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张大娘已经摆好了饭,谦卑地朝众位主人行了一礼,便退下了。[guanm]她虽未卖身,到底是个下人,没有坐在席上吃饭的资格,自然是往后厨吃饭去了。

近来陈氏正教小小规矩,她也不吃饭,拿了双筷子往陈氏身后站了,服侍陈氏吃饭。

这布菜还是挺有讲究的,幸好陈氏自己原本做姑娘的时候,也是偶尔服侍嫡母吃饭的,还知道一二,不曾抓瞎。小小又是个伶俐的,只教了几遍就学得有模有样的,旁的只用稍加点拨就成。

这布菜需得站在被服侍之人的身左侧,身子微微前倾,左手挽住右手的袖子,右手执筷,虽不出声,却要仔细打量被服侍之人的需要。眼睛往哪盘菜上瞟了一眼,便拈来放在小盘中,若是吃着喜欢,便再夹一点;若是要喝汤或是要盛饭,便得立即放了筷子去添汤盛饭。既要服侍好,又不能出声,还得不干扰旁的人,倒也有些意思。

本来赵家不过四口人罢了,赵明礼本是庄户人家出身,并不讲究这些。陈氏教小小布菜服侍,多少还是存了些婆婆对待媳妇的心理,这种心理相当微妙,许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小小也不在意,总觉得自己对这异世并不了解,总存了些畏惧之心,反正陈氏教什么,她跟着学就是了。

今日她刚取了筷子往陈氏身后一站,赵明礼便咳嗽了一声道:“去庄子上住了这么久,难得一家吃顿团圆饭,就不要闹那些个虚礼了。小小,你也坐下吃就是。”

赵明礼开了口,陈氏自然不会反驳,转头顺着赵明礼的话就对小:“你去坐下吃吧。”

小小微微福了一礼。放了筷子便去下坐了,也不多看旁人,规规矩矩的样子教陈氏看着暗暗点了点头。

天佑却偷偷冲天赐做了个鬼脸,天赐还正待瞪他,上赵明礼的呵斥声就传了过来:“天佑。如今你也是进了学。有功名在身的人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儿作态?君子坦荡荡。有什么话不可说得,这般鬼祟的样子是做什么怪?”

赵明礼也只说一句罢了,天佑却将头一耷拉。立时就一副委屈的模样做了出来。陈氏便赶紧圆场道:“不是难得吃个团圆饭么?相公什么脾气,吃饭,吃饭!”说罢目含警告地瞪了天佑一眼。

赵明礼也只得住了嘴,说了声“吃饭罢”。一家大小这才举了筷子吃起饭来。

陈氏看着两个儿子并肩而坐,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苦恼。天赐倒还罢了。斯斯文文,不苟言笑的样子,像了赵明礼八成,可天佑就让她有些头疼。若不是一直养在眼前,她简直怀疑这孩子是被调了包的。既不像赵明礼一般刻板守礼,也不像自己性格柔顺,完全就是一匹脱了缰的马儿,说话油腔滑调,做事阳奉阴违,不晓得是哪里学来的脾气。

去田庄小住之前,赵明礼就跟她商量过送天佑去江陵书院附的事情,她却想着孩子刚在松先生那里几年完,好容易考中童生,可以放松一段时日,若是又去书院,就是一个月才见得一次,有些犹豫。可现在看来,不去是不行了。

前些日子在田庄小住,这孩子便常常溜了出去玩,有几回还趁着她午睡的时候跑到金江边去凫水。几个孩子怕她担心,瞒了下来,可这庄子上到底只有这么一点点大的地方,她怎么会不晓得?只是见他们相处融洽,又有天赐和小小看着,没出什么大乱子,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可这不过放松了几日,天佑竟敢当着赵明礼的面儿就做起怪来,看样子是不得不严加管教了。

想到过几日便会送天佑去书院,陈氏就有些不舍,拣着桌上他爱吃的菜多布了两次,结果让身边坐着的赵明礼看了一眼,晓得相公又是在腹诽自己“慈母多败儿”,便讪讪地住了手。

撑着用了小半碗饭,陈氏还是觉得疲累,便丢了碗去休息。赵明礼看她脸色不太好,也吃不下去,匆匆扒了几口进去看她,剩了几个小的坐着,天佑立即长叹了一口气道:“憋死我了。”

天赐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小小就笑着悄声说道:“小声儿些,莫叫姨父听见了,你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天佑往嘴里扒着菜,含糊不清道:“怕什么?刚一进家门就已经训了我一顿了,多说两句也没什么,难道还掉了块肉不成?反正他天天都要念叨,我都习惯了。”

天赐听他二人说起话来,忍不住轻声斥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天佑便拿筷子指着天赐对小:“你看看,好生趣。这才多大年纪就这般了,往后你做了我嫂子,岂不是更加聊?”

小小听得这话就恼了,拿手戳了他脑门儿一下道:“赶紧吃饭罢,一桌子菜还塞不住你的嘴么?”

天佑却放了筷子摸摸肚皮道:“饱了,你们慢些用,我出去耍耍回来,记得给我留门儿!”说罢就蹦跳着跑了。

小小想喊他,又怕声音大了惊动了里头的赵明礼夫妻俩,恨恨地看他去了,一跺脚道:“就把门儿给锁死,看你进不来门叫姨父打死你!”说罢加紧了扒饭的度。

冷不防天赐突然说道:“我这就告诉父亲去!”说着就真站起了身往内室去。小小唬了一跳,赶紧丢了碗去拉他,将将拽住了他的袖子便把他往回扯,嘴里说着:“姨母身上不爽快,何必去添乱?左右天佑耍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天赐顺势走了回来,在桌边坐下,低了头不说话,小小以为他不快,尴尬地松了手道:“你可吃完了?我去叫张大娘来收碗。”说罢也一溜烟地去了。

剩下天赐一个人坐在厅里,半晌才听他自言自语道:“很聊么?”

小小却不晓得,先告诉了张大娘记得照看天佑归来的事情,又烧了水,同张大娘收拾碗筷等物,张大娘自然不会叫她伸手,赶紧收拾了起来。小小看着事,将水缸里头镇着的西瓜切了,又泡了两杯茶,给陈氏的卧室和天赐的书房里头分别送了过去。

陈氏跟赵明礼正在说话,听她敲门,便叫她进去放了东西。她又转身往书房里头去。

天赐果然在书房里用功,她一进去,天赐便顺手拿了书本放在书案当中。小小看书案上铺了纸,磨了墨,一支笔沾满了墨放在笔山上搁着,晓得他是在写什么东西,可这作态看起来不想让自己晓得。便暗笑这孩子也长大了,有心事了,面上却不显,远远地将西瓜和茶放了,也不说什么,转身便欲出门。

谁知天赐叫住她问道:“你这几日可曾习字?拿来给我看看。”

小小翻了个白眼。自从在松滋落户定居之后,闲暇时天赐便教她习字。她本就识字,认起来倒是飞快,可对这毛笔毫办法,几年下来,写出来的字依然只是认得,其他什么骨架笔锋的,统统欠奉。可天赐似乎做这老师做上了瘾头,隔三差五地就给她布置功课,过几日还要检查一番,倒也成全了她日日练字。只是这字儿写得太丑,就连天佑成日里戏耍的,一笔字都比她好看得多。

自从上次天佑见了她的字,取笑她写字连刚开蒙的学童都不如,小小就深以为耻,平日练字都是躲在自己房里不肯出来,更别说拿给其他人看了。可天赐教她写字,又布置了功课,要看她的东西,她到不好推辞了。

撅着嘴回房取了字纸过来,往天赐书案上一丢,立在旁边等着听他的挖苦。

天赐拿了字纸,入手倒是厚厚一叠,可见小小从未偷懒,每日都是十张大字写满了的,再看她俏生生地立在旁边,心中就是好笑。说来真是奇怪,小小习字已经五年有余,可这笔力始终不见增长,估计也是天下头一份儿了。

若说进步,可能就是往常一张纸上只放得下十来个字,到如今能放二三十个,而且个个看得清楚,不像刚习字那会儿,一个字能叫她生生写成两三个,偏旁部散在各处,怎么看也和不拢来。

小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听天赐的评价,谁知天赐挨着翻看之后,竟点头道:“不错不错,比十日前略有进步。”

这真是奇了,往回哪次让他看,他不是指着这个字说运笔不对,就是指着那个字问是什么字,今日怎么还夸奖起自己来?莫非还有后话?

天赐也只夸了这一句,再也说不下去,实在是小小的这一手字可供夸奖的地方太少,他勉强赞了一句,越是翻看,越是皱紧了眉头,忍不住还是扬扬手中的字纸问道:“这一个‘鹅’字你怎么能写成这样?你过来,写给我瞧瞧!”

看,果然挖苦来了。小小伸头看了一眼,自辩道:“怎么了?我觉得写得挺好的啊!”还是走过来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鹅”字。天赐看着就摇头,指着她刚写下的字说:“你看,这里要收一些,这一横不要太长,你这写出来,哪里是个鹅字,分明就是我鸟两个字了。”

忍不住就从后头抓住了小小的手,带她写这个鹅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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