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小小的生活进入了井然有序的状态。
林氏为小小千挑万选的几位师傅也进了府里,另拨了一处院子给几位女师傅居住,又收拾专门上课的小院。除了小小,将军府里其他的几位姐儿同样要上学堂,只是萍姐儿太小,韦氏心疼女儿,拒绝了林氏的好意。黄氏倒是个精明的,听说林氏有意让几个女孩儿在一处上课,立即赶来谢了林氏,收拾两份整齐体面的束,把荷姐儿与莎姐儿也送了过来。
林氏给小小安排的课程并不复杂,一位师傅教琴,一位师傅教导书法与绘画,顺带也指点一下女孩儿们的棋艺。教导礼仪的师傅是与小小有过三日师徒缘分的温嬷嬷,这也是因为小小得了郡主的封号,特意进宫向皇太后求来的恩典。女红师傅是从锦绣坊请来的一位绣娘,本来周家的女儿不用以此为生,可是起码的针线功夫要能拿得出手才行。
除了这些之外,林氏又给她们增加了骑射这一门,师傅就好找了,家里的护卫个个都是个中高手,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足以做师傅了。
书法与礼仪是每日都有的,绘画、琴、下棋与女红每日轮换着来,毕竟只是陶冶情操而已,不必精通的。骑射则是每隔十日出去城外溜达一圈,小小的理解就是相当于体育课一样,每周一次了。
不过一个月的课程走下来,小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书法、绘画、下棋她不如从小就接受过这些的荷姐儿,女红不如莎姐儿,琴比不上蕙姐儿和荷姐儿,骑马上头,蕙姐儿是甩了她几条街。唯一能稍有成就感一点的就是礼仪了,可这也是在西兰不停给她开小灶,外加随时练习不曾松懈的基础之上。
别的不说,小小觉得书法和骑马自己很有必要加强才行。字如其人她本来底子就薄弱,又不像荷姐儿她们自幼就受到一定的熏陶,若是不勤奋些,只怕往后就是学堂里垫底的人了。至于骑马小小想得简单,就如同在前世学习游泳一样,不求精通,但是也能自救,万一碰上个什么事情,比如上次被人劫持那种的,起码抢匹马她能逃走的几率也要大一些不是?
书法么?勤能补拙师傅规定一日习五百个字,她就写三千个字。师傅说她的字毫力度,她就在手腕上悬一块石头来写。初时确实辛苦,每晚入睡时手腕都酸痛不已,心疼得林氏眼泪直掉,周艾是每日都带着药酒来替她活络血脉。不过习惯了之后倒也成效显著,现在师傅都说她进步很。
琴也是一样,小小虽然悟性不如荷姐儿可乐感还是不错,就是指法一直跟不上去,师傅也只能说她:“确实勤奋只是可惜了些。”这个小小就不强求了,毕竟音乐还是得有天赋的,要不怎么像贝多芬那种天才几千年也才出一两个嘛。
唯一叫小小头疼的就是女红。本来她还以为自己有些底子,往年在南唐陈氏也教了她一些基本的针法,可跟着绣娘一学,顿时觉得自己往年学的东西都是渣渣。绣娘教的针法,演示的示范,她看着简直如同云山雾罩,摸不清头脑。若说把两块布如何连在一起她还是知晓,可是要拿着细如牛毛的绣花针在布上绣出图案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比登天还难。
一个多月过去,几个姐妹都可以开始学着绣简单的图案了,唯有她连针都还捉不住,绣出来的针脚粗细不均,歪歪扭扭。这且不提,一行线绣下来手指头要被戳好几次,就连绣娘都说教导了那么多女孩子,她是生平仅见的最没有天赋的人。
本来小小觉得同书法一样,多练习,勤能补拙。可有次见了萍姐儿跟着韦氏学绣的小花朵儿,小小只能叹息这天赋的缺失是法弥补的。
所以唯有骑射这门让她最感觉放松。本来这门她是垫底,莫说生长于边关的蕙姐儿莎姐儿骑上马儿英姿飒爽,就是荷姐儿骑马也比她熟稔得多,可是她本就是把这骑马当做体育课对待,心态好了,自然也就学得些。加上这具身体的协调性确实很好,让小小也不得不怀疑是周伟的优良基因在其中起了莫大的作用,一个多月不过五次骑马的功夫,她已经能熟练地控制马儿了。
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学习中匆匆溜走。
先是二月中旬田丰终于告别了安都,带着小小托付给田紫霄以及赵家的礼物启程返回南唐。紧接着周伟接到皇帝密令,带着周艾周明离开了安都,周府又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丈夫儿子皆离了家,虽知是皇帝密令,暂时也没听说有战事,可林氏还是止不住地担心。连带着同样担心周明的黄氏往大房院子来的时机也多了些,两个女人加亲近起来。
自从封了小小做郡主的消息传出之后,今年邀请周家参加春宴的人家比往年多了不止一倍。林氏实在没有心情应付,想着蕙姐儿因为丈夫的禁足令也不好出席,除了关系特别亲近的几家,其余能推的都一一推了。就是非得参加的也只是带了黄氏一同前去,孩子们一个都没有带,对外只说是在家学规矩,礼仪规矩没学好,不好意思出来丢人。
安都上层都晓得小小流落南唐的事情,闻言自然是尽信的,说酸话讽刺的人也有,奈何林氏担心的是丈夫与儿子,倒也没把那些暗地里的消息放在心上。
三月末,北周以匡复正统为名对南唐发出檄文,指南唐为逆贼,意欲讨伐南唐。以周伟为大将军,陈兵三十万于黄河北岸,只待皇帝一呼,便可渡江作战。
南唐自然不肯,两国打了一个来月的口水仗,还没分出个子丑寅卯,以容米为首的湖广土司们揭竿而起,指责南唐朝廷压榨土民,视土民为猪狗,要求公平对待。随后云贵土司附和·土人军队只用了一旬功夫,便将附近的成都府、江陵府等地占领。
北周立刻发兵南下,南唐内外交迫,疲于应对。加上南唐偏安数百年·若论人才风流,奢华享乐倒是敢为天下表率,可这军事力量早就是外强中干,不到两年,除了都城所在的浙江府及沿海一带,其余领土皆成了北周的领地。
早在战事初起,小小便接到了田丰使人带来的消息·得知赵氏一家都在田紫霄的指示下受到了严密的保护,这才放下心来。
各路土人义军与北周达成一致,皆改了北周旗号,投入北周阵营。土兵也与北周大军并肩作战,成为了攻打南唐都城的主要力量。
又过了一年,北周军队陈兵杭都城下,南唐皇帝抵死不降,却难逃上苍之意·暴病身亡。南唐太子懦弱不肯迎战,率文武百官大开城门,跪迎北周军队入城。至此·北周一统天下,改国号为大周,南唐正式成为了历史上的一抹印记。
不过这些消息听在小小耳朵里,感觉又不一样。她总觉得南唐皇帝的暴病没那么简单,别人不知道,她可晓得南唐太医院院使就是何七爷的嫡亲大哥,想来也是同何七爷一样,是北周的一条暗线罢了,说不定南唐皇帝的所谓“暴病”就是被他弄死的呢?
当然这些个也只能想想,她可是万万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说的。这些年同林氏亲近·周英偶尔回报周伟等人的消息时也没回避她,所以她也看得出来,虽然林氏比黄氏、韦氏等人知道的东西多些,可何七爷的真实身份,只怕林氏是不晓得的。
紧跟着就是热闹喧哗的泰山封禅,大肆封赏。容米田氏如愿得到了以容米为中心·合并了周遭小土司的广大封地,封容米郡王,并赐下丹书铁券,世袭罔替。虽是郡王,但实际上除了能享受封地的出产税赋,实际权力还是要交由朝廷,由朝廷派来流官统治,就是个闲散王爷罢了。但是小小觉得田紫霄倒是个挺明智的人,与其兵权在握,让皇帝心生疑虑,倒不如大大方方地交出去,安享一世富贵罢了。再者说了,朝廷派来流官统治,相应的各项基础措施比如学宫、官衙之类也会设置起来。容米虽是深山,但是民众受到教化,自然经济才能增长,长远来看,实在是一项流芳百世的大好事。只不过这样一来,也许容米土人也就慢慢与其他地方的人没有什么差别了,那些颇具民族特色的土锦、哭嫁等特产习俗,也许以后就会泯然于历史长河之中。小小想到这里,未免有些黯然。
不过战事结束,作为领军之人的周伟等人终于又可以返回家中,实在是一件大喜事。
大周皇帝亲率太子、百官往黄河岸边迎接南征大军,周伟当场交释兵权,皇帝再三挽留不得,当场封了周伟为昌武公,封周明为兴武候,周艾授金吾卫副指挥,这就是天子亲军了。
消息传回安都,阖府欢庆,小小也松了口气。如今天下一统,父亲这样的骁勇战将难免面临良弓藏,走狗烹的局面,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交释了兵权,自然就打消了皇帝的疑心,皇帝自然也会做出一副大度宽容的样子,许给周家富贵前程。
唯一不高兴的还是只有韦氏,大伯二伯都成了公侯,唯有周英一介白身,这叫她怎么能欢喜得起来。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儿又要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背地里不晓得流了多少泪水,暗恨父母怎么把自己嫁给了这么一个不长进的家伙,因此同妯娌们单独相处的时候,难免脸上就不好看起来。
周明封了候,自然是要分府别居,黄氏这些日子也高兴地等待皇帝的后续安排。照惯例,周英都封了候,皇帝会赐下宅子的,她正欢喜地操心这宅子该如何陈设等等。跟大伯、三叔住了这么多年,开头是上面有婆婆,后来丈夫出征在外,家里都是大嫂主持中馈,如今终于能自己当家做主了,叫她如何不开心,如何不高兴?
林氏看着两个妯娌的反应,又是为难又是好笑。为难的是周英虽然做了许多事情,可都是法明言的,皇帝会不会另有安排不知道,可就如今这状况看起来,暂时是不会有的旨意下来了。
那么三房该怎么办?
二房一时贵,黄氏倒是得意得紧,可一不留神,她那份小家子气就表露疑,就几天功夫,不过是答谢上门恭贺的客人,便闹了不少笑话。如今都还在一个府里住着,难免带累大房声誉。
还有自家的艾哥儿、蕙姐儿,都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却都还没有定下来,小小明年就要及笄,一时间林氏竟然有种不知从何忙起的感觉,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只盼能早些将这一团乱的家事理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