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始春余，叶嫩花初。山上的万物都弥漫着慵懒迷醉的生气，与才刚刚解冻的春泉一同，惬意享受着明媚柔和的阳光。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带着不经意的笑意，手持翠绿之物，不时还能看到那一团翠绿微微抖动。少年向着道院跑去，束起的的发尾在空中甩得修长。
小小的道院四周竹树环合，幽静独立，古朴之中透露着干净整洁，不新不旧，恰到好处。“师……”少年张口只喊出一字，便被一直白皙的手掌覆盖住了大半张小脸，手掌中指与大拇指发力，让其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少年并未惊慌失措，看到来者反而更加放松。手掌的主人便是这道院的主人，眉目清秀，眼瞳里闪着紫色的光晕，妖异鬼魅。棱角分明的脸庞被眉心的一道紫色的纹路称得更显妖异之气。道士衣着整齐雪白的道袍，素白之上蜿蜒着道道暗纹，由下袍游走，横越过腰，翻腾过肩，止乎于胸。构成的是一条玄黑的大蟒，狰狞的面庞赫然于胸前，裂开的大口深不见底，墨色深处蔓延的是比猩红之色还要更盛的压迫感，令人不寒而栗。看似与这清秀的道士格格不入。不过，少年并未受巨蟒的压迫，轻笑着。道士摇了摇头，放开少年，发出一道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副嫌弃地瞥向少年，少年恭恭敬敬地行礼，“师父，小跖寻到一妖物。”
道士微微皱起眉头，没好气地说到“说多少次了，别叫我师父，我压根儿就不是啊。”男子的话语掺杂着些许无奈，声音轻柔悦人，如同山谷里的回响一般，不绝如缕。少年无言，只是将翠绿之物捧在手中，承上。道士的紫眸闪过一道精芒，旋即轻挥袖袍。“你在哪寻到此物的？”道士看着手中静静躺着的清脆小蛇，轻轻地问到。“玄阴湖旁。”道士眉头微挑，饶有兴趣地问道。“玄阴湖旁？”少年点头，道士一怔，神色复杂地向远方望去，目光落在一株蜿蜒参天的大树上。不过只是一瞬，不漏声色地连少年都未发觉。道士轻笑，神色中的温柔与悲悯一览无余。少年诧异。在记忆中的道士眼中永远充斥着悲凉，与一种莫名的沉寂，却始终有簇微弱的火苗在摇曳，看似弱不禁风，却绵延至今。道士轻点青蛇，青蛇这才苏醒，眨巴着流金色的瞳孔，好奇地吐露着蛇信，打探着面前这位男子。它突然一惊，竟瑟瑟发抖了起来，因为它看到了，那妖异的紫瞳中竟有俩个瞳孔——重瞳子？！只是它奇怪的是，道士只有左眼是重瞳子，右眼却不是。道士轻轻问到：“世事无常，还记得什么意思吗？”青蛇警惕起来，却又发现，那人的双眼又恢复了正常。
少年答道：“上古时期，盘古开天，劈开混沌，降生狍鸮，穷奇，傲因，白泽，重明鸟等神兽，女娲造人之后，由于狍鸮，穷奇，傲因接连叛离本心危害人类，于是女娲又创造出了腾蛇与白矖成为常族，协助各大神兽，帮助人类存活下去。后来女娲补天，腾蛇与白矖虽也以身补天，但其神性仍驻存世间，而有传言女娲神躯虽毁，但神性降生人间，俯瞰苍生。由于万物生灵受神性浸染，有幸者则生灵性，可吸收天地灵气为其根本，锻体修术，称之为妖。不乏资历聪慧或曰之神选之妖，虎族与龟族在其各自的主族中均有一位兽妖修炼至相当高的境界，成为一方霸主。各取妖号，白虎，玄武，被各大神兽认同，成为四灵之二。其余的，小跖实在不知。”
道士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笑：“不是不知，而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朱雀与青龙，出自何方吧？”少年点头。“青龙与朱雀，都出自常族。”“常族不都是蛇妖么？”道士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青蛇一眼，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是啊，如今的常族，人们只会知道为非作歹的蛇妖吧。”少年不光从语气中听到了道士的鄙夷，甚至连其目光中的憎恶都显露无疑。“不错，很久以前，腾蛇与白矖的神性的游荡世间，降生了常族，只是后来，常族之间出现了斗争，基于对帮助人类的方面出现了分歧，一方觉得人类实在愚昧无知，而且贪得无厌，上古至今，人类也有了些许自保的手段，已经不再有值得帮助了，省下力气修炼，等待女娲的回归。另一方却对可怜的人类担心之极，希望继续帮助弱小的人类免受天灾与凶兽的袭击。而四灵的选位中，只能从常族分裂的两派选出一名，而四灵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镇压凶兽，守护人类。自然，主张放弃人类的一方处于不利的形式，自然会落选。失去成为四灵，镇守一方星宿，得到更强大的实力。
于是，这一方化为人形，一方面残害生灵，一方面告诉人类常族之肉，食之可趋百病，百毒不侵，长生不老。如此荒唐之语，居然有人信了，无一不是身体溃烂，死于非命。而人类自然将矛头指向常族，不再与人接触的一方早已修成更强大的龙形，脱离的常族的范畴，自然不会再与常类有同样的弱点，于是尽数告诉人类。顺便，再以常族的名义进行屠杀。那自古以来受常族保护的人类自然也有了一些自保的实力，毒淬家，武门，道家，影宫。都被请来了，而主张保护的一方仍企图解释原由，被人类大肆进攻。然后人们发现，常族的肉虽不能吃，但可以炼药，铸剑，淬毒，以及收为奴。由于白矖的缘故，常类女性都美貌至极，且妖魅无比。不少人之前有了贪念却没有动机，如此之下自然有正当的理由。于是对还未化龙的常族进行围剿，掠夺，而可怜的常族仍为了不对人类下杀手，几乎被残杀殆尽。而剩下的常族，保留了对龙族的憎恶，也终于摒弃了对人类的信心。在阴冷黑暗的洞穴中涅槃，或者说是堕落，成为了人们口中的蛇妖.
果不是人类又对蛇妖有所歹念，蛇妖又怎会残杀无辜？其实，蛇妖如今可以有两种存在形式，蛇妖，还有迦楼罗——凤凰，是不是觉得很讽刺，一个物种自相残杀衍生出来另外两种对立的存在。更讽刺的是，凤凰虽出身常族，也带着对龙族的憎恶成为四灵之一，与玄武共同与青龙和白虎对峙，但他们也不再愿意提起常族，蛇妖，不再承认过去的自己了。于是，常族只剩下蛇妖了，处处担惊受怕，躲避龙族的追杀，人类的围捕，却还被人类称之为为非作歹的蛇妖。真是有趣！”道士紫眸中的愤怒与悲怆被掩盖地完好，但道士周身的气流明显波动起来，而且极其不稳定。青蛇感知地到，那波动的起源，正是眼前这名男子，汹涌的气势似乎要将一切都撕裂开来。“世事无常，举国安康。”少年似乎没有感受到异样，清脆的声音在这小小的院落里传开。道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稳住了内心的波澜。“是啊，世事无常，没有变故，或者没有常族，对人类而言，确实是件好事。不过，更有意思的是，蛇妖中最强的存在也被称之为无常。”道士说到这，眼光落在青蛇身上，四目相对。“小跖，这青蛇就交给我吧。你还有事要下山对吧”“是。”
小跖踏着步伐向道院外走去，脑子里还整理着才接触的信息，身后传来道士淡淡的声音，不似之前的严肃，甚至还有些几分乞求的味道，“别回来太晚，落山之前回来做饭。”小跖朝着道士的背影笑笑“知道了！”小跖看到道士背部狰狞的大蟒，狰狰獠牙看得他微微发怵，揉了揉眼睛，小跖再看过去，道士早已不见了踪影。应该是，眼花了吧？
月华侵散大地，道院阁楼顶部有着一名衣着雪白道袍的男子，男子肩头还盘着一条翠绿的小蛇，在夜色中青蛇的金瞳更加明显。道士看着远处在月色中仍旧巍峨的参天大树问道：“你便是从常延木那来的么？”青蛇微微点头，又疑惑地看向道士。它自然看不到道士眼中稍纵即逝的柔情，轻轻抚了抚小青蛇的脑袋，青蛇便昏睡过去。神情复杂的他看着这翻着肚皮昏睡过去的青蛇，轻叹道：“柳儿，这一次，离开我，离地越远越好。等到你完全与上一世契合的时候，再来找我——报仇吧。”于是道士结印施法，在青蛇的右眼的眼睑上烙上了两道赤色的纹路，不大不小，却格外醒目。道士轻喃：“阿裳，你不再好好看看他么？”语毕，道士道袍之上的纹路开始涌动，翻腾，窸窣作响。暗纹腾舞着，周身的气旋将道士披散的长发吹拂了起来。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左手袖口旁的蟒首，右手轻抚其上，看着左手的小青蛇尽露柔光。蛇纹努力地向袖口蹭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束缚，痴痴地看着小蛇。蟒首微转，对着道士的方向停下，轻灵虚幻的女声响起：“你最好保证柳儿能好好活下去，墨清泽！”被称为墨清泽的道士看着袖口的蟒首，右手轻抚其上，紫光闪烁的眸子里尽数散布着宠溺的柔光。“一定会的，毕竟，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万籁俱寂，事事空灵，月色无垠，浸染大地。无言，墨清泽无奈地笑笑，紫眸中不再充斥着狡黠，如云雾般缭绕的是无尽的悲凉。
外院屋内，并未入眠的小跖看着内阁顶楼的墨清泽，默默地微躬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