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寒光的利剑直冲葵纷儿面门而来,却在咫尺之处停下,她看清了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人,但他的血肉都呈干枯之象,身无半分生气,却仍旧能够活动,很显然是一个傀儡,但却不知是被谁所控制。
那傀儡似乎不能伤害葵纷儿,剑锋从她面前转开,再度向着葵镜玥刺去。
他是冲着葵镜玥来的!
危险当前,葵镜玥立即抽身后退,傀儡也紧跟在前,他也看出了这傀儡是尸傀,身如铜铁、无知无觉,可以说与那虺蟒的身体一般无二。
葵镜玥抬剑挥开傀儡的剑,旋身径直切向了他的头颅,却见那傀儡身形异常敏捷,弯腰躲过,转眼又闪身至其身后,一剑向他挥去。
那傀儡太过迅速,葵镜玥躲避不及,后背被划伤,便慌忙与那傀儡拉开距离,却也不忘将葵纷儿护在身后,虽然刚才傀儡没有伤她,却不能确定这不是操控之人的计谋,在葵纷儿的安危上,他不能冒险。
可他护在葵纷儿身前,背后的伤口也便暴露在葵纷儿面前,“师父,我们快走!”她站起身拉住葵镜玥的手臂,面露担忧。
葵镜玥自知目前不是这傀儡的对手,也欲带葵纷儿逃离此处,两人便向乱蛊阁外冲去。
可就在冲出门的那一刻,另一具傀儡突然闪现,手中铁斧向着葵镜玥斩去,生生将他们逼退,而也在凌乱屋内的另一侧,又一个持剑的黑色身影出现了。
一共三具傀儡,堵住了他们所有逃跑的路,而这与虺蟒一样坚硬结实,却比虺蟒还要灵活迅速的傀儡,增为三个后,无异于阻断了他们所有生路。
“纷儿,这些傀儡好像不会伤害你,我将他们引开,你便立刻逃!”葵镜玥握紧了剑,他不想冒险,但阴阳之力轻易不可再用,如今这生死之局,他只能冒险让葵纷儿先逃离。
“我走了师父怎么办?”葵纷儿摇头,既然这傀儡可能不会伤害她,那她自然就是葵镜玥最好的盾牌,她怎么会走,将他一人留在这里面对危险,“徒儿不会离开的,既然他们不会伤我,那我此时便是你最好的盾牌。”
“纷儿!”葵镜玥拧眉看她,“我永远不会拿你去冒险。”
葵纷儿愣住了,三具傀儡在此时一齐向他们冲来,葵镜玥便伸手将她推了开,自己向乱蛊阁深处冲去,想要那傀儡引走。
傀儡速度惊人,也就是一息之间,手中兵刃便近在咫尺。
葵纷儿是不会离开的,她反手抓住葵镜玥,抱住了他,并以自己的身躯为盾,迎上了那寒芒。
那两具傀儡的确停下了攻势,最后一个却不停手,剑锋直指葵纷儿,葵镜玥见此,便抱着葵纷儿转身,那一剑便径直刺入了他的后背。
“额……”他闷哼一声,趁机反手一剑斩下了傀儡的头颅,那傀儡便僵硬倒地,没了动静。
“不,师父!”葵纷儿紧紧支撑着葵镜玥,她本是想保护他的,却为何还是被他保护了,拜他为师,这数年里,她报答给他的,竟只有拖累吗?
“你为何不走?”葵镜玥抱着她,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压在她身上,两人便坐倒在了地上,他着实有些累了,身上伤而愈,愈而又伤,他真的已经快要到极限了,“纷儿,为师好累……”
可是,他虽然斩了其中一具傀儡,仍旧还有两具傀儡,不会因为同类被杀而有所伤感,他们没有情感,只会为目标而行动。
具傀儡一同冲来,葵镜玥却无力再抵挡,他多少猜到了是谁想杀他,操控傀儡的人并不想伤害葵纷儿,刚才之所以向她出剑,不过是为了让他去挡,那个人,倒还真是了解他的心思。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再提不起力气了,因为终归她会是安全的。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袭白衣的人突然出现在乱蛊阁内,只一挥手,无形之力震出,那两具傀儡便化作了飞灰。
“葵镜玥!”那人容颜可论绝色,三千青丝如雪,赤红如血的双瞳,额上一道深紫纹印,与方才葵镜玥额上的红色纹印曲同异工,他眉眼之间尽是怒色,“你又不听我的告诫,擅自跑来!”
葵纷儿记得他,他是那日突然出现在她房中的鹿里,他竟与葵镜玥相熟,为何她在百葵谷中时从未见过他?
“鹿里……”葵镜玥抬头瞧了他一眼,神色终于放松下来,“你怎么不早点来,多令我挨了这一剑……”
“你就是个疯子。”鹿里拧眉,满是怒意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我带你走。”他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葵纷儿的存在。
“等我片刻,”葵镜玥休息了片刻,使力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葵纷儿,他伸手摘下她的铁面,那张带着伤疤的脸上是惊魂未定的神情,还依稀有着泪痕,他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纷儿莫怕,结束了。”
“你的伤,要尽快处理,让我看看!”葵纷儿想要看他的后背,葵镜玥却拦住了她。
“纷儿,此事你无需担心,你还没告诉我,你想救他吗?”葵镜玥柔声问她。
葵纷儿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救谁?”
“钟逸离,你想救他是吗?”葵镜玥便提醒她。
她便想起了身中毒蛊,还在山巅的钟逸离,“我的确是想救他,但……”但已经找不到解药了。
“为师知道了。”葵镜玥轻笑,带着血迹的嘴角勾起,依旧是那么明媚的笑容,若不是经历了一切,葵纷儿会以为他只是不小心划破了衣服,蹭上了脏污。
“师父……”她突然抬起手,想要帮他抹去那血迹,可他却突然消失不见了,与鹿里一起,如同幻觉消散一般,不见了踪影,只留一朵血红的莲花在原地,周围的其他无丝毫变化。
“师父?”葵纷儿愣愣地看向四周,找不到葵镜玥的一丝踪影,她想起鹿里说的话,才意识到是鹿里将他带走了,可却不知为何,一颗心悬着,放不下,却还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捧起地面上的红雪莲,葵纷儿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回到这雪山之巅,钟逸离还在那里,命悬一线,等她将钟家两兄弟医好,她就要回百葵谷去找葵镜玥,到那时,她也许会弄明白这是为什么。
可若不是真到那一刻,谁都不知道未来那一刻会发生什么,也不会知道面临的路途是多么曲折,如同荆棘地狱,刺的人体无完肤,却后退无路,唯有迎着那痛与苦向前,似乎走过了荆棘,便会是一片坦途。
但谁也想不到,走过了地狱,仍是深渊。
南冥山的山顶,白雪皑皑,终年不化,那一片雪白的荒芜,血的赤红之色是那么的刺眼。
“哥哥……”山顶的风卷起积雪,再度飘落,漫天的雪花,那个少年嘴角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衫,又染红了层层白雪,是这片荒芜中唯一鲜艳的色彩,那刺目的红,刺得人心都在痛,“哥哥……”轻轻地呼唤着他,钟逸离的眼眸低垂着,似乎连抬眸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毒蛊在他体内肆虐,他体内已再无一分完好之处,连痛感都已经被麻痹,只剩下了疲惫、困倦,他很累很累,觉得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做一个长长的梦,一个长到醒不过来的美梦,可他暂时还不想睡去,他还想再眷恋片刻,自己身处的那个怀抱。
钟罄诀紧紧地抱着他,双目早已濡湿,听着怀里人传来的呼唤声,他迟疑了很久很久,忍着随时都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轻轻地回了他一声,“我在,哥哥在这里。”
听到了回应,钟逸离浅浅地笑了,“太好了,哥哥活下来了……”像个被满足的猫儿一般,他蜷缩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笑的开心,而后却又突然露出了难过悲伤的神情。
“哥哥,我可以……喜欢你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小心的似乎是一个犯了错害怕被责罚的孩子,那么的胆小,害怕做错了、说错了,便会失去。
钟罄诀的手颤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沉默,钟逸离没有表现出失望,“哥哥,我知道你不是我真正的哥哥,逸离,是被捡回来的孩子。我爱你,哥哥,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错,但我从不后悔……我从不奢望你会爱我,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想一辈子跟在你的身边而已……”
苍茫雪中,葵纷儿静静捧着一朵赤红的雪莲站在不远处,眼中积满了痛苦,她还是没能救下钟罄诀,也便没能救下那个少年,钟逸离,那个虽看上去邪恶,却只是因为怀着一份不该有的爱,太过小心翼翼地活着,而扭曲了自己的少年。
“不,不,哥哥同意了,同意你喜欢我,哥哥也会学着去爱你,试着去爱你,我们不必管这世间如何,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活着,你要哥哥做什么都可以……”钟罄诀流着泪说着,而当他低下头时,看到了怀中少年已安然闭上的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