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的这间斗室已然不是记忆中那熟悉的小屋,四周墙壁绿意盈然,仔细一看居然是排排青竹。屋里摆设极为简单,一张木案,一块草席,一床藏青的被褥,样式都带着古拙之意。
石头小心翼翼的下床走到一扇窗前,推开竹窗,心怦怦跳了起来,入眼的竟然是万里长空!风卷残云,腾蛟起凤。
俯首只见一处绝壁,壁立千仞,松涛万丈!石头一阵头晕目眩,瘫倒在地,愣了一会儿喃喃地哭喊起来:“爹、娘,你们在哪儿…”
悲伤了许久,肚子却已经咕咕叫了起来,石头收拾心情,推开了竹门,去仔细打量一下屋外的情形。
方才推开小窗只见过那处悬崖,如今才看清楚此处环境。这小竹屋背山面崖,建在绝壁上凸起的一块小坪中,小屋右侧有一道清溪从青石缝里涓涓流出,垂到崖下如一袭白绦。
屋左则是一条猿愁小路,贴着崖壁斜斜向上,隐在云雾中不知通往何处。石头跑到小溪边,狠狠洗了把脸,又灌了一肚子山泉水,只觉神清气爽,饥饿稍缓。
山里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爹娘不见了就去找,心里下定了决心,转身踏上了绝壁上的栈道。
那石阶盈白如玉,宽不过尺,高却有十余寸。山间湿气深重,然而石阶上却看不见一丝苔痕。石头往上爬了有上千阶,身子已陷在浓雾中,只勉强看得见前面两三级台阶。
山风越来越大,幸而身上穿的兽皮衣服被娘亲细密的针脚缝得风雨不透。石头紧紧地贴住石壁,手脚并用,像个猿猴一样爬得飞快。恍然间登上了一处平台,石头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雾气渐渐消散,天光开阔。石头看得满心欢喜,只见四面八方尽是云海,有数队白鹤翻腾其间。
远远的云海中有数座巨峰矗立,清晨的霞光映照过来,如梦似幻,石头不禁想起了娘讲的天宫的故事。回首向身后看去,这才发觉已攀到了峰顶,石阶已然不见,脚下是松软肥沃的泥土。
入眼是苍翠的竹林,更有一条小径斜斜通往林中幽处。石头捶捶略为酸痛的腿脚,往林中走去。
林中空气极为清新,清雾透过竹隙撒下点点清凉,数道清泉密布林间,古石上苔痕点点,清潭里锦鳞翔游。
地势忽高忽低,转过了一个小坳,石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从小被娘亲哄着逼着教会了辨药识珍,山间珍奇早已见怪不怪。今日却生生开了眼界,只见奇花异卉遍地都是,老参灵芝药香扑鼻,积年的黄精、九节菖蒲、七色莲花……
只看得石头花了眼。在林间走了几步,酸麻饥饿尽去,全身清泰,居然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再往前看,几株虬龙一样的老树结满了晶莹的红果,看得人口齿生津,食指大动。
树后面有三间精舍,黑黝黝的看着奇怪。石头不由自主的走到屋前,这才发现屋子外墙居然是上等黑檀木所制,透过开着的窗户往里看,屋内家具精巧古奇,均是世间罕见的材质。
石头绕道屋后,发现后面有几亩闲田,田里没有种东西却看不见一根杂草。田边有一间雅致的茅舍,舍中堆了很多精巧的农具。再往前走,便又是翻腾的云海了。
石头回到屋前,有些沮丧。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所处之处居然是万丈山巅,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爹娘。
正伤心着,头上突然被轻轻砸了一下,低头发现一枚鸡蛋大小的绿色泥丸滚到了脚下。
石头拾起泥丸,一股清甜的药香扑鼻而来,石头不禁舔了一口,甜甜的。
正在回味,只听头上某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石头一抬头,看见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正靠在树杈上盯着他,一只胖胖的肉掌捂着嘴,另一只撑着胖大的肚皮,不停的哆嗦着,那样子分明是在笑。
石头顾不得熊猫怎么会笑,见这家伙盯着自己手上的绿丸,心里涌上一种不详之感……
果然,熊猫缓缓挪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把肥大的屁股挪到外面,短尾巴使劲儿的翘着,然后又一枚绿色的丸子冒着热气从它后窍滚了出来!
石头小脸一黑,捡起来对着熊猫丢了过去,正砸中了熊猫圆滚滚的屁股。熊猫呜咽了一声,拖泥带水的从树上爬了下来扑倒了石头,两个小家伙滚作一团。
石头一开始吓了一跳,试图掏出爹做的小骨刀防身,可渐渐发觉这只熊猫似乎没有攻击他的意思,指甲在肉垫里藏着,也不用嘴巴咬人,才明白这家伙没有恶意,索性和熊猫玩耍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一会儿你追我一会儿我追你,摸爬滚打玩得不可开交。玩的累了,熊猫便去挖那些奇花异果,还很有义气的用爪子分给石头一些。两个小家伙吃着玩着,越发的亲密起来。
两个小家伙闹着闹着,不觉时间过的飞快。石头一眼望见了已经西沉的太阳,愣了一下,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脸一苦,泪珠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滚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心里对爹娘的思念又不可控制的浮了上来,往常这个时候,娘应该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站在门口喊自己回家吃饭了吧……
石头抬起头,看着渐渐西斜的夕阳,看着成群的归鸟,小小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做离愁的东西。
熊猫正扭着胖胖的屁股对着一株灵薯刨得没心没肺,偶然抬头发现石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委顿在一边,小脸蛋儿还挂着泪珠。
“哕哕”的叫了一声,叼着刚挖到的一截灵薯递到了石头手上,粉红的小舌头舔了舔鼻头的灰尘,贴着石头坐了下来,用大脑袋轻柔的蹭着石头花花的小脸。
石头抹了一把泪,往熊猫软软的肚子上挤了剂,喃喃的说:“好熊猫,我想我爹娘了。”熊猫呜咽了一声,舔去了石头小脸上的泪珠。石头抱着熊猫,小身子埋在软软的皮毛里,渐渐的睡了过去。
夕阳西下,敛去了最后一丝余晖,满天星斗璀璨了起来。大大的天地间,只有微风吹拂竹叶的沙沙声,石头和熊猫互相簇拥着,在一处背风的石崖下甜甜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