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忠勇在石块下发现了他们,板着脸说:“下这么大雨,不知道找个人家躲着,还大学生,上过学还这么蠢!”
他说完,把手里的大伞递给了沈一鸣:“去我家躲雨!”
牛忠勇自己身上穿了件破旧的军绿色雨衣,此时他瘦弱的身体似乎站都站不稳。
沈一鸣接过雨伞,大声说:“谢谢牛爷爷!”
牛忠勇没理他们,转身就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沈一鸣拉起樊莎莎,撑开大伞遮在二人的头上,小声说:“没想到牛爷爷脾气那么臭,内心却很善良。”
樊莎莎刚要说话,突然看见牛忠勇踉跄了一下,他们俩赶紧一起上前,一人一边搀扶住牛忠勇。
牛忠勇非常抗拒,想挣脱开他们的手,可沈一鸣和樊莎莎就是不送开,两个脸上还洋溢着青春稚气的脸上满脸笑意,牛忠勇也讲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了。
回到了牛忠勇家中,牛忠勇放下雨衣就要去烧热水,樊莎莎看出了他的目的,赶紧抢在他前面拿起了水壶:“牛爷爷,你坐下,我来烧吧。”
沈一鸣也跟过去把牛忠勇扶到凳子上坐下,笑着说:“牛爷爷,你为什么不愿意治疗呀?我们真不是骗子,我知道你们都是当年战争的幸存者,现在国家发达了,公益给你们治疗做手术,真不是骗子,你看我和莎莎,我们俩长得也不像骗子啊!”
而且沈一鸣觉得,牛忠勇这条件,村里低保户,又无儿无女……怎么可能有骗子想接近他?图他啥?他有钱给骗子骗吗?
他反正不信牛忠勇真的是因为害怕上当受骗才拒绝治疗的。
可最后牛忠勇也没跟他说他不愿意治疗的真正原因,他们俩所有的问题,牛忠勇都当做没听见,板着脸坐在门口,看着外面哗啦啦的雨。
很快,雨停了,天也晴朗了起来,樊莎莎和沈一鸣告别了牛忠勇,再一次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我觉得牛爷爷不是因为怕骗子,他就是自卑,怕别人嫌弃他,所以一直不愿意接受别人。”沈一鸣边走边对樊莎莎说。
樊莎莎低着头,没应声。
如果牛忠勇真的是小时候他们村里的那个懒脚老头,那她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愿意接触别人,因为他经历过的人心冷暖太多了。
她记得小时候那些村民对他避而不及的眼神,记得他们怕这个病传染,没有人愿意与他接触,记得邻居阿姨每次吓唬她家小孩,都会说:“你再不好好写作业,就把你扔给烂脚老头,让你也烂掉!”
不过现在,医学发达了,村里的人也听了科普,知道这个病不会传染,所以不再害怕他,排斥他,但依然不会接近他。
樊莎莎想起小时候班里有个兔唇的同学,大家都不懂事的时候,会给他起各种外号。同学们或许没有嘲笑的含义,只是觉得他与别人不同,但却真的会给那个同学造成伤害,让他不敢面对别人。
后来大家懂事了,知道保护别人,知道不应该让本来就不幸的同学遭受他们的伤害。但他们却不知道关爱的方法,他们就选择集体对他视而不见。
他们的视而不见不是冷漠,而是怕自己一个随意的眼神,就会让他们误解,让他们更加难受。
现在那些村民对待牛爷爷,可能也是这个心态吧,敬而远之。
到了山脚下,沈一鸣的手机终于有信号了,立马接到了万民安的电话,万民安在电话那头担忧地问:“听说盘水村下雨了,你们没事吧?刚才打了好几遍电话都没打通。”
“没事,我们在牛爷爷家里躲雨的,牛爷爷人特别好。”
“真的啊?”沈一鸣可以听出万民安语气里的开心,“太好了!我们去了那么多次,牛爷爷都不许我们接近他,还是你们俩小朋友有办法!等回了医院,你们和大家说说是怎么突破的。”
沈一鸣笑着应了下来,他这也算是立功了吧?“科长,我们现在还要去跟你们汇合吗?”
“今天不用了,等你们回到县里都很晚了,赶不及再赶来我们这了,你和莎莎先回家休息吧,晚上我们回县里一起吃个饭,辛苦你们了。”
沈一鸣挂了手机,和樊莎莎说了万民安的意思,不多会儿大巴也到了,两个人一起坐上大巴,回了县里。
晚上七八点,万民安带着其他几个人回到医院,把医院的车交还回去,然后就打电话喊樊莎莎沈一鸣和李婉仪出来吃饭,樊莎莎和沈一鸣都答应了。
李婉仪接到电话,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她半途就跑回来了,根本没出啥力气,哪里好意思去蹭饭,于是就推脱说自己不舒服没过去。
晚上的聚餐在医院食堂唯一的一间包间里,吃的也都是食堂特色。
饭桌上,众人听沈一鸣说完他们是如何如何给牛忠勇做家务的,牛忠勇又是如何如何的面冷心热,万民安越看越觉得这两个孩子有冲劲,心里也一阵欣慰。
樊莎莎不怎么爱说话,就面带微笑的听着沈一鸣说,时不时地应和一声。受到赞扬和肯定,她也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份事业是真的有价值的。
而沈一鸣……她偷偷看着沈一鸣的眼镜下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想到今天他做的那些事……估计他也和自己一样,内心充实吧。
这顿饭也吃的其乐融融。
快吃完的时候,樊莎莎去了一趟卫生间,刚关上隔间的门,突然听见外面洗手池放水的声音,紧接着是两个女生聊天的声音,樊莎莎记得这道声音,是小组的两个护士,一个姓王,一个姓谭。
王护士说:“那个沈一鸣真有意思,早上一起去盘水村的时候,问了我两遍是不是真的没补助,我说真的没有,他说:那你们这么积极干什么?我以为他说出这种话,一定是个势利眼的人,没想到居然还主动留在盘水村攻克困难。”
谭护士笑了一声:“他也问了我有没有补助,我也跟他说没有,是完全公益性质的,然后他还问我……明面上没有,背地里也没有吗?我真不知道说啥好了。”
王护士跟着笑,说:“还有搞笑的呢,刚才饭桌上我和他坐一起,他私下偷偷问我,路费可不可以报销。他和樊莎莎今天下午不是没跟医院的车一起回来吗?从盘水村坐到县里的大巴费,就七块钱,还好意思拿出来问,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可能是刚毕业,手里没钱吧,听说规培一个月才一千六百块钱工资,就算医院宿舍免费给他们住,这点钱对于走入社会的小年轻来说也太低了……同学结个婚还要给五百块礼金呢!我看他除了抠一点,还算是个好孩子,主任也挺喜欢他的。”
“估计是吧……”
两个人的声音越走越远,樊莎莎从隔间里出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有所思。
那顿饭吃饭,万科长交代了明天的任务,众人便各自回家。樊莎莎是住宿舍的,从食堂要医院宿舍得经过停车场,正好苗芳也要开车回家,她们俩就一块儿去停车场。
二人刚到停车场,一辆越野车从她们俩面前缓缓驶过,然后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门突然打开,鞠泽从里面下来,挡住樊莎莎的去路,说:“莎莎,今天忙完了吗?我带你去兜风啊。”
他今天穿着宽松的纯白色上衣和军绿色裤子,脚上是一双运动鞋,加上他年纪也不大,不过也就比樊莎莎他们早来一年,明明就应该是个活泼干净的青少年,结果性格上却非要搞得这么社会。
樊莎莎被他的行为吓得脸红,苗芳早就见怪不怪了,打趣说:“小鞠啊,人家莎莎才来咱们医院一个星期不到,你不要吓唬她了。”
鞠泽抓了抓脑袋,苗芳居然在他脸上看见了久违的青涩,他说:“子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苗芳哈哈大笑,看着他说:“小鞠,那话不是孔子说的,你到底没有没有读过书啊?”
鞠泽淡淡一笑:“苗姐,我就是故意逗你们笑的,你们周末辛苦劳累的一天,我逗你们笑笑,给你们放松放松。”
他看樊莎莎也笑了,温柔地看着她说:“你也笑了,是不是同意跟我一起出去玩?”
樊莎莎看着他憋了半天,憋出了四个:“你,好浮夸……”
鞠泽一愣,这什么意思啊这?
樊莎莎跟他说完,不再理他了,转脸对苗芳说:“苗姐,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樊莎莎走了,鞠泽想追上她,苗芳伸手拦着他,说:“人家都说你浮夸了,肯定不喜欢你这样的。”
“她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这一身不就标准配置吗?这车也不贵,哪里浮夸了?”鞠泽又疑惑又委屈,“没想到她看起来一副乖乖女孩的模样,一开口就怼人,怼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了。不过我还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苗芳笑着说:“你可以省省了,人家今天和我们治疗小组里的沈一鸣一起经历了大暴雨,山体落石,我观察小沈对莎莎可好了,人家每周休息时间都要去乡下,一来二去熟悉了,哪里还有你插腿的份?”
鞠泽惊讶地问:“啊?真的呀?”
苗芳点头:“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家了。”
苗芳转身往自己车子的方向走。
鞠泽不知道那沈一鸣是什么人,但他还从来没有被这么打击过,就算是要出口气,也不能这么容易就放弃。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估计过段时间樊莎莎就真的跟沈一鸣在一起了。
他赶紧追上苗芳问:“苗姐姐,你们明天去哪里帮扶?我也去。”
苗芳边走边说:“你不是说你没有医疗背景,什么都不会吗?”
“就刚才两秒我想明白了,就算我没有医疗背景,不懂怎么照顾患者,我也可以打打杂对不对?而且这个患者,除了身体上的伤,需要你们这些白衣天使治疗之外,心理上肯定也有些创伤对吧,我到时候给他们唱唱歌跳跳舞,叫他们心情愉悦了,病也容易康复对不对?”
苗芳真是被他的死皮赖脸给打败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鞠泽见她心情还不错,就趁热打铁地说:“苗姐,你先告诉我你们明天在哪里帮扶,我跟你们一块去,等周一主任来医院上班了,我再正式递交申请书,加入你们治疗小组,好不好?”
苗芳考虑了一笑,点头说:“行吧,我们明天去下塘村,你也跟着去吧。”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