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是一场落雪。

初冬的雪花纷纷扬扬,倾泻在了人间,把御花园装扮的银装素裹,就像如今的大明国库,打开库门,一片闪烁的银白。

朱家父子锦帽貂裘,在御花园中慢慢踱步,身后的宫女太监,则是远远的跟着,不敢上前。

朱元璋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揉搓了一个雪球,放在手中看着它慢慢融化,“标儿,你知道这雪球能吃吗?”

朱标也是一脸疑惑,伸手团了一个雪球,放在手里,但不一会儿就感觉冰凉刺骨,随手扔到了一旁,“爹,这东西又不是馒头,如何能入得了口?”

朱元璋哈哈一笑,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当年爹给刘财主放牛的时候,冬天饿的不行,便只能把这浮雪揉成雪球,以作充饥之用……”

朱元璋一边说,一边又团了一个雪球,用力的捏了捏,“这东西就得捏实,放到嘴里才能有吃饭的感觉。”

天上的飘雪纷纷扬扬,朱标望着自家老爹花白的头发,心中阵阵发酸,也不知道为什么,朱标变得越来越重视这个世界的骨肉亲情,本来他以为就像一个游戏的玩家一样,在这个世界里打怪升级,和这个世界的土著搞好关系,好让自己顺利完成任务。

可是来了这么长时间,他却渐渐的沦陷了,朱标变得越来越重视所谓的皇家亲情,也会担心,也会在乎。

朱标默默的停下身子,在旁边的石山上,抓起了一团雪,用力的捏了捏,塞进了嘴里,冰凉凉的感觉,好像喝了一口冷水一样。

一旁的朱元璋哈哈大笑,“你可是吃不出咱当时那种感觉了,这飞禽走兽山珍海味,哪一样你没有吃过,这种东西,说实话,咱也吃不下了……”

朱元璋伸手拍了拍朱标身上的裘皮大氅,把上面细碎的雪沫,拍到了半空中,又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

“马上就要过年了,好多邻国的皇室,都打算来应天为咱庆贺,这些日子收到的奏章也是很多,标儿你怎么看?”

朱标身上的这一身裘皮大氅,还是他刚来大明的时候,朱元璋赐给他的,当时他风风火火,心急气躁,身子骨还沉重,就糊里糊涂的和朱元璋议了一番政事,朱元璋听后,塞给了自己一个汤婆子,又给了自己这一身裘皮大氅。

朱标沉吟片刻,他实在对周围的邻国没有什么好感,在他眼里那都是一块块的肥肉,说不上哪一天他就要去咬上一口,如果趁着这个时候,自家老爹又把什么不征之国搬出来,岂不是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爹,他们来咱大明能做些什么?无非是来打打秋风,求一些赏赐,可是对于咱们大明来说,却没有一点实惠,进贡的那点东西,基本上都无大用……”

朱元璋呵呵一笑,“你小子,握刀把子握的比你爹都紧,天天想着四处动刀子,但是你小子倒是能耐,打下来的荒地,你都能变着法的抠出银子来,今年你折腾了整整一年,刚开始的时候爹还以为,今年过年咱家都够呛能吃得上肉……”

朱元璋顿了顿,又说道,“还是让他们来,你今年打的有点太厉害了,如果咱不准他们来应天,他们就算再傻,也知道咱要动刀子了,还不是要回去好生准备,虽然也不算什么,但是我大明难免会多死上一些儿郎!”

朱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爹说的有道理……”

“哈哈哈,你呀你呀……”

朱元璋爽朗的笑了几声,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少了一些。

其实他是一个很古板的人,在朱元璋心中,打下大明江山的那一天以后,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这片江山物色一个好主人,这片江山是他的不假,但是谁也不能活一万岁,如果后世之君不顶用,还是会山河破碎。

其实他是打算用这一年的时间,给朱标一个教训,让这个初生牛犊意识到,他的想法是对的,可是朱标却用这一年的时间,告诉了他,打仗不一定要劳民伤财,重视商业也不一定会民怨四起,倒是让朱元璋惊喜的有些过分……

应天的雪和朔方不一样,朔方的雪属于寒风如刀,刮在脸上都能生疼,但是这应天的雪,却是润物细无声一般,落在地上,盏茶的功夫就会融化,落在树枝上的,就会像一朵朵蓬松的棉花,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父子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轻松至极。

“咱听说前些日子,那刘铁军总往银做局跑,可是做了什么稀罕物?拿出来给爹瞧瞧……”

朱元璋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东西似的,满脸笑容的开口说道。

朱标一愣,下意识的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宝贝左轮,递了过去。

朱元璋手上功夫飞快,一把拿过来,放在手里反复端详,“这东西倒是不错……”

朱标则在一旁笑呵呵地解释道,“爹,这个是保险,往上扒拉一下,才能开火……”

朱元璋打开保险,对准御花园的石山,就是一枪…

“砰!”

灰白色的硝烟,从枪口飘散而出,朱元璋看一下石山,发现上面的积雪,被打出了拳头大的黑洞,满意的点了点头,“比上次的强,上次开铳之前,还要摆弄一番……”

“爹,这火枪可以连开六响,您试试……”

朱标在一旁不好意思的说道。

朱元璋神情一愣,手指连钩,五声枪响回荡在御花园中。

“好东西好东西!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难怪一颗铳子儿都要六两白银!”

朱元璋拿着爱不释手。

朱标这次也难得大方,“爹,您要是喜欢的话,就拿去把玩,儿子再让刘铁军做一个新的……”

话音未落,朱元璋就已经把左轮揣进了怀里,嘴上笑嘻嘻的说道,“那感情好,今天午膳在爹这吃,爹让徐兴祖那斯给你炖鹿尾巴。”

朱元璋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道,“那个,标儿,一会儿你别忘了打发个人,把铳子儿给咱送过来,太贵了,爹可做不起,一个要六两白银……”

朱标无语。

父子二人慢慢悠悠的往回走,有说有笑,简直不像一个皇上和一个太子,却像是农闲之后,喝点儿小酒回家的父子爷们儿。

朱元璋今天显然心情不错,“标儿,咱现在算计算计,最少有十五国的使臣来应天恭贺新春,你说咱们大明,怎么说也要弄一个仪式,礼部的官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你打小就聪明,帮爹出个招。”

这个年月的欢迎仪式,确实是没有什么新意,礼乐酒宴,歌舞,最后顶天再放几个烟花,这天朝的富庶,倒是显示的淋漓尽致,可是这天朝的威严,倒是稍微欠缺了一些。

朱标想了想,面对自家老爹期待的眼神,缓缓说出了两个字,“阅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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