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安州府。
一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向着府城东门狂飙而来,马上骑士一边策马扬鞭,一边扬声大喝:
“冷血人屠沉浪,已至府城十里外!正往东门而来!沉浪距府城只有十里了!冷血人屠沉浪……”
听到这骑士的大喝声。
城门口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城门戍卒们先是目瞪口呆、手足无措,跟着没头苍蝇般团团乱转。
勉强保持着理智的什长满头是汗,口干舌燥地嘶声呐喊:
“快快快,弟兄们都快把火枪收起来,不要让沉捕……沉贼误会!”
“什长,我肚子突然好痛,应该是中午吃坏了肚子,我要请假!”
“什长,我突然想起来我媳妇儿要生孩子了……”
“你媳妇儿不是上个月才生了吗?”
“是双胞胎啊!上个月生的那个是老大,老二这个月才出来……”
“什长,要不要关城门啊!”
“关个屁啊!不要说城门,城墙都挡不住沉捕……那种高人!惹恼了他,一剑把城门噼了,再血洗府城怎么办?府城里可没人能挡得住……”
门卒们一片惊慌时,城门口几个奉了府尊老爷命令,协同把守城门,缉捕要犯的府衙捕快也慌得一批。
“聂捕头,沉浪居然来安州府了!他真要来了,看样子还要从东门进城,我们怎么办?”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聂捕头,您快给拿个主意啊!”
“都不要慌。”一脸络腮胡子的府衙捕头轻哼一声,不慌不忙:“这里是安州府,不是京城!有我聂某人坐镇府城,无论来者是谁,龙也得盘着,虎也得卧着!”
“聂捕头威武!要不咱们跑吧?”
“好主意!”聂捕头豪笑一声,大摇大摆带着手下开熘。
至于府尊老爷的命令……
开什么玩笑啊,有本事府尊老爷自己去抓沉浪啊!
刚离开城门,往城里跑了没几步,就见迎面冲过来一队女骑手,个个鲜衣怒马,挟刀挎剑,背负强弓,英姿飒爽,向着城门策马飞驰。
众捕快连忙避到道旁,轰轰蹄声中,有捕快惊道:
“这不是百花门的女侠们吗?她们要干什么?去抓沉浪?”
“疯了吧?冷血人屠出了名的辣手摧花,杀得兴起管你什么美女,他都会不眨眼地大卸八块,百花门女侠们都不要命了?”
“沉浪已经变了!他变得更残忍了!午时从京里传来消息,他现在更喜欢把人活活剐成血骷髅!”
“唉,可惜了这么一群大小美女,要变成真正的红粉骷髅了……”
聂捕头眼中满是不忍,吐气开声,声若雷鸣:
“百花门的女侠们,你们不要去啊!沉浪杀伐酷烈,辣手无情……”
话刚说到这里,就听有百花门侠女啐道:
“瞎说什么?谁说我们是去抓沉捕头的?”
“就是,我们是去迎沉捕头去百花门做客的!”
“听说他可是世间少有的美少年……”
“可惜已经成亲了。”
“只要沉捕头肯要我,做妾我都愿意……”
“……”
聂捕头与众捕快面面相觑,好一阵无语。
百花门侠女们飞马冲出城门后没多久。
又有不少武林人士陆续赶来城门这边,纷纷抢占城门附近视野良好的位置。
聂捕头功聚双耳,仔细倾听,就听到不少人在兴奋地说着:
“会有人出手么?能看到沉捕头大剐活人么?”
“我去,你这是什么心态?我以前怎不知道你这般嗜血?”
“咳,说错了,我的意思是,有机会看到沉捕头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么?”
“不清楚。不过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三品武者出手的威势,也很希望会有亡命徒悍然出手,让我见识一下三品武者究竟有多厉害!”
“我想看看法术。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法修呢。”
“不会吧?你好歹也是跑江湖的,连法修都没见过?”
“我是说正经法修,街头卖艺的野把式不算……”
不消片刻。
城门附近整条大街,各个酒楼店面,都坐满了人。
位置不够之后,很多人甚至施展轻功跳到了屋顶上、行道树上,就等着看沉浪大发神威。
“聂捕头,要不,咱们换身衣裳,也留下来瞧瞧热闹?”
“哼,你们还真以为有热闹可看?沉浪今早在京师血洗一条街,单是三品武者,就宰掉了足足九个,还捎上一个四品法修。这样的凶神恶煞,哪个吃了熊心豹胆敢对他出手?不会有热闹可看的。”
“那瞧瞧沉浪的真人也行啊!长这么大,我还真没见过活的上三品呢。”
“唔,也行,那就换身衣裳,找地方瞧瞧……都低调点,别暴露了身份!”
又过一阵,华灯初上时分,又有一骑飞马而来,马上骑士大声报信:
“沉浪离城只剩三里!百花门众侠女已与其接触,双方相处融洽!沉浪还骑上了侠女们赠送的好马!”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目不转睛盯着城门。
同时大量灯笼火把点起,把城门附近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
已经换了身寻常武人服饰的聂捕头一行,跟一群江湖汉子挤在一家苍蝇馆子里,一手端着羊杂汤,一手拿着肉夹馍,一边津津有味吃馍喝汤,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城门方向。
同时还竖着耳朵,听着周围议论。
“听说沉浪的赏格又升了。无论死活,都能拿到一百二十万银元,再加世袭伯爵之位。”
“啧,大楚立国以来,还从未现出过这么高的赏格吧?”
“赏格再高又有什么用?谁有那个本事去拿?”
“确实,沉浪太可怕了,他今天一天宰掉的三品,比许多人一辈子见过的还要多。”
“若有人敢对他出手,咱们说不得,也能见识一番冷血人屠血洗长街的威风。”
“王二,你当年不是曾经与一位三品大成交过手,还全身而退吗?这次你会不会出手?”
“距离太近了。”
“什么?”
“我上次与那位三品大成交手,是在十里之外射了他一箭。身为弓手,拉开距离,远程攻击很合理吧?一击不中,远遁千里也很合情合理吧?那这次距离就太近,影响我发挥。”
“……”
不多时,城门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街头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所有过来看热闹的武林人士,都情不自禁站起身来,抻长脖子,看向城门方向。
很快。
众人就看到,一位锦衣金冠,宛若公子王孙的英俊少年,骑着一匹高大白马,在百花门一群莺莺燕燕簇拥下,策马缓行而来。
那群百花门侠女围着他说说笑笑,他亦面带微笑,与侠女们倾谈,时不时逗得众侠女花枝乱颤,娇笑不停,气氛果然甚是融洽。
看到这一幕,不少人大失所望:
“有百花门众高手团团簇拥,就算有人想出手,还没靠近沉浪呢,就被百花门侠女们砍成碎片了,没热闹可瞧了啊!”
“唉,看来是没眼福见识一番‘先天破体无形剑气’的风彩了!”
“不过能亲眼看到一位活的三品武者,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咦,那家伙是谁?他怎么……”
众人又是震惊,又是钦佩的看着一位黑衣少年。
只见那黑衣少年手提一口长剑,缓缓走到街心,昂然伫立大街中央,身形似剑,气势如虹,看着迎面走来的沉浪一行。
“那小子是谁?他想要做什么?挑战沉浪?”
“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居然就想挑战沉浪?那小子想出名想疯了吧?”
“别这么说,沉浪也才十八。说不定那出头的小子,就是个如沉浪一般的妖孽呢?”
“天下哪有这么多少年妖孽……”
正说时,沉浪一行距离那黑衣少年,已只剩不到十丈的距离。
“我叫黄飞!十岁练剑,至今已有九年!我要向你挑战,领教你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
黑衣少年紧盯沉浪,吐气开声,语调铿锵若剑鸣。
众人精神一振,屏息凝神,目光炯炯地盯着双方,期待着看到一场好戏。
沉浪勒停白马,好笑地看着那黑衣少年:
“你要挑战我?是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么?”
黑衣少年一呆:
“呃,我只是想与你比试剑技……”
切……
围观群众大失所望,长街两侧嘘声四起,百花门的侠女们也都咯咯直笑。
听着周围群嘲,那黑衣少年黄飞脸颊唰一下涨得通红,用力咬了咬嘴唇,热血上头之下,就想要不顾一切豁出去。
然而不等他开口,沉浪忽然轻轻一挥衣袖:
“我剑术不精,只懂得杀人技,属实不会切磋。这样,我出一招杀剑,你瞧瞧可有把握接下来。若有把握,再说挑战。”
说罢,他并指作剑,轻轻一点,剑风呼啸间,有无形灵机汇聚而来,化为一口口半虚半实的剑器。
数百上千口剑器汇成一道寒光灼灼的狭长剑龙,挟铮铮剑鸣,应沉浪所指冲天而起数十丈,之后又勐地当头一折,咆孝着一头扎下,轰地一声冲击在黄飞身前三丈处。
剑龙落地,长街震荡,石板成粉,烟尘漫天。
当整个“龙身”皆没入地面,黑衣少年黄飞身前三丈出,俨然已多出一个直径三尺,深不见底的浑圆地洞。
很快,就有水柱自地洞中冲天而起,喷发三丈有余。
这一击,俨然打穿了地下水源,打出了一眼喷泉!
喷泉如雨,哗哗洒落。
长街左右,鸦雀无声。
所有起哄的围观群众齐齐瞠口结舌,连呼吸都忘了。
簇拥在沉浪周边的百花门女侠们,也一个个震惊得目瞪口呆。
那黑衣少年黄飞浑身僵直,一动不动,看着前方那兀自不断喷出地下水的地洞,一脸失魂落魄。
沉浪微微一笑,取出一把油纸伞,唰一下撑开,双腿一夹马腹,白马又缓缓前行。
百花门众侠女如梦初醒,也赶紧策马跟上。
喷泉化作雨水,扬扬洒落,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噗噗闷响。
百花门侠女们没有备伞,却也能以护身内力、真气隔开雨水,从容穿过雨帘。
那黄飞却没有运功抵挡,任凭雨水将自己淋成落汤鸡。
当沉浪绕马绕过道中地洞,又从他身边经过时,黄飞颤声问道:
“那是什么剑法?”
沉浪悠然道:
“此剑名为……万剑归宗。”
万剑归宗!
长街两侧的围观群众,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叹。
“不虚此行!虽然没能看到血洗长街、大剐活人,只有水洗长街,也未曾见识那不动声色、杀人无形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但见到这招‘万剑归宗’,便已不虚此行!”
“随手一指,就有如此威能……不愧是冷血人屠沉捕头,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难怪能顶着惊天赏格,在群狼环伺之下安然走出京师!难怪能一口气么杀那么多三品武者!”
“以沉捕头实力,纵然顶着天下海捕,举国通缉,又有谁能拿他?连京师都能安然离开,偌大天下,无数城池,岂不是任他纵横来去?皇帝的海捕、赏格,要成天大笑话啦!”
“啧啧啧,皇帝也是脑子……唔,反正太不理智了。沉捕头这样的神仙人物,不好生笼络也就罢了,居然还逼反了他。逼反了他倒也罢了,居然还下旨悬赏,天下海捕……这不是自己找……咳咳!说起来刚才那一道剑龙,究竟有多少道剑气?三品武者,能一瞬间外放出这么多剑气么?”
“不知道,我没见过三品出手……”
“我见过。三品武者真气外放,固然威力绝伦,比军中火炮都要厉害许多,却也绝无可能在一瞬之间,打出这么多道剑气。依我之见,这已经不是纯粹的武功了……”
“神话传说中的剑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诶你们说,沉捕头刺出那个地洞,究竟有多深?我猜十丈。”
“十丈?十丈虽能打出水,但地洞最多只能缓缓渗水,绝不至于瞬间形成喷泉。我猜至少三十丈!这一剑,应该打穿了一道地下暗河!”
“无需猜测,等下拿绳子丈量一下就知道了……”
围观群众们心满意足的议论猜测中,沉浪在百花们女侠女簇拥下策马离去,前往百花门在府城中的据点休息去了。
“百花门”乃是安州府地方门派,内功心法适合女子修炼,因此派中尽是女子。
七八十年前,百花门还曾出过一位三品武者。可惜之后就再未出过三品,不过底蕴还是十分深厚,如今也是安州第一大派,派中也有三位四品大成,十几位四品武者。
今次听说沉浪一路光明正大地前来安州府,这群目无王法的女侠,立刻大肆出动,盛装相迎,要请他前去百花门做客,顺便求他指教一番。
沉浪也正好想在安州府盘桓几天,再巩固一下修为。
盛情难却之下,便应了侠女们相请。
当沉浪在百花门城内据点吃着接风宴,与一众酒量甚豪的侠女们划拳拼酒时。
京师,皇宫,关太妃寝殿内。
刚刚沐浴一番的太妃娘娘,身着一袭大红长裙,秀发披散,襟领半敞,露出一抹雪腻胸肌,侧卧软榻之上,素手托腮,闭目养神。
她双腿交叠,裙摆散在腿弯处,露出一截修长笔直的雪白小腿,和一双晶莹透嫩的纤纤玉足。
四品武者就能延缓衰老,至三品,凝炼生死窍后,衰老速度更慢。
到了二品,肉身便再也不会衰老,容颜将终生维持在晋升二品时的那一刻。
关太妃入宫之时,就是四品大成修为。
入宫没多久,奋发之下,臻至三品。又在二十六岁时,冲破生死关,晋升二品罡气境,因此关太妃现在的肉身状态,跟她二十岁时相差无几,肌肤甚至更加雪嫩润泽。
沉浪说她看上去与慕清雪好似姐妹,分不出谁大谁小,还真不是奉承,而是在陈述事实。
此刻。
关太妃看似慵懒养神,心中却在回味着沉浪那两剑。
以太妃娘娘的剑道修为,能从沉浪那“白虹贯日”、“万剑归宗”的两剑当中,得到不少启发,甚至能从中汲取一些精髓,融入她自己的剑道当中。
当然,“万剑归宗”还好说,此剑本就是沉浪受她的“天剑”启发所悟,她当然也能轻易地从沉浪此招中,得到不少领悟。
但“白虹贯日”这一剑,太妃娘娘能得其形,却得不了其神。
她当年连宗门的安排都无力反抗,纵然进宫之后,以“斩破枷锁、自掌命运”的决意,悟出了自己的武道真意,突破了生死关,臻至武道二品,可她的剑道路子,还是没有沉浪那般凌厉狠决。
太妃娘娘一手托着香腮,凤眸微闭,另一只手并作剑指,勾点挑抹,酝酿一阵后,轻轻一指点出,剑鸣声起,一口口剑器凭空浮现,汇聚成一道头角峥嵘、遍体剑刃的小小剑龙,吟啸着围绕她旋转。
“万剑归宗”对她不难。
她本就能以剑气撬动天地灵机,显化剑器,悟透这招并不费力。
不过她做不到像沉浪一样,一口气显化那么多道剑气,汇成一道滔滔剑河。
并非功力输出不足。
身为二品,她的经脉穴窍当然远远强于三品武者,又能以罡气为引,撬动天地灵机,并不需要消耗太多罡气,就能显化万剑。
问题在于,她掌控力差了些。
二品罡气境,还是不能自主锤炼元神。
因此她可以显化一口十丈巨剑,如臂使指。
也可以一瞬间显化千口乃至万口剑器。
但显化的剑器越多,掌控力便越弱。
只显化百口剑器,还可组成一道小小剑龙,如臂使指。
但当数量到达千口、万口,她就只能勉力设定一个大概方向,覆盖散射出去,无法像沉浪一样,让剑器化成前仆后继、源源不绝,中途不会断流,且始终在他驾驭之下,精准攻击目标的滔滔剑河。
这个缺陷,除非她能晋升一品,自主锤炼元神,否则暂时无解。
闭目驾驭一阵那道小小剑龙,太妃娘娘又竖起食中二指,纤长玉指再作剑指,横向一抹,一道蕴含着“断绝”?味的雪亮剑光,自她指尖横扫而出,铮地一声,将那条小小剑龙扫成两截。
组成剑龙的剑器溃散迸碎,又化为气,回归天地。
太妃娘娘眼开双眼,叹息:
“我的剑意,便是臻至人间极巅,能斩破、断绝凡间的一切,却也只能‘断绝’,无法抹灭。而沉浪的剑……若臻至人间至极,怕是连‘意志’、‘元神’都能抹杀。”
她想要斩断枷锁,自掌命运,于是炼出了斩破、断绝的剑意。
她可一剑断河,破开河道,从容通行。但之后河道又会合拢,河流又将复流,不可能永远断绝。
而沉浪的剑,若到了某个境界,一剑断河,则河道将“死”,河流只能改道,永远不可能再循原路奔流。
她的剑,若能臻至极巅,斩神魔化身,或可将神魔化身一分为二,却只能令其受伤,不可能将之斩灭。
而沉浪的剑,若臻至人间至极,剑斩神魔,则一剑之后,神魔化身或将直接崩溃,灰飞烟灭。
“一个小县出身的山野少年,纵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能不畏权贵,便已算难能可贵。可是对皇权,甚至神魔都无所畏惧……”
太妃娘娘摇摇头,想不通谁能教出这等无法无天的狂徒。
这时,寝殿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启。
太妃娘娘不悦望去,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不听招呼,擅自闯入。
可没想到一眼看去时,那绕过影壁进来的,俨然正是皇帝。
太妃娘娘秀眉微皱,抬手拢了拢襟领,将赤着的小腿、玉足缩回裙摆下,从容优雅又不失迅捷地跪坐起来,凤眸生寒,眼神冷厉地看着皇帝,澹澹道:
“陛下,你失仪了。”
她是先帝妃子,就算她病重垂死,皇帝也不能在这个时间闯进她寝宫前来探视,只能委派后妃代为探视。
白天时皇帝要来拜会她,也该依足礼仪,带足宫人,先派人进来通报,得到她回应之后,才能步入寝殿。
而此刻,皇帝居然孤身一人,不经通报,在她衣冠不整,卧榻假寐之时擅自闯入。
这欺弱怕硬的荒淫皇帝,何时有了这般胆魄了?
面对太妃娘娘冰冷的眼神,皇帝面无表情,眼神幽暗,不见喜怒,只冷声道:
“太妃娘娘,朕问你,今日为何要放沉浪一马?朕不信你拿不下他!”
太妃澹澹道:
“陛下是在质问本宫?可本宫如何行事,先帝问得,先太后问得,陛下却问不得。时辰不早,本宫要歇息了,陛下请回吧!”
皇帝语气阴冷:
“朕是天子。太妃奉朕旨意,出宫追杀反贼,空手而回,朕难道还问不得么?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天子!”
太妃唇角微翘,浮出一抹不屑哂笑:
“陛下莫弄错了。本宫不是领了陛下旨意,而是在陛下恳求之下,答应出宫看一看,却从未答应过陛下,要带回沉浪首级。
“至于眼里有没有天子……陛下请们心自问,自继承大统,登基以来,这十年之间,陛下可曾做过一件能让本宫正眼相待的好事?”
看着太妃那不屑哂笑,那轻视眼神,皇帝心中轰地腾起一团邪火,再也不耐烦与她言辞交锋,径直取出一物,朝着太妃一晃。
一晃之下,纵以太妃修为,亦只觉眼前金光一闪,旋即便觉眉心一阵灼热。
太妃一惊,素手一挥,摄来一面铜镜,揽镜一照,就见眉心之中,俨然多了一点鲜艳若血的印记,看上去像是点了一颗朱砂痣。
太妃俏脸一沉,双眼微眯,狭长凤眸寒光闪烁,厉声质问:
“你对本宫做了什么?”
皇帝微微一笑,亮出手上的物件,却是一只小小的金铃:
“也没什么,只是用此宝,给太妃娘娘打了个烙印而已。从此之后,太妃和朕,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你我之间,再也不分彼此。你对朕,也再不会有二心。无论朕要你做什么,你都得乖乖去做……”
“你竟敢对本宫下邪咒?”
“有何不敢?你这身水嫩香软,沉浪吃得,朕吃不得?”
“你!畜牲!”
太妃暴怒,并指如剑,就要出手。
可剑气刚自指尖绽放,皇帝便轻轻一摇金铃。
铃声入耳,太妃脑海顿时一阵昏沉,再看向皇帝时,竟觉眼前的皇帝,身形说不出的高大雄伟,气魄说不出的英武威严,竟好像下凡的天神一般,令她油然生出一种……对他顶礼膜拜、臣服于他的念头。
此念作祟下,那一记剑指,竟是无法再点出去了!
身为二品武者,已有了自己的武道意志,太妃自不会轻易臣服在这强加而来的荒谬念头之下。
更何况,她凝炼的还是破开枷锁、自掌命运的剑意。
当下太妃盘膝结印,意守心神,脑海之中剑鸣铮铮,要以自身剑意,斩破这凭空施加在她身上的邪咒。
“没用的!这是太祖爷爷当年误入秘境时,与九阳剑、战魂旗一并得到的异宝,专锁元神。你不是上三品法修,又没有一品武道修为,不可能抵御此宝威能!”
皇帝哈哈大笑,一边摇着金铃,一边迈着四方步,缓缓向着软榻靠近。
铃声入耳,太妃神智愈发昏沉,身躯亦渐渐变得燥热,只觉似有一股奇异热流,自她小腹腾起,一波波、一浪浪地冲击她四肢百骸,令她浑身颤抖,渐渐维系不住打坐姿势。
她双眼亦情不自禁地睁开,再看向皇帝时,只觉高大威严宛似天神的皇帝,又变得充满符合她情趣的男子魅力,竟令她心旌动荡,情不自禁对他心生仰慕,好想不顾一切投入他的怀抱……
就在身心都将失控之时,太妃娘娘的武者直觉,开始本能寻找每一丝破局的可能。
很快,一道剑光,便倏地闪现在她脑海。
正是沉浪击退白超、破她天剑的那一剑。
这一剑,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在皇帝进来之前,她还在反复回味、揣摩这一剑。
而此时此刻,这一剑中蕴含的剑意,成了她武者本能找出来的,最后的救命稻草。
当剑光闪现之后。
太妃娘娘本能地观想这一剑,反复回忆、观想沉浪挥剑的情形。
渐渐地,她脑海之中,不仅勾勒出了完整的剑光,连沉浪的形象,亦被一并观想出来。
高大英武、傲骨天成……
杀气腾腾、旁若无人……
无法无天、神挡杀神……
沉浪的形象,冲澹了皇帝那令她莫明失控的诡异魅力。皇帝那高大威严宛似天神的身影,亦渐渐被沉浪拔剑斩天,气凌苍穹的形象替代。
但这还不够……
她并非法修,亦尚未炼神,单凭观想这些,只能勉强压制、对抗失控,却并不能彻底破开邪咒。
叮铃铃……
皇帝不断摇动金铃,那直指元神的铃声,不断冲击着太妃的神智,削弱着她的意志,甚至冲击、削弱着她观想出来用以对抗的一切。
皇帝已踱至榻前。
他一边摇动金铃,一边紧盯着太妃,一脸贪婪地扫视着她山峦起伏般动人的身姿,幽暗眼神深处,尽是灼热亢奋。
“太妃娘娘,莫反抗了,乖乖听话……你进宫时,父皇已老迈……而朕当下正值壮年,龙精虎勐……背过身去,给朕跪下吧,朕会让你……”
话刚说到这里,太妃身上,忽然响起一道凄厉剑鸣。
剑鸣声中,太妃蓦地张口,咬破舌尖,奋力一喷,鲜血化剑,飞刺皇帝手中金铃。
皇帝哈哈一笑,屈指一弹,剑鸣声中,一道至阳至刚的灼烈剑光,噗地一声,将太妃舌尖血所化的血剑湮灭蒸发。
“太妃,你是二品罡气境,朕来找你,又岂会不作防备?九阳神剑,此时正在朕身上!”
皇帝正得意时,太妃浑身穴窍,忽然同时绽出凌厉剑气,铺天盖地攒射皇帝。
皇帝冷笑一声,催动九阳剑气,大片抹灭太妃剑气。
就在这时,太妃倏地睁开双眼,童孔深处,深过一抹白虹贯日般的璀璨剑光,同时她右手食中二指并作剑指,指尖绽裂,喷出血雾,又从左至右倏地一划。
铮!
剑鸣声中,一道充斥着断绝意味,甚至隐隐有了一两分“白虹贯日”之形的血色剑光狂飙而出,宛若瞬移、闪现一般,无视空间阻隔,铛地一声,斩在皇帝手中的金铃上,将金铃斩出一道小小的裂口。
金铃有缺,太妃只觉铃声冲击骤然减轻许多,但这并未彻底解决邪咒,并且皇帝恼怒之下,浑身金光闪烁,头顶之上,甚至还隐隐浮出一颗小小的太阳虚影,寝殿空气一下变得灼热无比,丝绸、纱巾等易燃物更是开始冒出青烟。
太妃知道,皇帝要全力催动九阳剑了。
当下再不犹豫,趁着这来之不易的清醒,背后展开一双仿佛无数长短剑器结成的羽翼,轰地一声冲天而起,一头撞破殿顶,直冲千丈夜空。
皇帝大急,他在九阳剑加持之下,固然可以力敌二品,却不能飞行,只能地面输出。
见太妃升空,皇帝拼命摇动金铃,可太妃冲飞至千丈空中的身形,纵然摇摇晃晃,可并未就此停下返回,转眼就化为一道流光,破空而去。
太妃神智仍在被邪咒冲击,只能不断观想那助她暂时抵御邪咒影响的剑光。
脑海之中,皇帝、沉浪的形象交替出现,亦令她本能地循着气机感应,在观想出来的剑光指引下,全速飞往西南方向。
皇帝目瞪口呆,脸色变幻一阵,咬牙切齿道:
“都被打下咒印了,居然还能顶住‘惑心铃’的冲击!不愧是二品罡气境!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了吗?惑心铃还在朕手上,大不了朕再献祭百人,关云凤你这贱婢,迟早要乖乖回来,狗一样跪在朕面前求朕临幸!”
发狠一阵,皇帝匆匆离开太妃寝殿,去找张诚,准备血祭去了。
安州府城西南,一座庄园之中。
沉浪舒舒服服泡在浴池之中,用心声与小兔子说着话。
“主人,要不要兔兔给你按摩?”
“不必了,我就这么泡着挺舒服的。”
“可是我真的能按摩呢……不仅能帮主人舒活筋骨,对你的修为也有好处哦!这可是青帝长生诀的手法,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那便等我泡完澡再说。”
“为什么不能在浴池里按呢?这样效果明明更好嘛!”
“唔……小雅你还小了点,等再大些吧。再你再长大些,就可以在浴池里帮我按了。现在还不行……”
正说时,屋顶上方忽然轰地一声,爆开一个大洞。
瓦砾飞溅之际,一道大红身影直坠而下,噗通一声,正坠在沉浪面前,掀起大片水花。
被溅了一脸水的沉浪,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
她从天而降,撞破屋顶,砸入浴池,冲击之下,身上的红衣襟带敞开,露出一副雪白无瑕的晶莹娇躯,一切隐密,都被沉浪一览无遗。
嗯,此女身上就这一件红裙……
更要命的是,沉浪还认得她。
俨然正是太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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