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走后,小李氏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她总觉得庄子里头来往的下人们看着自己的眼光都透出一股鄙视和不屑的意味,忍不住冲着赵老三抱怨:“二哥这庄子里的下人也太不识好歹了,你瞧瞧,不过是问他们要个鲜果儿,就推三阻四地不说,那眼睛还到处乱瞟呢!”
赵老三惦记着家里的地,心急如焚地,本就不耐烦,听她这一抱怨便没好气地哼哼:“客随主便,你也少折腾折腾,这一天到晚地几次要果子要水的,谁不烦皐.”“。浚?br>
小李氏自然不服气:“我折腾什么了我?这中了暑气,不就是该多吃点解暑的么?又没找他们要,都是几个下人,还敢给咱们脸色瞧!不行,呆会儿我得跟二嫂好生说道说道。”
赵老三站起来一跺脚:“行了吧你!就成天惦记着折腾人家,这大嫂都惦记着家里的地呢,你咋一点儿也不上心呢?”
“你这人真是……”对自己男人小李氏真是没有语言了:“那地里能刨出金坷垃不成?你也就这点儿本事,惦记着那点儿东西。你没瞧见人家小小穿得戴的,听说光那件衣裳,便是把咱们全家捆着卖了都买不起。”
赵老三不耐烦听这个,起身走了。小李氏人可说,转悠了一圈想去找陈氏,奈何自从前些日子出了看赏赐和留赵李氏的事情之后,陈氏正心里烦闷,也不耐烦应酬她。她想了想,径直往小小的院子去了。
刚到门口就叫人拦住了,小李氏正准备发火,想起前几日看赏赐时遭的罪,腿就软了三分,对着面前两个小丫头陪着笑道:“劳烦两位跟小一声。就说她三婶儿来陪她说话哩!”
小丫头自然认得她是哪位,可听这话还是忍不住端正了脸色道:“三夫人,郡主的闺名可不能随意乱叫的,您稍等片刻,奴婢进去问一声再说。”
说罢便将小李氏晾在门口,一个小丫头进去传话去了。
小小正与郑妈妈说起江陵陪嫁的安排,听外头小丫头传话,郑妈妈便蹙了眉不悦道:“这位三夫人是缺心眼儿还是怎么?又巴巴地赶过来了。”
小小掩了账本儿,摇摇头道:“郑妈妈慎言,终是天赐的嫡亲婶子。过几日便要回施州去的,说不定这一辈子都见不上了,何必为这个生些是非?”又对pángbiān伺候的墨兰道:“你亲去回话。就说我午睡不好见客,记得言语客气些,莫要惹恼了她,大家面上不好看。”
墨兰自去送客不提,小小又翻开了陪嫁家人的花名册。对郑妈妈说:“本想着天气太热,不叫他们来见,可是算起来天赐要往余杭赴任,大概一过中秋就得启程,这边的事情还是早些安排得好。妈妈明日便叫近些的庄头过来回话,至于城里的铺子。过两日我自己去看一看。”
郑妈妈点头应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突然听见屋子外头嘈杂起来。帘子掀开来。原来是西兰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先冲小小行了大礼,小小赶紧拉她起来,见她晒得皮肤发红,额角渗着汗珠,忍不住埋怨道:“没说先下去梳洗一下。急匆匆地跑来做什么?”
西兰笑嘻嘻地说道:“这不是想你了么?”
郑妈妈听见忍不住咳了一声道:“没规没据的,跟小姐说话还是你啊我的。回去一趟倒野了心了。”
西兰不以为意,小小忙道:“郑妈妈莫怪她,我们俩一同长大,平时随意惯了,要不她也不会一回来便跑来,连梳洗都顾不上。”又撵西兰:“去洗洗,瞧你这一头的汗。”
西兰点点头:“奴婢洗把脸就过来,小姐你可等着我啊!”
一席话说得屋里众人都笑了,郑妈妈点着她道:“真跟个猴儿似的,还怕小姐跑了不成?”
西兰略做梳洗,换了身干爽衣裳过来,小小已经叫墨兰端了冰凉的酸梅汤给她,又拿了井水湃过的西瓜、李子等果品,惹得墨兰几个又私下嫉妒一回。
看她进来了,小小才问:“叔叔过来没有?不是说他也要准备过来的么?你家里可还都好?一路上课还辛苦?”
西兰笑道:“小姐这性子就是急,问这么多,叫奴婢从何说起?大人本是想过来一趟,可他如今领着施州府那头的军职,说是轻易不能离开,自然也就没办法过来。不过叫奴婢给小姐带了信和东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捧给小小,“东西都在奴婢房里,待会儿奴婢收拾了给你拿过来就是。”
又说:“我家里没什么好不好的,反正就剩了奴婢一个了,几个叔伯各自有儿女,也照料不到奴婢头上。看样子还是得跟着小姐一处混日子了。”
小小一边笑,打开了手里的信,随口问道:“那叔叔如今可好?往日隔得远,音信来往得也少,不晓得他可曾成婚?可有了儿女?”
西兰奈地摇了摇头道:“大人一直未曾成婚呢,哪里有什么儿女?”
小小回忆了一下,记得在施州的时候她问田丰的年纪,田丰说自己二十三了,这十来年过去,田丰也是三十多岁四十的人了,怎么还未成婚呢?不由便感叹道:“叔叔也是四十的人了吧,怎么还没成婚,也没个人照顾啊!”
西兰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看着小道:“大人哪里有那么老?今年也不过虚岁二十六。听说托媒说亲的也不少,可是家世人品都不怎么着,大人都看不上呢!”
这下轮到小小惊讶了,田丰才二十六?那十来年前他行刺覃氏土司的时候不是才十多岁的年纪?容米的事情她虽然一知半解,也晓得当年田丰日子艰难,可没想到居然就难到了这个地步。心里不由便生出几分怜悯之心,叹了口气,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信中非是说了几句自己的近况,又问了小小最近可好?还打趣她圈圈绕绕的,终归还是嫁回了赵家。末了说起当年托付小小的田地房产,说是自己也用不上了,一半留给小小,算是赠礼。另一半留给西兰,充作嫁资,拜托小小找个品行敦厚老实的,把西兰嫁了。
小小一面看,一面感叹。田丰自己这半生坎坷,可到头来处处却是为别人谋划。替田紫霄,替小小,替西兰,好像从来不晓得他什么时候为自己活过,谋过什么。当然大家相交不多,也说不准有些事情小小并不晓得罢了。
可就是从小小与他不多的接触中,也能感受得出来田丰的善意和好心。再一想到他这把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没有,总觉得他是可怜了些。
晚间天赐回来,便看见小小与西兰两个在房里摆了一地的东西,忍不住笑着问道:“西兰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俩这又是在干什么呢?”
西兰起身行了礼,脆生生地答道:“午后方到,这都是我们家大人给小姐和天赐少爷送的婚礼物,我和小姐正翻看呢!”
听说是田丰送来的礼物,天赐也来了兴致,将长袍下摆掖在腰间,蹲下来跟他们一起翻看。
东西挺多,也挺杂的。有容米特有的西兰卡普,织做各式喜庆吉利的图案,或是寓意夫妻和谐,或是寓意早生贵子,有小至巴掌大小的,也有大到能铺满整床的,装了满满一个大箱子。还有各式草编、竹制的笔筒子、笔架子、小篮子、小盒子等物,精巧细致,想来是田丰自己闲来事做的,也有小半箱子,另有一箱子银制的饰品,举凡手镯、发钗、长短项链、项圈等物,甚至还有精巧玲珑的长命锁,小手圈儿等物。
西兰看着便拍着巴掌笑起来:“大人约莫是连小少爷的出生礼物都备好了,真是够周到的。”
惹得pángbiān的天赐和小小同时红了红脸儿,对视了一眼又赶紧各自别过头去。
再有各式药材补品一大箱子,非都是施州容米特产的党参贝母等物,小小见了,便叫墨兰另拿了盒子装出来,笑着对天赐说:“记得往年入秋的时候,婆婆老是咳嗽,那时买点贝母都买不起,只能拿了枇杷叶子炖水喝。如今家里境况好了,还要请婆母多多调养身子才是。”
天赐一听也想起了那年,赵明礼去江陵考试,家里只剩下陈氏和自己兄弟并小小三个孩子。陈氏染了风寒,一直咳嗽不好,误以为自己是得了痨病,生怕过了病气给自己和天佑,每日躲在房中不出来。幸亏小小机灵,察觉出陈氏的不对,延医请药的,上下折腾了好些日子,陈氏才逐渐好转,可直到搬到松滋,陈氏还是落下了病根儿,春夏、秋冬之际总要咳上许久。
难为这么久了小小还记挂着这事,天赐听着,除了感动不知道说什么得好,唤了一声小小,就捉住了她的手。
当着西兰等人的面儿,虽然已经是成了亲的夫妻了,小小还是怪难为情地。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便进了内室。
天赐跟着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