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青衫少年坐在了宛如玉璧一般剔透的山壁面前。
盘腿而坐的徐长安,犹如一个入定的老僧,闭上了双眼,长剑担在腿上;更切确的说,应该说是像一个犯了错,面壁思过的老僧。
老僧入定,凭借的就是一股定力;不远处有烤肉的香味传来,甚至还有滋滋冒油的声音传入耳朵。但此时的徐长安,仿佛一个被封闭了嗅觉和听觉的人,他只是盯着那些比划。初看这些剑痕没什么,可若细细感受,便能感受到一股凌厉的剑气。
徐长安面对着这些剑痕,没有用眼睛去看,反而去感受。
有些时候,失去了一些感官,其余的感官会更加的灵敏。
风声很大,但徐长安似乎却听到了剑痕之中也有细小的风声。这几十年来,剑气凝成的风,声响不断,一直在剑痕中不停的搅动,却又没有溢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座千百年的寒冰所形成的冰山上的剑痕才没被风雪所覆盖。
徐长安露出了笑容,终于明白了一点。
他睁开了眼,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道一等人,李道一从火架上拿了一块肉下来,作势要丢给徐长安,徐长安苍白且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摇了摇头,又继续面壁思过去了。
“这小子,面壁思过了,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每次活下来都需要那么多的人付出代价?”李道一说着,咬了一口刚才准备丢给徐长安的肉。
小白听到这话,龇着牙,又要跳到李道一还没长出长发的脑袋上。
李道一看了一眼作势欲跳的小白,急忙瞪大了眼睛,抽了一根枯枝指着它说道:“你别过来啊,我和你主人啥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他两句咋了?道爷我命都给了他好几次了。”李道一说着,放下了枯枝,挽起了道袍,露出了手腕,但手腕上的紫色光环被隐了过去。
小白看着李道一的模样,人性化的咧嘴一笑,似乎有些尴尬。
它也明白,李道一和徐长安的关系,也知道这些话是事实也是玩笑。
但李道一那圆圆的脑袋它太喜欢了,总喜欢随便找个理由跳上去,要不是因为小白经常跳到李道头上盘那颗圆圆的脑袋,只怕李道一的头发能够长得更快。
说话间,坐在一旁的小青鸟瞪大了眼睛。
但她瞪大了的眼睛和李道一的却是不同,李道一瞪大眼睛是为了吓唬小白,不让它跳到自己脑袋上;而已经能够化为人形的小青鸟却是因为好奇而瞪大了眼睛,她也看着小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纯白的小白,想摸摸小白,但是不敢。
怯生生的模样,配上圆圆的脸,让所有人都心头一软。
“小道友,没事,你摸它,它敢凶你,道爷我帮你凶他。”小青鸟也穿着青色的道袍,故此李道一就喊了一声小道友。
小青鸟听到这话,也是畏惧的看了一眼李道一。
刚才这位李道一道长为了让她吃肉,居然龇起牙恐吓她,要不是那位饕餮哥哥出言相帮,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有点想念灰总管和主人了,灰总管和主人可不会凶她。
脸色苍白的常墨澈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微笑,也没多管,反而是陶悠然哭笑不得,看不下去了。
“李兄,她是小青鸟,更喜欢吃素,吃蕴含灵气的草,除非没办法,不然不吃肉的。”小青鸟听到这话,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为了证明这句话,她身后挎着一个小竹篓,从竹篓中拿出了一棵草便吃了起来。
李道一死死的盯着那棵草,眼睛红了。
这可是炼丹的上好材料,若是用来炼丹,在小宗师以下的境界,都能快速恢复实力。
“你要不要学习一下吃肉?”李道一再度为她送上了肉,但眼睛却是盯着小青鸟的竹篓。
小青鸟急忙捂着自己的小竹篓躲在了陶悠然的身后,本想只露出眼睛偷看李道一,但圆圆的脸盘子太大,露出了一只大大的眼睛还有一小半的脸。
李道一面露微笑,想了想,一把揪过正在吃肉的小白,抱着小白说道:“来摸摸它,它不会凶人的。”说着便要往陶悠然身边凑,陶悠然叹了一口气,只能拦住了李道一无奈的说道:“李兄,青鸟也是鸟,即便是虎还是猫,它们天生就害怕。”
李道一闻言,只能悻悻的抱着小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看看你,没用!”李道一指着小白说道,小白听到这话,立马龇着牙,看着李道一。
“大哥,您请,吃条腿!”李道一脸色一变,急忙给小白递上了一条腿。
这些肉,不是他们自己打来的,在这连绵不绝的雪山之中,他们可不敢乱搞,要是随意狩猎,只怕会生出无数的祸端。
每隔一段时间,灰总管就会给他们一些柴,还有一些肉。至于怎么生火,怎么弄,灰总管可不管。
几人吃着肉,烤着火。
出了四面透风,大火需要用法力维持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很好。
不远处,一个满身鲜血的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常墨澈率先发现了,原本眯着眼假寐的他,急忙起身转头看去。
老人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满身的鲜血,可之前防备他们的模样完全不同,判若两人。
来者正是福伯,有些事儿,他没得选。
看到福伯到来,除了继续入定的徐长安之外,其它人都站了起来,小青鸟更是躲在了陶悠然的身后。
虽然这些人要她吃肉,会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但小青鸟清楚得很,道长还有这饕餮哥哥并不会对她怎么样,但这老人她可记得很清楚,他会对自己出手。当初要不是灰总管及时出现,自己肯定被他给抓住了。
“我……”福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他低下了头,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咬着牙说道:“我们遇上了妖兽,我和少主走散了,我……”
“那关我们什么事?”李道一回答得极快,还无辜的挠了挠脑袋,摊开了双手接着说道:“又不是我们叫妖兽去抓你们的。”
这句话,说得福伯脸一阵红,一阵青,不敢抬头。
毕竟这长城之战的起因,全是他们少阁主引起的。这事儿,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是什么秘密。
“要是想休息呢,可以让你休息一下。先说好啊,我是看在徐长安的面子上,毕竟你们那少阁主也不知道凭什么当上的。论修为,坐着和他打都打不过;论功绩,改革浪潮正热,越州也是我们家小长安打下来的,还有封武山和满雪山大胜妖族;论正统,你家少主姓徐还是姓逢,或者姓姜?即便是姓姜也说得过去,但他不过是老阁主收的弟子罢了,以后当个长老就不错了,有守天下那份心吗?”
一席话问得福伯低着头,不敢言语。
“行吧,你先待着!”
李道一叹了一口气说道,便转过头去,怀里抱着小白。
小青鸟想了想,悄悄的蹭到了李道一的身边,小声的说道:“他是坏人!”
李道一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小青鸟,看着老老实实坐在火边的福伯,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同时,他转过头,笑着问小青鸟:“那你看道长哥哥是不是坏人?”
小青鸟一看到李道一那不怀好意的笑,便急忙跑回陶悠然的身边。
……
过了一天一夜,徐长安终于动了,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墙壁面前,伸手摸着那没有剑痕的地方,焚和含光都被他插在了雪地里。
他伸出了手指,以指为剑,戳在了墙壁上。
墙壁出现了一道印痕,但几个呼吸过后便恢复如初。这墙壁如同活物一般,恢复力令人咂舌。
徐长安皱起了眉,又坐了下去,这一次,他继续墙壁更近。
“主人,你这太像小主人了,当初小主人也是立马领悟到了一部分诀窍。当初小主人三天便能留下一个时辰的印痕,不知道他……”灰总管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些年来,主人不是没想过收徒弟,但那些徒弟只会用刀剑劈砍,连个印痕都无法留下。
当初那白衣女子也是这般,当初的墙壁上没有字,她没办法感悟,也没有任何的方法,但却坐在墙壁前一天后,抛弃了手中的剑,留下了一道印痕;一天后,留下了能存在一刻钟的印痕;三天后,留下了能够存在一个时辰的印痕。
白衣老人没有回答灰总管这个问题,看得出来,他应该还是满意徐长安的表现,但还是说道:“差远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
雪山连绵不绝。
放眼过去,苍白天地一片白,宛如一幅图画。
但这图画中,却是多了一抹红。
红色的僧袍,变红的白袍。
“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勇气,大宗师的实力就敢来这儿,正好老子许久没有吃人肉了。”天空中传来了声音,年轻的剑仙有些慌张,而和尚则是双手合十,反而坐了下来。
“聪明,不反抗少点痛苦!”
一只毛茸茸的掌,从天而降。
这是开天境,而僧人却只是大宗师;他没有小夫子的实力,却有小夫子的淡然。
年轻的剑修看着越来越近的手掌,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坐以待毙,正想出剑,“嘭”的一声巨响传来。
僧人睁开眼睛一看,远处一直鬣狗被砸飞在地,白色的大地上,出现了一个深坑。
僧人转身一看,看到一个熟悉的壮汉拿着一根铁棍,嘴上叼着牙签,霸气十足。
他咧嘴讪讪一笑,放下了长棍,朝着僧人双手合十,玩世不恭的说道:“知一法师,真巧啊!”
僧人正是从血佛山下来的李知一,年轻剑仙宁致远。
他们来到了雪山之中,这才真正感受到了妖族的实力。雪山之中的开天境,多得让他们咂舌。每过一个山头,便有一名开天坐镇。
“是挺巧,朱战施主。”李知一微微一笑,救下他们的正是朱厌一族的朱战。
“相请不如偶遇,那知一法师,我们一起吧!”朱战立马说道,他们朱厌一族和佛门关系莫逆,此番也是朱厌一族受人所托,他这才会出现在此地。
不然怎么刚好那么巧,能够救下李知一。
“是偶遇还是相请?”李知一看着朱战。
朱战挠了挠脑袋,他不太会撒谎。
李知一也没有深究,继续朝着蓬山走去。
朱战为何而来,他大概能够猜到。
……
灵隐寺,虚云大师看着竹林间的雾气,有些心绪不宁。
“师弟啊,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师兄能做的,就那么多了!”
他轻声呢喃道,随后转过头,对着一老人说道:“多谢朱施主!”
这老人朝着虚云大师鞠了一躬。
“佛门和我朱厌一族本就关系莫逆,此等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佛门讲究因果,大师为何主动掺和这件事,佛门镇魔,道家诛妖,不关灵隐寺的事儿啊!”
“天下苍生,所谓的责任没划分的那么明显。”虚云大师淡淡说道。
“可李知一,不是已经叛出灵隐寺了吗?”
“有些因果,不必承担;但,有些人,舍弃不下,放不下这段因果。我和他的因,在入门的那一刻,便已经种下。即便离开佛门,也解不了,更不应该逃避。”
虚云大师眼中出现了一丝迷蒙,他摇了摇头,打了一个佛偈。
“自己始终还是放不下啊!”
那在他身旁的老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一礼。
“师弟,你要平安归来啊!”虚云大师心中默念道。
虽然表面上李知一已经不是灵隐寺的人了,但实际上,灵隐寺从来都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
剑七看了一眼自家大哥,便不停的在洞中踱步。
“大哥,你自己的事儿自己面对,有些事儿和徐长安无关,难道你就让他承担吗?你不担心那老家伙不分青红皂白对小长安出手吗?”
徐宁卿打了一个盘腿,坐在了洞口,对于这句话,充耳不闻。
这是他的家事,也不是他的家事。
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生灵涂炭;不过,他相信,只要那老家伙心中有情。徐长安去处理这件事,比自己适合得多。
他睁开眼,看了一眼剑七,随后看向了洞中那一条神龙残留的神魄,眼中的眼神越发的坚定了起来!
这不仅仅是为了人族,更为了喜欢人族的她,为了她的愿望。
生存的权利和尊严都应该受到尊重,无关血脉和实力。强者的实力,不应该是为了欺辱弱者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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