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说……”
李大人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几张告状的文书,轻飘飘的扔在了黄三的对面,“你看看吧,这个是直接越过本官,把这状纸送到知府那里去了……”B
黄三双手接过,掀开了状纸的一个角,看了一眼人名,默默记下之后,随手就把这三张状纸扔到了煮茶的火炉里,青烟袅袅,这三张纸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人世间一样。
李大人默默点了点头,“这么多年还是你会办事,这多余的话,本官也就不说了,咱们这个地方归扬州府管,知州徐大人已经下了命令,咱们这座城要扩建,明白了吧……”
黄三默默的点了点头,“明白,李大人放心吧,保准没有一个人闹事儿,这种事情也万万不能再发生了!”
李大人点了点头,满意的离去了,桌子上的茶汤一口都没有动,凳子上还垫着一张雪白的宣纸,只不过这雪白之上,却印了一个屁股印,好像是在嘲讽着什么一样!
黄三默默的端起茶汤一饮而尽,眼神之中闪过的一丝狠厉,他心里像明镜的一样,这城池扩建意味着就是金山银山!这城外的百姓可是不少,一旦扩建,就要占人家的田地,占了地就要给补偿,就要在城墙之内给人家分房子!
现在可不是刚建国的那个时候,刚建国的那个时候,外城的百姓穷的可以,就算把所有人捆在一块儿,也搜不出上百亩的好地,家中也没有多少人口,可这个时候可就不一样了,生孩子朝天给钱,人头税也不收了,百姓们富起来了,这一富起来想法自然就多了!
想到这里黄三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碗中的茶汤,对外边冷哼一声,顿时走进来一个身穿青衣的汉子,“把那碗茶汤扔出去,这瓷碗都要砸成碎片!”
黄三指了指李大人没喝的茶汤说道,那汉子也没有多问,随手拿了汤碗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到了一声瓷器破裂的声音!
黄三听到这声响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冲向窗外,他的马车早已经等在了那里,使劲,他慢慢悠悠的走上马车,“走吧,在这个地方再建上几座土房,手续就写在你们几个名下,也算给你们点安身立命的本钱!”
这个地方是城外,刚好是在新城墙的规划之处,在这个地方有房子,那将来自然是有好处,几个手下也都明白,但也没有千恩万谢,只是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眼神又坚定了几分而已!
做他们这行的一只脚在大牢里,一只脚在棺材里,碰到一个不吝啬的领头的,有啥好事儿往他们身上想一想,这群人已经知足了,可别看他们平时威风的紧,可是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都是流民,户籍都没有,家中人也早已死干净,就算哪天被打死在街头,也无非是乱葬岗多说一句无人认领的尸骸罢了…
黄三来到了这城外热闹的地方,拉开马车的窗帘往外看。
此时的城外也不像之前那般荒芜了,也算得上是屋舍俨然,黄土做砖,垒起了很多低矮的小草房,草房之中有老人有孩子,一个个满脸红光,不像是饿肚子的样子,房屋外边就是田地,这些田地说不上是肥田,但也绝对不瘦,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有光…
黄三合上窗帘,对前边赶车的手下说道,“你看看这些人,他们都等着城池扩建分房子呢……”
手下点了点头,“是啊黄爷,到时候在城墙里分上一栋青砖瓦房,那才是人该过的日子,听说这次要分的房子里还有火炕,冬天阴冷的时候捎上一把柴,整个屋子里就暖洋洋的…”
黄三点了点头,“是啊,那火炕确实是个好东西,但却没有那铁管炉子好,那铁管炉子是工业城做出来的新玩意,把铁管插到土坑里,冬天的时候烧的通红,还能做饭,还能暖身子,一把火当两把火用,那多好…”
手下一边赶马车,一边连连点头,眼神之中都闪着憧憬之色,这开门过日子,柴米油盐,柴摆在了第一位,能省下一半的柴禾,那自然是好的。
马车慢悠悠的往前走,这外城的一切景色都露在了黄三的眼中,突然他看到了,前边有一群百姓在聚集,顿时来了兴趣,“山子,把马车停到没人的地方去,你在那儿看着,我去凑凑热闹……”
山子熟练地勒了一下缰绳,拉车的老马熟练地停下脚步,大鼻子闻着路边的野草,还不时啃上一口,“黄爷您慢点,有啥事吆喝一声,这有咱们的兄弟…”
黄三摆了摆手,“怕的是什么,这里虽然是外城,但还是有王法的地方,谁还敢当街打人不成……”
不得不说,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总是感觉那么的别扭,但他说的确实也是实话,这黄三现在已经有五十多岁了,从前元一直就是吃街边饭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可自从大明得了天下以后,他的日子也过得是越来越好,家中分了田地,他还娶了一房媳妇儿,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老来得子的喜悦冲淡了他心中一切戾气,他本来不想再掺和这些江湖事,怎奈李大人不答应,手下的那些兄弟也要看着他吃饭,所以没办法,只能出来搅这趟子浑水…
这黄三穿的也不是什么绫罗绸缎,只是一些普通的粗布短袄而已,靠到了人群的边上,就听到里面有人喊到,“黄三狗的人欺负咱们,说只算咱们的老房子,新盖的一律不算,他的手下今天垒一个土窑,明天盖一间草房,一个个都算在里面,这他娘不公平!”
“对!他黄三狗是个什么玩意儿!洪武元年的时候他被官军打断腿,还是老子去药铺给他买的药!他还成精了!”
“那可不!那黄三狗以前就是个码头卖鱼的,最后被色目人欺负的卖不下去,这才吃的街头饭!”
“去他娘的吧………”
“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应天!击鼓鸣冤!陛下肯定向着咱们!”
乱哄哄的一片,中间领头的人也是脸红脖子粗,拿脚死命的跺着黄土地,“咱说老少爷们儿,这地可都是咱们一点一点开出来的,当时放火烧荒,破土开地,咱们老少爷们可不知道受了多少累,如今要建城墙了,咱们也认,朝廷给的也不少,但是有一点可说好,咱们这可不是荒地,是熟田!不能按荒地的价给!还有咱这房子,那个都是正儿八经的房,不是窝棚!”
“对!”
“对!!”
“当时开地,为了刮地皮,咱锄头都碎了好几把!怎么能是荒地!”
“有房盖有房梁的,凭什么是窝棚!!”
“黄三狗缺德!”
谩骂之声,遮天蔽日,百姓们群情激奋,唇枪舌剑都直指黄三,而黄三却站在人群之中,听得津津有味……
忽然,这漫天的灰尘好像刺激到了黄三,“咳咳咳………”
咳嗽几声以后,好像是口水喷到了前一个人的脖子上,前一个人顿时恼怒,回过头来就要骂,可看到黄三那熟悉的脸庞时,顿时收了火,灰溜溜的跑到了一旁,四外看看,没有青衣打手,这才大吼出声,“黄三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纷纷往前涌,黄三的周围也空出了一大片地,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很奇怪,带着三分敬畏,三分恐惧,剩下的则全是不屑。
黄三微微一笑,客气的拱了拱手,“乡亲们有礼了…我黄三是个粗人,之前可能有一些事情,对不起大伙,大伙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这个粗人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