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的小身子微微发抖，顾明哲见他在旁边坐着，模样非常不安。
顾明哲见车窗半开着，“觉得闷？”
林海急忙摇了摇头，压着小脑袋说，“我好担心我的妈妈。”
“你妈妈会好的。”顾明哲知道这不是实话。
林海看起来很伤心，“妈妈会哭，吃药好苦好苦，我不想看到妈妈难过了。”
顾明哲想，林海应该没少见林婉儿癌症恶化的样子，他对林婉儿的病情并不关心，也不在乎她身上的癌症晚期。
司机迟迟才回来，上了车，对顾明哲道歉。
“顾总，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今天可能吃坏肚子了。”
“去了多久？”顾明哲似乎就是随口一问。
“大概不到十分钟。”司机急忙看自己的手表。
车子启动时，顾明哲无意扫了一眼，见林海的鞋子掉了一只在车上。
这是刚才林海动作太大，不小心踢掉了也没发现。林海看到顾明哲捡起鞋时，脑袋一懵，天哪，他怎么这么笨！
林海已经感到绝望了。
顾明哲看了看林海的脚，“鞋怎么掉了？”
“我，我。”小朋友开始结巴。他不想被赶下车，不想孤零零地流落街头。
顾明哲看他慌张的样子，那只脚上套着白色的袜子，正垂在座椅前，显得和主人一样无助。
顾明哲看了看手里的鞋，他给林海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就算一双童鞋也是名牌。
顾明哲没有再追问鞋的事情，却问，“记得前几天见过的那个姐姐吗？”
“姐姐？”林海抬头，努力地思索。
“对。”顾明哲说完，自己却不由一顿。
他显然用词不妥，严怡然要是姐姐，那他是谁？
顾明哲在心里摇了摇头，严怡然还很年轻，有些事没有经历过，确实很难安到她身上。
顾明哲没有纠正措辞，抬头去看，林海懵懵懂懂地望着他，似乎记得，又似乎不明白。
顾明哲看到林海，就总是想到严怡然，他把鞋放在车座上，“再过一段时间，她会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那个姐姐？”林海惊讶。
顾明哲点头，“你如果想继续跟着我，就要把她当妈妈。”
林海睁大了眼睛，瞬间忘记紧张了，“那我的妈妈呢？”
顾明哲看看林海，他从未说过会让林婉儿和他们住，可林海似乎在心里一直有着小小的期待。林海提着一口气，小嗓音充满紧绷感，顾明哲让小小的男孩在此刻就要把事情想清楚，他不会给不去兑现的承诺，“你必须知道，有时候是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爸爸和妈妈不会住在一起，也不会有感情，你只能选择跟他们其中一个人过。”
“为什么？”林海怔了。这和妈妈说的完全不一样，还有爸爸那边……
“其中的原因，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很多错误造成的结果，但这不影响对你的关心。”
“可是，爸爸和妈妈不能分开！”
林海的声音有点着急，心已经凉了，他万万没想到会从顾明哲口中听到这些话。他跟着顾明哲这个“爸爸”，以后就连妈妈都要对别人喊。林海虽然年纪不大，可对父母的概念是早就懂的，如果不是
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叫陌生人爸爸妈妈。
顾明哲让小朋友把脚放在车座上，鞋子给他穿好，感觉到他的战栗。
林海一动不敢动，生怕顾明哲已经看出来了端倪，毕竟，他的亲生爸爸刚刚来过。
顾明哲问他，“会系鞋带吗？”
“会。”
顾明哲把鞋带给他，让林海自己动手。林海一把抓紧，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张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这么小，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去伪装，此刻急忙压下小脑袋，小手抖啊抖，费劲地把鞋带系好。
顾明哲靠坐了回去，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
助手不由从后视镜悄悄朝顾明哲看了一眼，顾明哲的表情如常，没有丝毫不对劲。
这是顾总要和严小姐同居的节奏？
可就在不久前，顾明哲在城郊的仓库才见过那个被收买的人，还有在医院听到的那些话，男人总不可能转眼就忘了。
回到别墅，顾明哲带着林海上楼，林海跟在身后看着顾明哲，他的目光打扰不到男人。
“想说什么？”
顾明哲突然回头，开口，林海惊了惊。
他没想好怎么回答，顾明哲又问，“想去医院陪你妈妈？”
林海捏捏小拳头，放在身边，又松开。“想。”
“可她不想让你看到她生病的样子。”
林海摇头，他害怕林婉儿，非常非常怕，这一点恐怕顾明哲都要看出端倪。可他必须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对林婉儿讲，这是林婉儿的命令，他一定要照做。
“我想要妈妈。”林海的声音里带着一抹要强。
顾明哲心头微动，细细望着林海的小脸，后者跟他说话时总是垂着头，不敢抬起来看他。
顾明哲见保姆正好上来，便对走近的保姆吩咐，“这段时间林婉儿恐怕都要住在医院，林海要是想过去，你就陪着，别让他一个人乱跑。”
“好的，先生。”
顾明哲朝卧室走了两步，林海跟着保姆走开，男人想到什么后把脚步重新站定，又转头对保姆交代，“去医院的时候，各方面都要照顾到。”
保姆心里不由涌出一股异样，朝林海看了一眼，说声是，点头答应。
这个小孩正在一点一点造成危险，恐怕连顾总都没有意识到，既然是亲生母亲，那女人和顾总肯定得有点过去。保姆曾经在林婉儿来时听说过，林婉儿是顾明哲的初恋，也是第一个女人，这样的女人，那在顾明哲的心里肯定是有点分量的。
要不然，顾总也不会刚才亲自交代了，去了医院，要把林婉儿各方面都照顾周到。
顾明哲进了卧室，接到林婉儿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林婉儿的声音，“小海回家了吗？”
“嗯。”顾明哲走进卧室的脚步没有停顿。
林婉儿听出顾明哲对她冷淡的态度，“你别怪我狠心，我总要离开的，他总要接受现实，早点习惯是最好的。”
顾明哲的脚步顿住了，“你说这些话是不是太早了？”
“早？”林婉儿自嘲。
顾明哲的话，如今再也不会考虑她的心情，“你现在还活着，不如用这些时间好好陪陪他。”
林婉儿的脸
色猝然改变。
他对她的生死就这么看淡？不可能。这一定是因为他对她还有防备。可林婉儿相信，男人都忘不了生命中重要的女人，顾明哲更是如此。他但凡真的能够狠心，就不会搭理她。
林婉儿轻咬牙，“可是，我现在想的是你。”
顾明哲发出淡漠的笑，“想我？”
林婉儿听出他的嘲讽，就看他们谁能坚持到最后，“你知不知道，我被捅了一刀的时候，想到的是谁？”
顾明哲的脸色微变，他不想听到答案，男人立刻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可动作慢了一步，还是听到了林婉儿从里面传出的话。
“我想到了你，明哲。”
林婉儿是伤得太重，所以声音变得有气无力，顾明哲记得很清楚，她带林海刚出现时可不是这副样子。
林婉儿大概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问题，大限将至，想要的再多又能得到多少？她为林海找退路是情理之中的。
“想到了我？”顾明哲坐在沙发上。
林婉儿承认，“是，我以为我快死了，我在最后一刻想到的是你，不是小海，也不是别人。”
“你想我干什么？”
“我想，我一生最后悔的，就是伤害了你。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电话里不再传出任何声音，林婉儿又道，“我知道你想找阿杰，只有我能帮你找到。”
顾明哲的嘴角依旧噙着冷弧，“你帮我找？你这话有多少可信度？”
“他要我死，不管他是为了谁，我都差点死在他手上!”
林婉儿的情绪不由激动，却听顾明哲在电话里沉声反问，“你说你爱过我？你敢说你真的爱过？”
他的语气带着凶狠，甚至是恼怒！林婉儿一愣，想不到顾明哲会问出这句话。她还想开口，顾明哲却在那边结束了通话。他动摇了，他终于对她松了口！
放下手机后，顾明哲的余光扫到屏幕上的通话记录，上面有一个严怡然被接通过的来电。
顾明哲看时间，似乎和印象里的有些出入。男人第一眼并没来得及细看，等他再想细究时，门口传来了说话声。
助手站在门口，恭敬道，“顾总。”
“什么事？”顾明哲将手机随手放到茶几上。
助手顿了顿，说，“是严小姐，医院门口的监控调出来，看到她确实回去过。”
顾明哲的神色微变，语气骤然加重，“不用再继续查了。”
助手想到可能还有其他隐情，“可是，还有医院内的监控没看。”
“她如果真威胁了林婉儿，我该做什么？”
助手微怔，没想到顾明哲会问这种问题，顾明哲当然不是在询问意见，可这句话看似简单，却让人实在难以回答。
“严小姐可能只是去了，根本没有威胁林小姐。”
“这话，你信吗？”
“严小姐不是那种会威胁别人的人。”
这一点顾明哲也明白，他看了看手机，眉宇微动。助手以为他会早点找严怡然问清楚，可顾明哲想过后，没有去拿。
“和她对质，无非两种结果，要么承认，要么否认。”顾明哲起身，身上彷佛笼罩着层层叠叠的沉重，他的语气更沉，“可这两种结果，我现在都不想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