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晚霞映满天空。汝海不时抬头望天,心中焦急万分,远远地看见八皇子燕楚风走过来,心头大喜。

燕楚风是已病逝的云妃之子,比楚易长七岁,除了无霜,就属他和楚易最为亲近。平日里,若楚易得罪哪个皇子,都是燕楚风帮忙和解。八皇子铁定能劝动这小祖宗,汝海当下安下心来。

楚风本来就是找楚易来着,到临渊宫一看没人,才找到这里。

“楚易。”燕楚风轻轻喊了一声。

燕楚易微微抬头,双眸幽深如潭,孤傲清冷,依旧一言不发。

燕楚风摇了摇头,无声叹息,心里百转千回已掠过无数念头,脸上却强露笑颜问道:“是不是和霜儿闹别扭啊?”

蓦然抬头,猝然一笑,燕楚易不置可否,那笑容参杂了太多的东西,继而缓缓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燕楚风一怔,他,似乎不再是那个心直口快的小皇子了,仿佛一瞬间长大了十岁,密密实实穿了一层外衣,再也不能一眼忘到底,却依旧随性高傲,不受羁绊。

两日后,燕楚易去了慕央宫,宫女正要通报,燕楚易喝止:“不是不让你们通报的么?”宫女还想说什么,见了燕楚易凌厉的眼神生生把话吞了进去。

楚易推开门:“无霜。”

“啊!”一声惊叫,“我在洗澡呢。”无霜慌忙往水里钻。

楚易“扑哧”一声笑出声,走过去把无霜的脑袋从水里拉出来:“你不会游泳,小心呛着。”

“咳,咳……”无霜小脸呛得通红,“你先出去。”

燕楚易拍着无霜的背,轻轻一笑,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我还替你洗过澡呢。”

无霜本来想说“我现在是你母后”,但想起上次楚易为这句话生气又没敢说出来,只能央求道:“你出去好不好?不然我生气了。”

燕楚易眼中露出一丝光彩,转身出了房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无霜穿戴整齐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小脸通红,气呼呼道:“你过来干嘛?”

“看你有没有消气。”燕楚易悠然倒了一杯水,慢慢喝起来。

夏无霜不语,怒目圆瞪,硬是装着凶狠的样子却起了相反的效果,样子颇为滑稽。燕楚易朗朗一笑,眉目生辉,说不出得俊逸贵气。

无霜微微一愣,悠悠道:“你好象和以前不一样了。”

燕楚易凑近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哪边不一样了?”

无霜歪着脑袋,沉思道:“有点像姑父,但又不像,姑父没你那么让人害pà。”

“让人害pà?”燕楚易笑容孤傲,缓缓问道,“那你害pà

么?”

无霜思虑了片刻,低声道:“我不知dào

,刚刚你那样我就觉得不是你了,你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燕楚易不语,静静看着夏无霜,手扶上她的额头,目光突然变得温和,淡淡道:“你不变我就会不变。”

无霜笑逐颜开,大声道:“我当然不变了,我就是无霜啊。”

燕楚易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怎么会不变?以前的无霜怎会说“我是你的母后”这样的话?你怎么能是我的母后呢?无霜啊,你到底明不明白这句话究竟代表什么?

燕楚易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忽然道:“无霜,我们出宫好不好?”

“好啊,好啊。”夏无霜拍手叫道,一派天真烂漫。她可是时时刻刻都盼着出宫玩呢,可是转念一想又萎顿下来,低声道,“不知dào

姑父会不会同意。”

燕楚易不以为意,眼里是坚不可摧的自信和傲气,意味深长道:“他会同意的。”

第二天大清早,燕关奇正用早膳,一抬头见燕楚易进来,不由面露笑容,温和道:“楚易,来得正好,过来陪父皇一起用膳。”

燕楚易在他身旁坐下,请求道:“父皇,我想和无霜出宫。”

燕关奇一愣,不动声色放下筷子,和言道:“怎么突然想出宫了?这可不是小事。”

燕楚易面色黯淡下来,淡淡道:“请父皇恩准。”

燕关奇沉思片刻,劝道:“宫外鱼龙混杂太危险,等你们长大了再出宫,到时候父皇就不拦你们了。”

“父皇……”

“楚易,你是男儿自然不怕,可无霜还是个小姑娘,万一有危险可怎么办?”燕关奇语重心长,顿了一顿又道,“要不再问问无霜,看她还愿不愿意出宫,如果霜儿愿意父皇就不拦你们。”

“好。”燕楚易允诺。

燕关奇命人召来无霜,细心与她讲了出宫的利害关系,无霜冰雪聪明自然明白燕关奇是想让他们不要出宫。

燕关奇见无霜会意,当下问道:“霜儿,你还想出宫么?”

“姑父,霜儿有些害pà

,不想出宫了。”

“无霜——”燕楚易神色一变,“你怎么——”

“楚易,我们不要出宫了。”无霜低声劝道。

燕楚易不由冷笑,他怎么忘了她一向乖巧,一向识大体明大局,怎么还期望她和自己一起全力争取出宫呢?

“好,那就不要出去了。”燕楚易语气淡然。

燕关奇闻言,心中释怀。

此后,燕楚易没有再提出宫的事。

寒贵妃仗着皇上的宠爱,时常在皇上面前说小皇子燕楚易的不是。皇上也不较真,偶尔看到燕楚易惩罚奴才过分了才批评几句,人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心里当真是宠着他,护着他。

随着年岁的增加,夏无霜出落得愈是美丽,举手投足尽显高雅韵致。或许是幼时太后就开始对她训liàn

的缘故,夏氏女子特有的貌美高贵在她身上显现的尤为突出,寒贵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皇上疼爱夏无霜她是知dào

的,自己得宠不过是因为夏无霜还是个小丫头,没有人威胁她的地位。现在夏无霜日渐长大,其貌美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早晚会成为自己的劲敌。不如趁皇上还未对夏无霜动念头,先将其除之,寒贵妃心中盘算。

燕楚易一如既往和无霜走得亲近,但无霜已不再是个无知小丫头,能避之则避之,燕楚易有所察觉并未在意。

廊外湖水盈盈风拂而动,假山石桥九曲回廊。夏无霜盯着岸边垂柳下开得红火的帝王花蓦然有片刻失神。阳光折射下,大片的帝王花闪着粼粼银色光泽,众多的花球簇立在枝头,每一片花叶都鬼斧神工精致到极处。她依稀记得幼时第一次在宫中看到帝王花,那真是惊鸿一瞥,硬是吵着让太后姑奶奶送几株让她带回家去。

如今那么些年过去了,帝王花惊世骇俗的美在她眼中也已经变得平常,她也终于明白皇宫里遍地种它并不是因为它华丽的外表,只因为它是帝王花。

风吹过花影摇曳,无霜如墨的长风在风中划出好kàn

的弧度。她痴痴看着那一簇一簇如火的艳红,心里竟有些厌烦起来。转身便往宫里走去。

或许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她心里默默想着,人已经进了慕央宫。侍女把早就准bèi

好的甜汤端过来,她拿起汤匙来回搅,兀自出神。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悚然一惊,明知dào

是谁却还是探询地望向门口。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俊逸的脸,脸上带着淡雅的笑意,眉宇间清辉流动,一身光华傲世贵气天成。

无霜眼神微微一变。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无知少年偏生还那么莽撞!缓缓放下手中汤匙,无霜沉下脸来,对着门外的侍女责备道:“小皇子过来怎么也不知dào

通报一声。”

燕楚易微微一愣,眼神变了变,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了,可是依然有些猝不及防,不由失声笑道:“何必如此?”

夏无霜容颜上闪过一丝不忍,缓缓地,低声道:“我们都长大了,不是么?”

燕楚易蓦然抬头,面容上有挣扎的痕迹,低沉道:“你也说过我们永远都不变,忘了么?”

夏无霜静静看他一眼,转过身,黯然道:“现在,我是你的母后。”

燕楚易目光陡然森冷,眉宇间恢复了所有的孤高清傲,仿佛他从来都是强者。砰然一声巨响,燕楚易重重一拳落在案上,案几碎裂,瓷碗应声而落,甜汤洒了一地。

无霜心惊,脸色惨白。若换了别人,这一拳怕是落在那人的脑袋上了。目光落在燕楚易的手上,不由低呼,慌忙站起身来抓住燕楚易的手。木刺深深扎进他的手掌里,鲜血直往下流。无霜的眼泪也跟着落下来,哽咽道:“你干什么?要打就打我好了。”

燕楚易推开她的手,苦笑,继而转身离去,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啊?

庭院里的杨柳随风飞扬,春风和煦,暖暖地吹在人脸上。

燕楚易坐在屋里,望着门外的杨柳春风,忽然记起很多年前慕央宫里的那个小女孩,天真烂漫地坐在湖边,长长的乌发随风扬起,暖融融的阳光下微微仰着小脸,双眸轻轻阖上,浅浅的微笑……那个时候她找不着他,以为他溺在湖里。其实她不知dào

,自己一直在她身侧,远远地,看她幸福而平静的微笑。

似乎那些事情已经很遥远,燕楚易收回目光,婢女正小心翼翼地替他拔去手上的木刺,为他清理伤口。他不愿请太医,那样势必会惊动父皇。燕楚易低头看着跪在身边忙碌的婢女,心想,若刚才不出来,那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便是无霜了,可是怎么忍心在那边看她哭呢?偏偏,她又那么爱哭。

燕楚易换了身衣服,起身前往华英殿拜见父皇,父皇最近龙体有恙,不知今日如何。

诺大的宫殿显得有些寂寥,穿过重重恢宏的金门,最后入了父皇的寝宫。

龙榻之上,燕关奇面色苍白,神情倦怠,正强撑着身子批阅奏折,眉头紧锁,黯然叹息。

“父皇。”燕楚易低声轻喊。

燕关奇缓缓抬起头,见是燕楚易,双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微微招手道:“楚易,到父皇身边来。”

燕楚易闻言走到床边。燕关奇让他坐下,似有万般无奈,叹息道:“皇儿啊,父皇这一生不喜战乱,外敌来犯,均割地赠之以求和平。怎奈西暨人却再三侵犯,父皇知其贪念无穷尽遂以武力抗之,这仗一打便是三年,朕的九万精兵竟敌不过区区四万西暨兵,节节败退,唉,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年割地为盟,如今……”燕关奇神情哀戚,心头悔恨,再也说不下去。

燕楚易略一沉思,低声道:“父皇,以武力抗之并没有错,贪念无穷尽,一味退让最后只会落得国力衰亡的下场。大靺精兵久养军中,缺乏对敌经验,一开始败退情有可原,但初战不利大大挫了军将士气,以致九万精兵敌不过四万西暨兵。再者将士连战三年,早已军心疲惫,厌战情绪高涨。眼下父皇应采取激励措施,重振士气。”

燕关奇眼里有了生气,忙道:“皇儿说的有理,可要采取什么措施?”

燕楚易目光如剑,果duàn

道:“下令重赏有功者,溃逃者杀无赦。战乱中所得财物美人归士兵个人名下。”

燕关奇神色黯然,意味深长道:“这哪是仁君所为啊?即便西暨降了,也不能使其心服,百姓更不会诚服。”

“父皇,请听儿臣讲完。若两军兵力相当,这计谋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我军兵力远甚于敌军,将士只需多一点驱动力必能大获全胜。放任士兵强夺财物美人,百姓定然受苦,必对战乱深恶痛绝。降服后,无可避免会有怨言,父皇大可不必理会,为其垦荒造田,减收赋税,施以恩惠,使其安居乐业,百姓哪有不服父皇之理?至于‘仁政’那不过是束缚手脚的缰绳而已。”

燕关奇向来奉行“仁政”,缺的就是燕楚易的胆量和气魄,听了燕楚易一番言语,心里也暗暗赞赏。两军交战三年,万万不能再拖下去。

“好。”燕关奇微微点头,“父皇就听你的。”

于是按照楚易的计谋下了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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