直:“世道乱了,世道乱了,就连那个眼高于顶的玉玄君都有伴侣了,我怎么还单着呢?”
周通忍俊不禁,对凌渊说:“你这个朋友跟端正肯定聊得来。”
凌渊:“……”画面太美,我不想看。
周通猜到凌渊在想什么,笑出了声,却见云修一脸有趣地看着自己,毫不在意地迎上他带了几分探究打量的目光,眸中清朗,澄澈无比。云修心中一动,对周通好感倍生,忍不住说道:“你这人有趣,要是冷情冷血的玉玄君始乱终弃了,你不妨找我。”
“好啊。”周通笑着点头,“在那之前你不能一直待在别人的身体里吧?”
云修:“……”正中靶心。
云修连连摇头,情不自禁地退后了好几步,“天生一对,天生一对啊。”
他说完之后,看向一直处在状况外的邹飞,摸了摸邹飞的头,说道:“小朋友,这具身体用完了就还给你。”
邹飞懵懂地点了点头。
周通问道:“要怎么才能彻底杀了它?”
“不好办。”云修一改先前的扯皮捣蛋,严sù地说,“他原本就是因为玉玄君的一口气而成形,替玉玄君掌管着玄天殿内的大小事务,练出了心,可有人生没人养的,他这颗心就长歪了,背地里顶着玉玄君的名头搞出了很多腌臜之事,越走越歪。他虽然有了部分人的情xù跟欲.望,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一团气,要灭掉一团气可不容易。”他看向凌渊,说道,“关键还是得看他,他当初怎么把这团气吐出来的,就要想办法把这团气给打散了才行。”
“这个阵还能困住它多久?”周通又问。
“如果门口姚老头布置的那口锁龙井没坏的话,再困它个百八十年不是问题,但麻烦就麻烦在那口井里的伪龙被个不速之客杀了,我又没办法离开这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锁龙井被毁。”
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宁尘子不会错了。
凌渊不耐烦听云修闲扯,问道:“现在呢?”
“最多困一个星期,而且他早就醒了,只是在棺材里不能活动,你们应该感觉到这里的灵气十分稀薄吧?”云修说道,“他不断地吸收这里的灵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现在陷入了瓶颈只是因为灵气被他越吸越少,现在虽然杀不了我们几个,但是——”云修的目光看向邹飞,黑眸深沉如潭,“杀他这样的普通人还是轻而易举……”
话音未落,邹飞就被无形的东西攥了喉咙拎了起来,然而那道气在触碰邹飞的时候被忽然弹开,贴放在邹飞胸口的真武帝神符发出微弱的光芒,将邪气震飞,与此同时,邹飞也被冲力弹到一旁,落入一侧浅浅的水潭之中。
他半边身子浸泡在水里,单手撑在地上,一手按住胸口,疯狂地咳嗽,一张脸因为缺氧涨得通红。
滴答滴答的水声缓缓响起,原本要去扶邹飞的周通脚步顿住,他循声看向棺材,却发现被吊在半空的棺材底部渗出水来,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怎么会有水?
心中一紧,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不允许他们多思考棺材内水的来历,就听见棺材内发出了奇怪的撞击声,轰隆轰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棺材,冲撞出来。
凌渊看向棺材,忽然扑向周通,将周通压倒在地,刹那间,巨大的声响炸开,石壁被大水冲开,汹涌的地下河流从一侧奔腾而来,很快就将他们冲入水中,水花翻涌间,凌渊紧紧地抱住周通,两人齐力往上将头探出水面,大水冲击着身体,凌渊咬着牙,伸手抓住了一侧石壁凸起的石头。
周通抱着凌渊的腰,大水冲的他视线有些模糊,他在寻找着云修和邹飞的踪影。
邹飞因为先前那一下身体受创,在大水一冲入这个石洞开始就被洪水冲走了,而云修在第一时间去救邹飞,两人一齐顺着水流不知道被冲去了什么地方。
石室之内就只剩下周通与凌渊二人。
凌渊一手揽着周通,一手抓在石壁上,寒霜飞出深深地插入石壁之中,凌渊一咬牙,一松一放之间死死地抓住了寒霜的剑柄,这才稳当了不少。
周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向棺材,那口棺材在大水之中分崩离析,石壁崩裂,七条锁链摇摇欲坠,能清晰地听见锁链被水冲击的时候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周通心里头突突直跳,阴阳眼被什么刺激到了,他眼睛一疼,匆忙闭上,再睁开眼的时候,却见到水中有什么影子划过,一个婴儿在水中飘荡而去,周通喊道:“凌渊!”
凌渊循声望去,并不见什么东西,他更紧地揽了周通,问道:“怎么了?”
“我看到他了。”
“在哪儿?”凌渊身体紧绷,警惕地看向周围。
“在那儿。”周通指了指那紧闭着双眸的婴儿,他试探着放开凌渊,自己稳住,一手摸入口袋,翻找着能用的符纸,却因为大水浸泡,符纸全都报废了。
就在这时,那婴儿转动身子,如同佛祖坐莲一样端坐在水面之上,他忽然睁开了眼睛,赤色的双瞳看向周通,嘴角勾起,扬起一抹极为阴邪的笑容。
“我不杀你。”他的声音钻入脑袋,切割着周通的意识,“他的一qiē,我都要。”
这句话说完,婴儿的影子就越来越淡,融入到了河水之中,哪怕凭借着阴阳眼也只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随着大水越来越远。
凌渊使了点真气,却发现自己浸泡在水里,几乎都提不起力,这些大水几乎将空气中的灵气都压榨光了。
周通说道:“下水吧,在这边吊着也不是办法。”
凌渊点了点头,寒霜在水面破浪而去,凌渊抱着周通,握紧了寒霜,两人被水流一直往外冲去,最后顺着地下河一路翻涌,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等适应了阳光直射之后,两人骤然发现,此刻居然被冲入了平山村郊外的那条河里。
这条河正是周通送走野神的那条河,河内水极阴,肯定淹死过不少人。两人游上了岸,湿哒哒的一身全都挂在身上,冬天衣服又沉,短短的几米路程跟负重跑了几千里一样。
周通忍不住把外套脱了,把背包打开来仔细检查,一背包的符纸全都报废,阴阳二章被那个不知道混了什么东西的地下水一泡居然黯淡了不少,就连从斗室脏来的那本书也难逃此难,周通心疼得不行,把阳章拿出来放在太阳底下让它吸收一下阳气,阴章则又放回口袋里,等到晚上再说。
“真是狼bèi。”周通苦中作乐地笑了笑,想起了什么,周通四下寻了寻,问道:“邹飞和云修呢?”
“不知道。”凌渊阴沉着脸坐在地上,估计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头很不爽。
周通也没去打搅他不爽,反正凌渊早就习惯自己在心里头琢磨,他掏出手机随便按了几个键,不出意外的,报废。
“要走回去了。”春寒料峭,刚过年不久天还是冷得很,头顶太阳有跟没有一样,他的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鼻头有点痒,周通打了个喷嚏,回头见凌渊抱上来了,大掌摩擦着周通的身体,“很快就暖和了。”
来自凌渊身体里的气很快就将他们两人贴身的衣服烘干了,凌渊还要去烘外套,被周通按住手:“没事,先去找他们。”
那两人估计被他们先一步冲出来,邹飞体质差,云修刚拿到这具身体,应该在下游。
还得绕回去看一下那口棺材……
周通正如此想着,却见到一口棺材被冲了出来,那口棺材周围的锁链还连接着,锁链另一头还带着一团团土块。沉重的棺木在河里飘荡了没多久就撞在岸边,停了下来。
凌渊下河去将棺材捞了上来,沉得要命根本推不动,没办法就只好扯了几根锁链,将棺材捆在树上。
周通沉思了片刻,说道:“开棺吧。”
凌渊也有如此想法,然而棺材上已经出现了裂痕,而且不止一道,就连那几根从头贯入到尾的粗壮铜钉也被挤压从一侧斜飞出去,凌渊没花多少功夫就将破损的棺材打了开来。
棺材里躺着一个被符纸包裹着的人形,浑身上下几乎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凌渊直接将符纸撕开,符纸包裹下的居然是个稻草人。
凌渊冷笑道:“不过是我以气造出来的邪物,怎么可能有身体,之前恐怕那气被困在稻草人之中,才得以被封存,现在,早跑了。”直接一把火把稻草人烧了,棺材只能暂时先放在这里,等下再回来收拾。
弄好这一qiē之后,周通跟凌渊两人顺流而下,果然找到了正昏迷不醒的邹飞,云修正给他做人工呼吸。
“云修?”周通喊了一声,云修回头结果却是何愁,那双眼睛里的深沉能让别人很轻yì地分辨出他俩的区别。
何愁按压着邹飞的胸膛,见邹飞猛地吐出一口水,剧烈咳嗽了起来,一直吊着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他抱住邹飞,给邹飞拍着后背,问道:“好点了吗?”
邹飞现在还说不出话,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捂着胸口一直咳嗽。
何愁抬头看向周通他们,戒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会在这儿?”意识刚回来的时候他发现他跟邹飞两个人在水里头,被汹涌的河水一路冲往下游,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爬上了岸。
在那之前的记忆就是在石洞里,看到了被七条锁链捆住的棺材,期间的空白发生了什么?
周通跟凌渊对望了一眼,周通道:“你被人附身了,不过那人对你没有恶意,你们之所以被冲下来是因为山里的东西活了。”
何愁闻言一怔,再看向周通跟凌渊,他们两人虽不如自己狼bèi,但是能看出来也是被水冲出来的,何愁点了点头,周通那番话他还不知道要信多少。
“先回去吧,给他找个医生看看。”周通说到。
何愁摇了摇头,说:“这条路我认得,我带他去县里找医生。”
这话说得明白,何愁要跟周通他们就此别过,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好。”
何愁小心翼翼地把邹飞抱起,沿着河流走远。
从他背后冒出来一点光芒,到周通身上转了转,最后钻入了周通腰部,青铜戟头一亮,是云修钻了进去。
周通跟凌渊又折返回去,往村里走去,还没走到村里就被出来找他们的端正撞见,端正见周通一脸狼bèi,问道:“刚才山里忽然发生地震,大水莫名地从山上冲下来,担心死我了,怎么又不接电话?”
周通把进了水彻底坏掉的手机递给端正,解释道:“手机被水泡了。”
端正皱着眉头说:“你这破手机早该换一个,下次换个防水的。”
周通哭笑不得,都是电子设备,什么手机也经不住在那种大水里一冲啊。
端正把他们送回屋子,请来当地的赤脚医生检查过后,身上没什么大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等所有人都走后,端正把门窗关好,问道:“山里那东西怎么样了?”
周通摇了摇头,说:“跑了。”
“当着你俩的面?”端正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在他的印象里,一个周通基本上已经是无敌了,再加个凌渊,基本就没有他俩搞不定的事,这次那东西这么难搞?
“是。”周通说道,“他舍弃了肉身,以中阴身的形态游走,借着地震与大水跑了。”
“这地震来得这么不是时候……”端正喃喃道。
周通道:“是他故意引发出来的。”
端正还是懵懂不解,周通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草草讲述了一遍,又解释道:“那边应该本来就有错综复杂的地下河,所以他们的仿锁龙井才能建的成,而那玩意估计准备了几百年,将灵气挤压在棺材之中,一瞬间爆开,就像发生高压爆炸一样,引发地下水横流。”
端正呆呆地看着周通。
周通勉强笑了笑:“能做到这种地步,我真不相信他只是随便吐出来的一口气。”
凌渊:“……”
凌渊的锅。
凌渊郁闷地不说话。
端正似懂非懂,就在这时,周通的钥匙从他口袋里跳了出来,蹦到桌子上,云修的声音传了出来:“唉,也是我低估他了,我在那个山洞跟他朝夕相对这么久,只以为他把灵气都吸收进了身体里,却没料到他早就舍弃了自己的**,利用那些灵气炸开棺材。”
一个模糊的人影浮现在眼前,端正猛地退后一步,差点摔一跤。
“这、这他妈是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