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迟渊听着,眉心很淡拧起,“子虚乌有的事,这些年做得还少吗?”

谭书晚表情一僵,局促绞着手指:“迟渊,你们都有孩子了,我不会对你还心存妄想,我也没那个必要诬陷江鹿……看在你对我和子安的多年情分上,我把我所见所得告诉你,江鹿对你并没有敞开心扉,她一定有事瞒着你,说不定,女儿根本就没死……”

“够了!”

男人的心绪倏地涌上一股气结,大掌狠狠拍桌。

夭折的女儿是一根刺,深扎在他体内。

得知消息那一刻,他看似平静无事,但无人知晓他无数个夜里梦魇缠绕,无法入眠。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拿这件事捕风捉影。

“有证据就摆出证据,拿你在门口听的一缕说辞,跟我掰扯女儿还活着?既然活着江鹿有什么理由不告诉我?”

他愠怒时黑眸幽沉如冰,气压骤低,凉意直往人心里钻,“谭书晚,我不对你动怒已是仁至义尽。陈峰把你和陈子安托付给我,不是让你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底线。”

谭书晚肩膀一颤,陪在他身边多日,曾几何时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秦淮正在楼上帮带孩子,听到动静,噔噔下来,就见谭书晚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苦着脸在跟容迟渊对峙。

“哎,谭小姐,你不要惹容总生气了。这几日休息不好,身体不佳,江小姐又被那暴徒给掳走,心情不爽,难免中伤你。”

“迟渊,这么多年我都谨守本分,除了喜欢上你以外,自认没有做过出格的事吧。但我爱上你也是在陈峰和江淮深离世后,我不觉我做错了什么!”

谭书晚拂开了秦淮的手,一字一句说,“我刚才说的事有半分假,我和陈子安母子都不得好死。你女儿八成是还活着,被江鹿藏了起来,我话摆在这里,证据我会取回来,算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说完,也不顾两男人的神情,转身就走。

秦淮瞧着那被撞上的门,愣神半天。

不是,怎么扯到女儿的事上了?

再侧头去看男人,敛着阴恻恻的眼,屏息压抑克制。

难怪,容总给气成这样。

容迟渊起了身,合上电脑,高大迟缓的身躯往楼上移。

走到卧室门前,推门而入,小家伙正睡在小摇床上,大概是有些热,漆黑的一搓头发微湿。

男人坐在一侧,一根根给他抚顺好头毛,指尖刮过他的脸颊,触手的滑嫩,让他呼吸轻轻。

凝视着这治愈的小不点,心里烦躁与污秽在慢慢净化。

林妈进门时拿了条薄被,悄无声息的,见男人神情柔和地坐在那瞧着,笑着轻轻问:“小东西的名字还没取呢吧?”

“容先生,可有什么想法啊?”

“嗯。”

容迟渊神情温淡,“等他妈妈回家,一起翻字典取。”

他将宝宝的厚被撤了下来,悉心盖上薄被。

*

江鹿这几日一直没见到赵田静,穆尧也鲜少在家。

向手下要手机,打电话给穆尧问赵田静的情况,几次都是女人在接,大概以为江鹿是哪个被他甩了还倒贴的小妹妹,阴阳怪气一通,才把电话交给穆尧。

听她的问,穆尧只道:“在医院休养着,见不到她,不过也死不掉。”

然后他就挂了电话,也没理江鹿。

江鹿也不再追问,他不回家也正好,家里清净,晚上也扰不到她。

临周末前四天,穆尧才现身,一袭黑色风衣披在肩上,露出里面趣÷阁挺的白衬衫,指挥着手下开始搬东西。

江鹿卧室莫名被一堆人闯入,翻箱倒柜地收定西。

她皱眉看向穆尧,他却先她一步开口:“准备回国。”

回到榕城,依旧是以“犯人”的形式被扣押在穆家。

和容氏现代化豪华的公馆不同,穆尧家偏向古典国风气质的建筑,墙壁嵌满精美雕花,每一处家具小样式拿起来都是价格不菲,可以放入博物馆藏的级别。

看她那副见新鲜世面的样,穆尧在她头发上揉了把,语气里藏不住的得意:“不值钱那样。容迟渊没带你见过这些好的?”

“……”

江鹿觉得他可真是幼稚,什么都要拿出来跟容迟渊比较比较。

在穆家安生待了几日,倒好了时差。

终于,如期到了周末的日子。

傍晚时分,一帮人将她从穆家带上了车,穆尧也坐在里面。

全私密的车队,两侧都是维护的保镖车辆,一路载着人往榕城南面开去。

江鹿偏过头,看向身边邪佞慵懒的男人:“你不去谈海湾区的案子吗?”

穆尧阖着双眼,懒懒道:“怕你半路跑了,送了你就过去。”

这人……她都安分在他这住了这么久,还能跑去哪。

不过现在天色确实尚早,他从南面赶回北区谈生意,也来得及。

天边夕阳逐渐被血色吞没,巨大一艘渡轮停在岸边,白底红字印着穆家的倒三角标志与英文。

江鹿上了船甲板,才有些后悔。

这一船去缅北的都是劳工,各个国家的都有,大多黝黑赤膊赤身。

一群大老爷们,见船上来了个细皮嫩肉的美人,跟久旱逢甘霖似的,眼神都不由朝她身上瞟。

喉咙滚了滚的同时,又看见她身后那位大佬,一点异样的心思也不敢再有,低眉顺目地致敬。

陈虎陪在身后,心知自家尧哥的心思。

这一艘船的人都是凶险,放江鹿一人上来,即使有他在,穆尧也不放心。

他特地跟来逡巡,领着江鹿走了一圈船,叫那些人少生了动她的心思。其实也是在暗中保护她。

只是,尧哥何时有这隐秘不能言的小心思?

陈虎看不懂,也不敢乱猜测。

江鹿忍着像动物一样被注视的目光,在船上走一圈,后颈汗淋淋的。

“怕了?”

穆尧看她像个警戒受惊的羔羊,笑笑,“放心,这些都是我的人,有家属押在我手下,不敢对你怎么样。”

江鹿看他一眼,她很好奇这个男人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明里风光富丽堂皇,暗里和缅北做这种货物运输生意。

穆尧接过陈虎递来的外套,潇洒披上,转头对江鹿说:“你且在船上等着容迟渊,至于跟不跟他回去,你自己决定。”

“谢谢你穆先生。”

穆尧逆着血色夕阳,将他轮廓衬出一抹柔和之意,走了一半,脚步顿住。

他又回头,抄兜晃到她面前,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此处告别,和江小姐就不会再相见了。”

“嗯。”她低着眉眼,夕阳余光铺在她漂亮的长睫之上,像涂了层蜜蜡。

穆尧见她好似一点也没伤感,依旧那副淡淡的神情,心里不觉有些失落。

他抬手,报复性狠揉一通她的发:“逗你的,以后一定还会再见。”

江鹿不解地歪着头看着他。

穆尧暗自一叹,指望这呆货能明白?

“不许忘记我,记好了。”

穆尧霸道最后补了一句,手指从她发丝上离开,转身大掌一挥,“走。”

看着他愈行愈远的身影,江鹿微微眯着视线。

以后会再见,是什么意思?

“江小姐。”陈虎手里拿着绳索,“您要不自己把自己绑在柱子上,等容迟渊过来?”

江鹿“嗯”了声,接过绳子,看到船上那一条修长的桅杆时,指着说:“把我绑在那上面吧。”

陈虎瞪大眼:“啊?”

“虽然穆家车队是隐秘出发,但以容迟渊的作风,应该已经透过关系网,洞悉了这边的状况。若只是看我松松垮垮地绑在柱子上,毫无生命危险,他不需要亲自前来,随便派个人来救都行,穆先生的计划会失败。”

江鹿将缠绕的绳子一根根解开,“把我绑在桅杆上,他才知道严重性,才会亲自过来。”

陈虎恍然大悟。

暗叹这江小姐确实有两把刷子,对容迟渊的想法和动向也是把握得死死。

要是尧哥早点能和江小姐达成合作,容迟渊那犊子早就是他们的手下败将了。

“但是上面风大,还不知道桅杆脆不脆弱,您确定?”

江鹿道:“我只是作为合作伙伴提个提议,你们自己决定做不做。但如果翻车了,我可不背这责任。”

陈虎不好再说什么,尧哥怪罪下来,他也背不起这个责任。

他说:“江小姐您等等,我去打电话给尧哥请示下。”

过了会儿,陈虎一脸冷汗地回来:“江小姐,尧哥骂你是疯子,他不管疯子的事,让你自己看着办。”

江鹿心里翻了个白眼,绳子交还给陈虎:“绑我上去吧,他还能半路回头不成?”

几个身强力壮的手下赶来,把江鹿一圈圈绑上绳子,升国旗似的升上了桅杆最顶。

容迟渊上车时,玄武、秦淮和何尘在与线人打探码头那边的动向。

何尘信誓旦旦地道:“容总,我认为海湾区的竞谈您照样去,江小姐这么多天都没事,穆尧也不在场,不会把她怎么样,我们去救人就行。您培养我们这么多年,要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岂不是丢人丢到家。”

容迟渊手背支着下颌,向来决心果断的他,此刻有几分犹豫。

初始是这么想的,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郁。

江鹿的命,和别人的命是不一样的,他不允许有任何的闪失。

便在这时,玄武忽然惊呼:“容总!码头线人传来的消息,江小姐情况有变!您看!”

iPad转到容迟渊面前。

隐秘的拍摄画面里,江鹿正被绑在船的桅杆上。

狂风呼啸,将她雪白的衣角吹拂在血色的天空中,她奄奄一息低着头,墨发飘扬,格外的惊心动魄。

那画面让他心脏紧紧收缩了下,像被一只手深深扼住了命脉。

他扣下iPad,不太冷静:“现在就去南区码头,快。”

何尘却道:“容总,您冷静啊,说不定这只是个穿着江小姐衣服的女人呢?就是骗你过去的幌子呢?”

秦淮也冷静附和说:“容总,我认为何尘说的有理,人谁救都可以,但海湾区的项目我们必须拿下,还是以大局为重……”

容迟渊缓缓摇头,一眼,即便再远,他就也辨得出江鹿的身形。

那绝不是其他人。

他搁在把手上的分明指骨,一点点攥成森白:“按原定计划行事,秦淮带公司高层谈判团去竞谈会,玄武和何尘,随我去南区码头救人。”

*

夜风呼啸,漆黑的夜色一点点吞没了夕阳。

江鹿在将近五米之高的寒风之中吹着,人已是冰冻到麻木。

手臂和腰上的束缚紧得让她窒息,皮肤疼痛。

江鹿喘着粗沉的气息,她思绪涣散地想,哥哥当初躺在血泊里,绝望地等着血液一点点流干时,是否也这样地冷啊。

陈虎看着她情况越来越不好,有点着急,反复徘徊着,等待。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

忽而码头上车灯骤亮,一排排整齐的灯光,极具压迫感出现在离岸3米远处。

车门打开,一双手工精良的男士皮鞋踏入充满咸湿气息的土地。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扶着门,他抬眸,望向飘在海风中,死气沉沉的女人。

俊容一寸寸绷紧,竟比这乌云密布的黑夜还要压抑。

江鹿昏昏沉沉,听见底下有了骚动。

有人大喊着:“人来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落在那道阔步走来的身形上。

即便相隔再远,她也能从包围的容家护卫中,一眼认出他来。

长身如玉、丰神俊朗,一如她无数次见到他的模样。

江鹿惨淡的唇角弯起了笑意。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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