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默垂眸听着,自知沐名分析的有道理。

他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抬头冷冷盯着对方,还不等开口,就又听见两声冷笑。

沐名埋头,说出了严默正考虑着要不要说的话。

“这件事情你当然可以继续查下去,不排除能让你查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到时候把我告上法庭,撤销你们严氏与丰瑞及宋家的一切合作……”他的眸光倏然亮起,补充下去,“最坏的结果是,我坐牢,严家的工程烂尾,在沪上的发展无限期顺延。”

顿了顿,又假装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况且,以你现在掌握到的信息,想告到我坐牢,难比登天。”

严默眸光清冷,静等着他分析结束,才像是嘲笑一般揭穿,“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识趣,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沐名闻言,爽快地点着头,没有半点否认的意思。

“当初严家合作的工程案发生时,严总你虽然在国外,但不可能完全不知情,我母亲沐珊死于严远桥之手,我要的是他一命抵一命,对你和整个严氏,我没有敌意。”

他摊开双手,表明了立场,继而又分析,“据我所知,严远桥这个人蛮横独断,你如今虽然掌管严氏,但行事总是处处受限,有他老人家一天在,你就很难真正渗透自己的力量,我相信这样的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你的那位妹妹就有希望从你这里分过一杯羹。”

沐名说这番话的时候,严默始终低垂着脑袋,他沉默不语,只觉得后背有一层层的冷汗覆盖上来。

沐名见如此,嘴角勾起的笑意渐渐加深,继而追问一句:“严总认为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严默些微抬了抬眼皮,有些气虚地瞄了他一眼,“沐总果然早有盘算,我们严家的家事,你打探的很清楚。”

听了这话,沐名只当是对自己的夸奖,毫不心虚地笑出声来,随后又将身体坐直了几分,“其实我这次来,是来跟你谈合作的,仔细想一想,我和严总应该是同一战线的人才对……”

“你什么意思?”男人眉头紧皱。

沐名索性挑明,“我要对付的是严远桥,宋家要对付的是严嫣,这两个虽然是你的亲人,但跟你并不是同一立场,具体是要怎么站队,严总可要考虑清楚了。”

眼见对方的脸色一点点深沉下去,沐名十分松快地站起身来,理了理西装的衣摆。

阔步离开之前,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下脚步,垂眸朝身侧看一眼,“严总如果还拿不定主意,不妨查看一下邮箱信息,有时候名誉地位与家人之间,总要有所割舍才能有所成长。”

听着响彻在食堂大厅里的脚步声,严默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他垂眸,凝视着面前桌面上的手机,很久之后终于伸出手去,划开屏幕点进了邮箱里的未接收信息。

这时候的沐名已经走出了食堂大门,正沿着医院林荫道往停车场的方向去,半路上手机响起了邮件被接收的提醒铃声。

初秋的风吹得树叶哗啦作响,像是敲击在他心扉上的绝美乐章。

他发给严默的,正是那只U盘里关于严家早年暗箱操控致使工程事故发生的所有证据和信息,他知道,严默只要看到了这些东西,一定会做出他想要的选择。

这些东西是扼住严氏咽喉的定时炸弹,只要公布到媒体面前,不管严远桥是否还活着,对整个严家产业都将是致命的打击。

严默是商人,不会不知轻重好歹。

另一边的严默无声地查阅完了邮箱里的所有条目信息,只觉得冷汗又慢慢爬上了脊背。

正一脸凝重地要按下删除键时,突然弹出来的通话界面暂时打断了男人的思路。

按下接听,传来小护士爽朗兴奋的声音,“严先生,老先生醒了,您还在医院吗?”

“稍等,我马上到。”

回应的间隙,他已经抬脚起身,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去了。

不多久,重新折返回医院病房。

领着进门的小护士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又沉默着退了出去。

偌大的病房内拉着厚重的窗帘,光线昏暗,四周充斥着浓烈的药水味。

男人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空间内显得分外清晰,病床上的老人听到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耷拉的眼皮显出几分无力。

最终,嘴唇张了张,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严默垂眸看着那张苍白又熟悉的脸颊,不自觉联想起刚刚在食堂发生的事情,长久以来压抑克制在心头的情绪骤然喷发。

他的眼中透着疏离的冷漠,站在病床前垂眸看下去,“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放弃跟宋家的合作?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引狼入室?”

老人家闻言,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明显亮了几分,最终轻点了一下下巴,算作回应。

男人见如此,自嘲地勾了勾唇,埋头轻笑起来,“很抱歉,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他说着,将手机的邮箱信息打开,杵到老人眼前,“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你为了牟利不择手段,因为你给严氏埋下了祸患,我相信你应该很清楚,这些信息公布到媒体面前,意味着什么。”

老人家暗淡的眼眸再次颤了颤,最终抓紧了床单,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喉咙里撕扯着哼了两声,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一向温和的男人见到这一幕,眼底是出人意料的冷漠和淡然。

他又将手机收回来,再次表明了立场,“严氏会一直保持和宋家的合作,至于您,不过是身体不济,不小心摔倒造成的意外,这件事情我不会细查,也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严远桥察觉出来,严默是在故意激怒自己。

但他的情绪已经无法自控,那一瞬间只觉得浑身所有的气血都冲上了脑门,身体无力地扭动着,像一只可怜的蠕虫。

而严默,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开始呼吸急促,表情痛苦,一只手无力地撕扯着床单,泛红的额头爆起了青筋。

他假装什么都看不见,一脸平静地转身,朝着病房入口的方向去,同时嘱咐:“医生说您刚刚醒过来,还需要多加休息,不能再有情绪的波动。”

抬脚跨出病房,迎面遇上端着体温计走来的护士,他温和一笑,抬手拦下来,“我父亲刚刚睡下,现在还是不要去打搅他了。”

小护士眨巴两下眼睛,赶紧点头应了下来,转头又重新回了护士站。

当天傍晚时分,正在公司准备开会的严默再次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老先生的情况又不好了,再次进了手术室。

他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推掉手头的工作,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病房。

在手术室外等着的时候,他接到了严嫣打来的电话,是意料之内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他也不痛不痒地听着,质问一句:“早就给你打了电话,为什么不回来看看?”

那边女人支支吾吾,便不说话了。

最后他一脸冷清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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