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晚饭时分,郑妈妈便回了城里郡主府,悄声将经过说了一遍,提到陈氏与小李氏三拜九叩之后,连大衣裳都湿得滴得出水来,根本就没心情再看什么御赐的嫁妆。莫说小小,就是pángbiān伺候的墨兰粉桃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小忙道:“辛苦妈妈了。也叫温嬷嬷和青竹紫玉两位姐姐受累了,今日便罢了,待回去之后我再去看他们。”
郑妈妈笑着谢了,便听见外头天赐笑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一面说,一面走了进来”“。
小小忙冲几人使了个眼色,站起来说:“没什么,本觉着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们几个讲笑话儿逗我呢。”
天赐以为她说不舒服是因为明日周艾便要离开,忙安慰她道:“来日方长,说不定我在余杭熬上两年,便回京做京官呢?到时你便可以与岳父岳母时常相见了。”
小小坦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微微屈膝道:“那就先谢过郡马爷了。”
天赐趁机拉住了小小的手道:“你我本是夫妻,何必如此多礼?”
这种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小小还是有些不适,装作抚摸发鬓抽出了被天赐握住的手,轻声笑道:“前头等我们吃饭呢,些走吧。”
看了看尚存温热的手心,天赐叹了口气,又握紧了拳头,举步跟了上去。
周艾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返京,瞧着妹妹眼光中全是不舍。小小心里也不好受,曾几何时,她已经真正敞开了心扉将周艾、林氏等人视作亲人一般。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了种远嫁他乡,远离亲人,并且可能之后一辈子也见不上一面的悲伤。也许最初那种对亲人的依赖是这身子原主残留的意识。可到了现在,小小觉得自己已经真正融入了周家这个家庭里头,谁知紧跟着就远嫁了。
这么一想,小小忍不住便滴下泪来。
见她落了泪,周艾忙笑道:“你还是婚之期呢,哭什么哭?莫要哭肿了眼睛,明日回去就不好看了。”虽是安慰小小,可周艾也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小小闻言忙擦了泪道:“哥哥莫要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倒是哥哥,回了京城可要好生待我嫂子。生了侄儿也早些给我报信,我要给侄儿见面礼呢。还有父亲母亲,女儿不在身边。芹哥儿还小,又是个不省事的,还请哥哥多担待些,替我在父亲母亲跟前多表表孝心,可千万不能忘了我呢……”
话没说完。又是几滴泪珠儿滚了下来。
周艾扭过头去,也是满脸不忍之色。
天赐见状忙道:“小小莫要哭了,不是跟你说了么,待我在余杭熬上两年,说不定这一任期满便可以调往京城。到时咱们就在国公府里头住着,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小小听着禁不住扑哧一笑:“你倒是说得容易。谁知道你得在余杭呆上多久,之后又调到哪里。这个时候便谋算着住我家去,你羞也不羞?”
倒是周艾听了这话。心情好了不少。男子住到女方家里,就跟上门女婿没什么两样,他接触赵天赐时间虽不算长,也看得出这人不是个随口敷衍的性子,既然如此说了。证明他确实如此想着。这么说来,这个妹夫对自家妹子还是一片真心。想到这里。周艾心情便好了几分,亲手提起酒壶替天赐斟了一杯:“妹夫,咱们俩吃一杯。”
小小忙举了被子笑道:“我也陪哥哥喝上几杯,望哥哥一路顺风,早些归家看到嫂子和侄子。”
周艾自然应允,给小小也斟上了一杯。
酒过三巡,周艾与天赐算是融洽了不少,说话也肆忌惮起来。天赐是将以自己一番雄心壮志全盘向大舅子托出,少不得都是书生“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之言。
周艾听着微微皱眉,直言道:“妹夫,如今你身为余杭县令,不同于往日做文章。这官场上头来往,不是几篇锦绣文章便能往来不利的。你这抱负倒是好,只是还得实际些。”
天赐有些不高兴:“舅兄此言差矣,身为读书人,谋一个锦绣前程固然不假,可开创一个太平盛世亦是我辈所愿。我倒觉得两者并不冲突。”
周艾有些奈:“我并没有说你这志向与实际有何冲突,只是觉得你立志太过远大了些,还是先着眼手边小事好些。”
天赐带了几分醉意摇头道:“舅兄往日行军,难道不是想打出一个太平盛世么?如今天下一统,万邦来朝,舅兄心愿可是了了?”
周艾笑道:“你倒会扯!不怕说与你听,往日我们沙场杀敌,倒真未曾想过打出一个太平盛世这般的念头。”
“啊?”天赐目瞪口呆了,这与他一直以来的信念和接受的信息完全不符,他只能半张着嘴,不晓得怎么应对才好。
周艾笑意中带了几分怀念,几分苦涩:“每次上战场,没有人知道会不会获胜,首先想到的便是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获胜。我十二岁跟着父亲到边关,开始父亲怕我受伤,将我放在身边照料,帮着端茶倒水,传达命令之类。十四岁那年,外蒙人来犯,我们这队大败,实在没办法,我也只好扛了把长枪便上而论战场。”
“多亏同炮护,几场仗打下来,我虽受了些小伤,好歹与性命虞。只是当时我那个小队十余人,到后来活下来的只有四人。”
“第一次杀死外蒙人的时候,我怕得要死,双腿跌坐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若不是我一个同袍一把将我拉起来,只怕我早就死在了战场之上。从那之后,我便晓得,胜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去。所谓成王败寇,古来便只有活下来的称王,那些败寇,谁管你是死是活?”
“如何才算活下来?只有你的敌人死了,你才能活了。所以为了活着,必须胜利。一场接一场胜利之后,便是妹夫你说的天下一统,万邦来朝。可最终,那些在战场的人真的只有一个念头,打败你的敌人,让自己活下去。”
这是天赐从未接触过,也从未听说过的战场。原来那些士兵只是想着能够活下去,活着回去见到父母妻儿。将军们也只是想着活下去,让士兵活下去,让战斗胜利,否则说不定哪日因为战败,皇帝就会砍了他们的脑袋。
与大舅哥说的这些相比,天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理想挺虚的。“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说起来倒是简单,可如何去做?从何处入手?赵天赐满心茫然,倒不如大舅哥那个“活下去”的理想显得真实。
他起身朝周艾真心实意地一礼,长揖至地,口称:“多谢舅兄教诲。”
小小在pángbiān看着,默默点头。
她一直就觉得天赐有些浮躁。这种浮躁是因为少年成才,是因为突然而来的光环笼罩之下有些飘飘然了。可是结亲之前父亲已经解释得很清楚,陛下重视赵天赐,并不是因为天赐有多么出众的才华,而是觉得他是一块可造之才,恰好又不属于朝堂里的任何派系或者势力。
陛下预备对朝堂里那些尾大不掉的势力动手,赵天赐便是他在磨练的一把刀。
当今陛下与周伟年纪差不多大小,也不过四十不到的年纪,正是一个男人精力充沛的时间。所以赵天赐的磨练也许会经历很长一段时间。若是赵天赐这么飘飘然地去上任,说不定还未曾经受磨练,便成为了弃子。
与想启用赵天赐的原因一样,陛下若是要放弃赵天赐,同样没有任何牵挂和理由。
所以赵天赐自己还不知道,他已经走在了一条颤巍巍的钢索之上,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响鼓不用重锤,若是赵天赐不明白,说太多也是白费。见天赐隐约有醒悟之意,小小举起酒杯笑道:“多谢哥哥操心,我代天赐敬你一杯。”
周艾微微一笑,满饮了一杯。
次日一早,小小与天赐将周艾一行人送出江陵城外十里亭,这才回到郡主府。
府里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想到日后过来的时候也不是很多,小小便只留了一家家人守着,那家男人是原来跟着周伟的兵,右臂受伤后感染整只截断,周伟怜他身残,把他带回了家中。虽然身残,可那人身体倒是健壮,对周家也是相当忠心,此次小小南嫁,林氏便特意挑了这家人跟着过来。
他媳妇也是后来在周家娶的,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十一,女儿八岁,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小小想着这院子虽说不大,到底里头还有不少东西,日常也需打扫,便留了他们一家人管着宅子。若是有事要过来住,只需提前一天着人前来布置就好。再者这里隔赵家庄也不远,有什么事情,让那小子过去传个话也就是了。
收拾妥当,小小便与天赐带着郑妈妈等人返回赵家庄子。
小小想了想,路上还是将庄里发生的事情跟天赐略微提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只说最后还是着人将东西拿出来了,只不过御赐之物,不好等闲待之,走了一番过场而已,算是把这件事情在天赐这里报备了。
天赐听着,心里tèbié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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