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相柳老祖宗湛南雁所料,李复生和敖天来到了晋城附近。
他们是顺着一幅画来的,这副画有时候在树上,有时候在乡野间,有时候在城镇的墙壁上,这些画将原本要去寻找亲情的李复生和敖天给指引了过来。
李复生年纪虽然不大,但由于鱼妇这一种族的奇特性,现在看起来和个成年人差不多高了。
他带着斗笠,帽檐压得很低,看着这墙壁上画的蛇轻声问道:“老龙,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你一看见这东西就要把我带来此地。”
敖天的声音在李复生的耳旁响起,先是一声叹息,随后带着些许无奈。
“这画的是神龙,其实是神龙令上的神龙。”
李复生把帽檐往上抬了抬,一脸的惊讶。
“这玩意是龙?不就是一条赖皮蛇么。”
“你……”敖天想了想,声音又温和了下来,现在他们距离晋城不远了,现在这个时节,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知道晋城将会出现大乱。一般人,现在还真不想去晋城。此时去晋城的,大多都是一些亡命之徒。
“行了,先找个地方,我和你慢慢说,有可能是机缘,但也有可能是大祸。”
李复生点了点头,便用了干了几天苦力赚得的一些碎银两找了一个面摊子,专心的吃着面。而此时,敖天在他的脑海中已经说起了这墙上印记的来历。
“当年,本来我掌控大部分妖族,凤凰掌控鸟类,而且那时候我与凤凰关系还处在不错的时期。”
听到这话,就连李复生都来气。敖天尬笑了两声,急忙接着往下说道:“但那时候,相柳一族突然冒出了一位天才,他统一了相柳一族,甚至是蛇类种族,甚至还来挑战我,这我哪里能忍,自然便去和他决斗。”
李复生所坐的位置是角落,此时吃面的人也不少,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那结果呢?”
“我赢了。”脑海中继续想起了敖天的声音,“不过,他实力的确不错,有挑战我的资格。我当然不会让他威胁到我的地位,自然便想着直接把他杀了。但很可惜,第一次让他侥幸逃脱。但下一次与他再见面之后,他居然比以前更强了。”
“越战越勇,没什么问题啊!”李复生嘴里还有一口面,含糊不清的说道。
“越战越勇,自然没什么问题。但让我意外的是,他的血脉居然强横了起来。要知道,血脉这个东西,是天生的。若是能够靠着修炼让血脉强大,那血脉便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和你们人族一样。而我传给你和徐长安的这套功法,足够强大了吧,声称是蜕凡化神之法,任何人任何物种只要修炼,便能够褪去凡体。但自打有记载开始,这套功法只有肉身强横的物种还有血脉强大者才能修炼成功。最为重要的是,只有龙族才能通过这套功法成为神龙,身上沐浴着七彩光芒,横扫世间一切敌。这样强大的功法,都改变不了血脉,需要血脉的支撑。所以,他身上的变化,足以让我震惊。”
李复生继续吸溜着面条,敖天继续说道:“我不怕一个人有多强,而怕他的潜力有多高,更怕的是,他能不断提高自己的潜力。”
“行了,直接说重点,为什么你看见那蛇就要来找他。要不然,我可不会带你去。”
李复生擦了擦嘴,从身上摸出了几枚铜钱,放在桌子上。嘴上虽然说着不跟着这画去找湛南雁,但步子迈向的方向,却是晋城。
“急什么,性子一点也不如徐长安稳重。”现在这二人,比起敖天和徐长安来说,更像是师徒。
“后来我艰难取胜,知道他想要我的蜕凡化神之法,而我也想要他那提升血脉的法子。我们本来打算交换,但双方都不信任对方,这个交换便也搁置了下来。不过,我们有个约定,若是他什么时候想交换了,那便以神龙令上的图案来找我。为此,我还造了三枚神龙令,送给了他一枚。不过,那神龙令并没有多大的功效,只能命令一下小妖,大的妖族族群,谁理会那玩意。”
李复生听到这话,咳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湛胥当初为什么会信心满满的打开这金乌一族的封印,为什么会被金乌一族出卖而且看不起,最终被徐宁卿斩断了双腿,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本想借助这敖天弄来糊弄他老祖宗的神龙令来一统妖族,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其根源,都在敖天的身上。
“你说,要是湛胥还有那湛南雁知道你所谓的神龙令没多大用处,会不会直接打死你?”
敖天略微有些尴尬,声音断断续续的。
“谁想得到……他们……真的相信了……以前我强大的时候,金乌一族虽然不说毕恭毕敬,但对我也还算尊重……”
“你啊,就是个大坑货,真怕什么时候你把我也给坑了。”李复生叹了一口,接着问道:“所以,如今他画出这幅图,就是决定和你交换咯?”
“没错,我猜那湛南雁的神魂快要支撑不住了,所以想给湛胥谋求一份不错的功法。毕竟我这套蜕凡化神的功法,在徐长安和裂天的手里,展现出了莫大的威能,而且能够无视天劫,若是交换下来,其实能给湛胥很大的帮助。”
“而且,倘若交换成功,对你和我也有利。”敖天补充了一句。
李复生点了点头,突然说道:“对了,你不是说你的这套功法不是对血脉有要求吗?我和徐长安,应该不符合要求吧!”
“这套功法分为好几个阶段,前面几个阶段,能够控制雷电的,不要求血脉。但现在我怀疑徐长安得到了完整的修炼之法,而我的这套功法,后面几层应该是被人改过了。所以,我才舍得去交换。”
李复生既然知道了原委,也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便也不多说,朝着晋城而去。
……
而这几天的晋城,正陷入了混乱之中。
有妖族修士不远万里而来,只为了观礼,看一看这位圣朝的顶梁柱晋王爷人头落地,也为天理教准备清君侧攻入长安而感到高兴。
虽然很多百姓仍旧被蒙在鼓里,但这些妖族的大修士们早就知道了,这天理教,是属于他们妖族的。
也有人族修士提剑而来,有人满腔热血,想来救晋王,可却有心无力,这赵氏大宅的门口,已经有了横尸十多具了;也有人是为了来看戏了的,他们抱着双臂,作壁上观,想看一看这赵氏敢不敢得罪天理教,也想看一看这天理教究竟有多少实力。
整个晋城,因为天理教的插手还有修士的大量涌入,当地官员早已没了用,大多数官员都选择明哲保身,虽说不至于投靠天理教,但也是拖家带口直接离开了这地方。
偶尔涌现出了几位正义之士,最终也死在了乱刀之下。
对于这晋城,湛胥没那么多心思,又不把他当做大本营,自然不会像亳州樊城那般好好的打理。
这座城乱不乱,对他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相反,越乱还越好。
而小夫子,也直接来到了晋城,率先便找到了赵光江,联系上了赵氏。
赵光江才出了赵氏的大宅,湛胥便收到了消息。
他仍旧在城外的山上,穿着青衫,长发散落,独自饮酒。
只不过,今日他的目光没有看向了城里,反而是看向了城外的一片树林中。
“都说当机立断,人都来了,你不把他杀了?”湛南雁又从湛胥的体内跑了出来,看着湛胥。
湛南雁指的自然就是小夫子,若是他们猜得不错,现在小夫子和赵光江正在下面密谋。
“不急,老祖宗钓过鱼么?”湛胥突然问道。
飘在空中的湛南雁摇了摇头,对于他们这种妖族来说,想要吃鱼,又何必钓。
“钓鱼是人族凡俗发明的玩意,他们要抓鱼没有我们方便,所以啊便用鱼竿还有一个铁钩作为了渔具,放上鱼饵,等着鱼来吃饵。只要它来吃饵,便必须把自己的嘴挂在鱼钩上。若是当鱼才碰到鱼钩就准备将其拉起来,基本钓不到鱼儿,反而会把鱼儿给吓跑了,再想让它上钩,可就没那么容易。只有它吃下了鱼饵之时,猛地拉线,它就会挣扎,而钓鱼的则会抓紧时间收线,他越挣扎,线收得越快,就越不容易跑了。”
湛胥放下了酒杯,看着若有所思的自家老祖宗。
“那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密谋,还要让他们觉得有机会救走晋王?”
湛胥点了点头。
……
满地黄叶堆积。
小夫子一袭黑衣,站在了树下,腰间挎着一柄新的戒尺,脸色有些苍白,双眸平静,安静得如同一座孤山。在这寂寥的悲秋树林之中,显得更加的孤独。
“咯吱”的声音响起,有人来了。
小夫子看着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一声的锦袍,两鬓斑白,看起来有些苍老,背也有些佝偻。
“夫子庙,小夫子。”
小夫子看到这人,率先行了一个拱手礼,做了个自我介绍。
来人看着小夫子的脸,似乎是在确定他的身份,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点了点头,这才朝着小夫子还了一礼。
“赵氏,赵光江。”
小夫子倒也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说道:“赵前辈,在下此番前来的目的,想必赵兄已经知道了。”
赵光江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自然知晓,是为了我那侄子。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救他出来。但现在,天理教的力量已经强过了我们赵氏,我们赵氏也没办法了。”
赵光江想了想,生怕小夫子不知道,咬咬牙低声说道:“小夫子有所不知,如今外面盛传天理教的背后是相柳一族,是真的。当初我那侄儿被湛胥的人迷晕了之后,湛胥出现过。现在,我们赵氏一半大宅已经被湛胥的人给占了。若不是我爷爷顾及庭烨那孩子的命,哪会让我们赵氏受如此奇耻大辱,早就和他们拼命了。”
“嗯,赵氏的确困难,理解。所以,我不来了么。我师兄责任重大,无法前来。要是他有时间前来,倒是不必顾忌这些相柳妖人。”小夫子故意提了齐凤甲一下。
“哎,齐夫子来不了也没办法。要是他在,自然不怕这些人。若是长安王不受伤,那也……”
赵光江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小夫子,只见小夫子神色有些黯淡,抿起了嘴,似乎不想过多的讨论这个话题。
赵光江心里有数,知道肯定是徐长安出了问题,要不然凭借他们师兄弟那过命的交情,齐凤甲来不了,徐长安总要前来帮助自己的师兄。
“不好意思啊!”赵光江脸上带着一抹愧疚之色,接着问道:“那小夫子打算怎么做,只有两天,天理教便要以玩弄人心,祸害人族为由,斩杀我那侄儿子了。”
“暂时没打算,敢问前辈可否知道他们在哪儿处决晋王。”
“城南,那儿原本是屠宰场,有一大片空地。这些天理教妖人,欺人太甚!”赵光江说着,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
在屠宰场斩杀晋王,其侮辱之意自然不言而明。
“可否有城南的地图,还有他们有多少位摇星境?”小夫子既然是来救晋王的,这些东西自然要问清楚。
赵光江也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地图,递给了小夫子。
“当初湛胥来的时候,身后约莫有二十多位摇星境。而且这两天,有天理教的人在城南,应该是在准备阵法。具体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赵光江对小夫子可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将自己已知的所有消息都告诉了小夫子。
“我知道了,想智取恐怕是没办法了。有湛胥在,和他智取,无异于自掘坟墓。”小夫子的眉头拧成了一根麻绳,想要在法场上救出晋王来,的确不容易。
“那小夫子您的意思是?”赵光江完全没有长辈的样子,在小夫子的面前,反而像一个小厮。
“自然是强攻,他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小夫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出现了一抹狠戾之色,吓了赵光江一跳。
随后,他稳住心神,眼珠一转,强行提了一口气。
“小夫子豪气干云,在下佩服。庭烨是我赵氏的人,若是小夫子不介意,我赵氏愿效犬马之劳!”
“那……”小夫子迟疑了一笑,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劳烦诸位了。两日后,我杀入法场就走晋王,还请赵氏的诸位帮我断后。”
赵光江点了点头,但脸上出现了迟疑之色,似乎是有话要讲。
突然,一阵风吹来,原本就脸色有些苍白的小夫子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赵光江见状,急忙扶住了小夫子,手还扣上了他的脉门。
“小夫子,您是……”
小夫子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
“要不这样,在下好歹也是中境摇星,到时候随小夫子一起杀进去,让赵氏的其它人在外接应我们。”
“行吧!”小夫子长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坚持,便准备转身离开。
只不过,小夫子才转过身去,突然问道:“对了,我听闻晋王废了您儿子的修为,您不恨他吗?”
“一个逆子而已,早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了!”赵光江先是一愣,随后一咬牙说道,显得很是气愤。
而赵光江,看着小夫子的背影,还有小夫子身后露出的那些有血滴的叶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
夜风微冷,星光明朗。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都会是好天气,有太阳但热,有凉风但不冷。
所谓秋高气爽,便是如此了。
湛胥现在爱上了独饮,以前喝酒聊天谈事儿,总归有个人。
柳承郎和他谈得最多,后来与徐长安合作,也和徐长安喝过两次酒,谈过几次;再往后,和裂天也聊过。
但现在,只能他一人独饮。
至于老祖宗,最近状态并算不得太好,偶尔能够陪他说说话,已经是不错了。
身后出现了一道人影,月光将他的身形拉得很长,他微微弯腰,朝着湛胥说道:“少主,小夫子来了,的确受了伤。我还摸过他的脉门,他伤了经脉。”
湛胥手里拿着一杯酒,大袖一挥,在月光下宛如舞女一般,也转过了身子去,看着月光正好打在了来人的脸上。
此人,赫然便是赵光江!
“那麻烦赵老了,等我们抓住小夫子,随后杀入长安,抓住徐长安。答应你的事儿,必然会做到。”
赵光江听到这话,低声说道:“那多谢少主了。”
随后他直起身来,还是有些不放心,接着问道:“少主所说的功法,当真如此奇妙,就算是经脉具废,也能够修炼?”
“自然是真的,徐长安的功法,就连雷电都能控制,别说这区区经脉的桎梏了。当初,我和徐长安也有过合作,他身边人都知道,当初他在金乌一族的封印中大战,后来经脉尽毁,得到了那功法,才能有如今的威风。”湛胥笑了笑,拍了拍赵光江的肩头,算是宽慰了他几句。
“我和小夫子商量好了,等到劫法场之时,我便会陪着他一起闯进去。到时候,我帮你把他抓住。你要杀他也好,要怎么也罢,记得履行承诺,要把那套功法传给我儿。”赵光江生怕湛胥会出尔反尔,又强调了一遍。
“您还真是爱子心切!要知道,这些日子,他可是一直在骂你呢!”湛胥冷笑了两声,随后喝光了杯中的酒,将杯子丢在了一旁。
“那又怎样,他毕竟是我儿子,为了帮他恢复,为了帮他报仇,别说受点委屈,就算是死了都值得。我只要他活着,赵氏我这一脉,他是单传。到现在,他都没有子嗣,他就算犯了再大的错,我都得救他!”
赵光江叹了一口气,咬着牙说道。
“那据我所知,赵庭烨也没孩子啊,他们家那一脉,也是单传。而且,他父亲还是你弟弟。”湛胥看向了赵光江,用手指头勾起了他的下巴。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都不念情分废了我儿子,我又何必管他。再说了,人族有一句话,死道友不死贫道。”
湛胥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一人来了,她气喘吁吁的,上这座山对于她来说,可有些不简单。
“大伯!”来人看到赵光江之后,便惊讶的喊道。
来者正是赵箢,就连她都没想到,自己的大伯居然和自己一样,背叛了赵家,背叛了人族。
“她怎么在……”赵光江有些惊慌,毕竟他还要回到赵家,假装站在湛胥的对立面,这么早暴露他的身份,始终有些不好。
“她是我的人,我叫她来的,有问题吗?”
赵光江自然不敢多说,立马闭上了嘴。
“行了,这次抓到赵庭烨你算是头功,我知道你和赵庭烨打小关系就不错,明晚你去给他送点吃的。然后,你们一家人去往长安。你丈夫和你儿子不是喜欢做生意么,我都安排好了,你们去找一个叫周如生的人,与他一起帮我处理一些生意,一本万利的生意。”
低着头的赵箢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声的说道:“谢少主。”
“对了,你有时间,多和你的二哥聊聊,让他别那么仇视他的父亲了。”
湛胥说罢,拍了拍赵箢的肩头。
“行了,回去准备一下吧。此间事了,你我皆尽享世间荣华富贵!”
二人听罢,相互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
“你怎么突然让这二人见面?”湛南雁实在忍不住了,从湛胥的体内跑了出来问道。
“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让他们明白彼此身份,也无大碍。算是……我的一个坏习惯吧!”湛胥笑了笑,打起了哑谜。
相柳老祖想了想,突然明白了。
“你是想借赵光江的手,杀了这赵箢!赵光江他的确爱他儿子,但他内心也充满煎熬和侥幸,你不允许他做两面人!”
湛胥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
时间匆匆过,本应该晴朗的天此时下起了小雨,街道上还洒满了落叶,风都自带一股肃杀之意。
一辆囚车缓缓朝着城南而去,囚车里的人,正是晋王赵庭烨!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