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判官的脸沉了下来,冷冷道:“我们那里没有老板,这里有!”

陆小凤也沉下了脸,“你们既然已知道这件事,就该赶快回去告诉你们楼上那姓卫的,叫他最好不要来动朱停,否则我就一把火烧光你们一百零八座青衣楼!”

铁面判官冷笑道:“我们若杀了朱停。岂非对你也有好处?”

陆小凤淡淡道:“你们难道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我一向不喜欢寡妇。”

铁面判官道:“只要你答应跟我们去走一趟,我就保证绝不让老板娘做寡妇。”

他这句刚说完,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不是外面有人在敲门,敲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进了这屋子。

他也并不是用手敲门的,因为他没有手。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恰巧照在敲门的这个人脸上,那根本已不能算是一张脸。

这张脸左面已被人削去了一半,伤口现在已干瘪收缩。把他的鼻子和眼睛都歪歪斜斜的扯了过来,不是一个鼻子,是半个,也不是一双眼睛,是一只。

他的右眼已只剩下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洞,额角被人用刀锋划了个大“十”字,双手也被齐腕砍断了。现在右腕上装着个寒光闪闪的铁钩,左腕上装着的却是个比人头还大的铁球。

铁面判官和这个人一比,简直就变成了个英俊潇洒的小白脸。

现在他就站在门里面,用手腕上的铁钩轻轻敲门,冷冷说:“我是人,不是野狗,我到别人房里来的时候,总是要敲门的。”

他一说话,被人削掉了的那半边脸,就不停的抽动,又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

看到了这个人,连铁面判官都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他居然没有发觉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勾魂手已后退了两步,失声道:“柳余恨?”

这人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刀刮铁锈般轻涩的笑声,道:“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认得我。难得,难得。”

铁面判官也已悚然动容,道:“你就是那个‘玉面郎君’柳余恨?”

这么样的一个人居然叫“玉面郎君”?

这人却点点头,黯然神伤,“多情自古空余恨,往事如烟不堪提,现在‘玉面郎君’早已死了。只可恨柳余恨还活着。”

铁面判官变色道:“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似乎对这人有种说不出的畏惧,竟使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柳余恨冷冷道:“十年前柳余恨也就已想死了,无奈偏偏直到现在还活着。我此来但求一死而已。”

铁面判官道:“我为什么要你死?”

柳余恨道:“因为你若不要我死,我就要你死……”

铁面判官怔住,勾魂手的脸色也已发青。

就在这时候,他们又听见一阵敲门声。

这次敲门的人是在外面,但忽然间就已走了进来,没有开门就走了进来。

这扇用厚木板做成的门,在他面前,竟像是变成了张纸。

他既没有用东西撞,也没有用脚踢,随随便便的往前面走过来,前面的门就突然粉碎。

可是看起来他却连一点强横的样子也没有,竟像是个很斯文,很秀气的文弱书生,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

现在他正微笑着道:“我也是人,我也敲门。”

铁面判官忽然发现他就算在笑的时候,眼睛里也带着种刀锋般的杀气。

勾魂手已又后退了两步,失声道:“萧秋雨!”

这人微笑道:“好,阁下果然有见识,有眼力。”

铁面判官又不禁耸然功容,“莫非是‘断肠剑客’萧秋雨?”

这人点点头,长叹道:“秋风秋雨愁煞人,所以每到杀人时,我总是难免要发愁的。”

铁面判官忍不住问道:“发什么愁?”

萧秋雨淡淡道:“现在我正在发愁的是,不知道是我来杀你,还是让柳兄来杀你?”

铁面判官突又大笑,但笑声却似已被哽在喉咙里,连他自己听来都有点像是在哭。

勾魂手更已手足失措,不停的东张西望,好像想找一条出路。

突听一人笑道:“你在找什么?是不是在找你的那对银钩?”

这人就站在窗口,黑黑瘦瘦的脸,长得又矮又小,却留着满脸火焰般的大胡子,手里拿着一对银钩,正是勾魂手的。

他微笑着,又道:“银钩我已经替你带来了,拿去!”

“去”字出口,他的手轻轻一挥,这双银钩就慢慢的向勾魂手飞了过去,慢得出奇,就好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下托着似的。

这人连铁面判官都认得,他已失声道:“‘千里独行’独孤方?”

独孤方也点点头,“我一向很少进别人的屋子,但这次却例外!”话刚说完,他的人已不见了。

他的人忽然已到了门口,在破门上敲了敲,敲门声刚响起,他的人忽然又出现在窗口,忽然已从窗外跳了进来,微笑道:“我也是人,我也敲门。”

门明明已四分五裂,他偏偏还是去敲,敲过了之后,偏偏还是要从窗口跳进来。

勾魂手已接住了他的钩,突然厉声道:“你也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独孤方淡淡道:“我不杀野狗,我只看别人杀。”

他索性搬了张椅子坐下来,就坐在窗口。窗外暮色更浓。

陆小凤却还是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这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好像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柳余恨、萧秋雨、独孤方,这三个人他也知道。

江湖中不知道这三个人的只怕还很少,可是现在能让陆小凤从床上下来的人更少,他好像已经准备在这张床上赖定了。

独孤方、萧秋雨、柳余恨,这三个人就算不是江湖上最孤僻的、最古怪的人,也已差不了许多。但现在他们却居然凑到了一起,而且忽然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勾魂手的脸虽已发青,却还是冷笑道:“青衣楼跟三位素无过节,三位今天为什么找到我们兄弟头上来?”

萧秋雨道:“因为我高兴!”

他微笑着,又道:“我一向高兴杀谁就杀谁,今天我高兴杀你们,所以就来杀你们!”

勾魂手看了铁面判官一眼,缓缓道:“你若不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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