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公子您是?”
听到风清安说出这种狂言,老人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虽说这位是周公子带回来的贵人,但就算是周家,也无权干涉县令发布的种种政令,这位贵人可以?
“我不久前才考到了童生,比白身强不了多少,不过我兄长已经下放地方,任衮州州牧,我说的话,你们县的县令还是要认真听一下的!”
风清安笑道,他大哥下放边疆,那可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兵权在手,毕竟是边疆,若是拿不到兵权,岂不是笑话。
“州牧,那是多大的官?”
老人乍听如此官职,有些茫然。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管到我兄长的,大概就只有皇帝了!”
风清安替自己的兄长稍微谦虚一下,他觉得那位老皇帝十有八九是管不到自己大哥,不然也不会连规矩都不守,在他大哥还没有及冠的年龄,就把他给下放了,而且还给了这么大的权柄。
“原来真的是贵人,还请大老爷救救我们啊,我们可真要活不下去了!”
明白了风清安的来历与背景后,老人顿时痛哭流涕,作势又要给风清安跪下。
他身后跟着的男女老少,也挺机灵,早就在风清安介绍完自己来历后,如被风吹倒的麦田一样,呼啦啦地跪倒下去一片。
“青天大老爷,还请给我们做主啊!”
“请大老爷劝劝县尊吧!”
“还请大老爷发发慈悲,减些税吧,我家婆娘就连奶水都要断了!”
一时之间,田野哭嚎声成片,令闻者不禁为之动容。
“这狗官!”
风清安身后,一名人熊似的武夫攥紧拳头,眼中有煞气流露。
“我可以帮你们,但你们也得先让我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风清安看着眼前这男女老少哭成一片,颇感头疼。
“贵人,您是不知道,咱们这的县令心可黑着呢,这地里的情况,您也看到了,龙王爷不降水,我们就是累死累活,也只能让地里的苗长这么高,
今年能不能有收成都不好说,可是在县里的官老爷不给我们留活路,往年的赋税照收不说,那县令老爷还要加收什么渠税,灌溉税!”
一名脸上纵横的沟壑不比地里干裂的土地少上多少的老农絮絮叨叨道,言语中满是绝望,其中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愤。
往年收成好的时候,交赋税就已经很吃力了,现在收成不好,赋税不减不说,还往上加,这谁受得了?
“渠税?灌溉税?”
“这不过是官老爷收刮我们百姓血汗的名目罢了,说是为了防止天旱,没有足够的水灌溉农田,要收税建水库,修水渠!”
“听起来不错!”
名义上倒是听得过去,但执行起来后,逼得百姓卖儿卖女就大有问题了。
“可这税钱收上去了,水库水渠咱也没看见啊,咱就是连点湿泥都没见过,就莫名其妙地收咱的灌溉税。”
“这还不止呢,我可听说了,那县城里的官老爷,可是还打算征发徭役,让咱们去采石头,修水库,挖渠道呢!”
“这税钱咱都交了,怎么水库还要我们去修?这钱收上去装进谁的口袋里了?”
明显是来自同一村的男女老幼议论纷纷,眼中不约而同的都露出了愤慨之色,一股显而易见的怨气在他们的身上沸腾。
民怨!
“你们县的县令上任多久了?这些税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的?”
风清安温声询问道。
“咱们县的县令好像是两个年前上任的,原来那位大人升迁了!”
“多好的大人啊,为什么就不能继续当下去呢?”
“是啊,要是原先那位县令大人在就好了,说不定还会给咱们减赋!”
听到风清安问起如今县令在位的时间,这些农夫农妇议论纷纷,甚至怀念起了上一任已经升迁的县令。
有对比才有差距,失去了才知道美好原本,他们只是地里的农户,只关心自家一亩三分地上的事。
可是新县令上任后,这才让他们知道,原先那位从不滥加苛捐杂税,看似不起眼,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县令,到底有多好。
但后悔毫无用处,已经升迁的县令不可能再回到平武县。
“这贩子税,还有这渠税,灌溉税,你们的县令分别都要收取多少?可否与我说说?”
“贩子税要上交一半,渠税,灌溉税,都是按照各家人头收的,一人二两银,就是连刚出生的娃娃都要交!”
“二两银子?太多了!”
经历过贫寒生活的风清安知道二两银对于寻常农户意味什么。
在府城之中,二两银钱也许都吃不上一盘好菜,可是在村镇中,这足以满足一五口之家优渥的吃穿用度。
最过分的是,这私加的赋税不是按照户籍收的,而是按照人头摊下去,以寻常农户的育儿习惯,每一户差不多要上交十两银子,如果生多了,甚至翻倍都不止,也难怪百姓们都纷纷卖儿卖女。
这既是因为砸锅卖铁也交不起,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逃避赋税,按照人头来计算税钱的多少,那就清减家中的人口。
不得不承认,私加赋税的县令,当真是活畜生!
“是啊,这税真太多了,咱们这些泥腿子就是卖儿卖女都交不起啊!”
听到风清安如此评价,老朽也不禁垂泪。
“老丈莫要忧心,我这便去县衙,找你们的县令谈一谈,这赋税大概从今日起就能够取消了!”
风清安笑着安抚道。
“大老爷,您真的能够劝住县令,不收税吗?”
有一农户依旧抱着怀疑之心,惊喜来的太突然,以至于他不敢相信。
“能不能成,这两日自然能见分晓,你们就先带着自己的孩子先回去吧,如果不收税了,这娃娃你们就好生养着吧!”
风清安让这一群可怜人将自家的孩子都领回去。
“多谢大老爷!”
“快,快给贵人磕头!”
虽然抱有怀疑之心,但是风清安都这么说了,这群农户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等两天而已,于是,这一群人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不过也把道路让了出来,让风清安一行能够得以通过。
“公子,我们这就去县衙找狗县令吗?”
与一群依旧还在磕头叩拜的村民,拉开一段距离后,这才明白那些几乎自己天天都能够看到的寻常百姓生活到底有多么凄苦的周一阳,忍不住询问道。
“不,你先带我到周边村落去看一看,我要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
“是!”
这一次,这位周家大少爷心甘情愿的给风清安当领路的狗腿子,先前的他,只是对底下的百姓疾苦不了解而已,当真正接触到之后,他大为震撼。
他们家虽然在当地颇有权势,但是再怎么有势力,也不可能干涉到官府税收,只能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税不收到他们家头上而已,所以这位周大少爷真心希望眼前这位风公子能够废掉这些不合理的税收。
接下来半天时间,风清安一行都是在平武县几处村落中走访,寻找村民了解基本情况,因为有周大少这一位当地名人在,所以风清安的询问都很顺利。
“狗官,当真是狗官!”
“真该死啊!”
等到情况都大致了解的差不多后,风清安一行,从上至下,无不脸色铁青,人人面露愤慨之色,骂骂咧咧,即便是活了两百岁的赵管家,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时不时的去捏一捏身上的水火棍。
因为与风清安预料的一样,能够折腾渠税灌溉税的平武县令,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么点花活,虽然百姓主要是以种田为生,可是也有从事其它行当的。
上山砍柴的樵夫要收材薪税,靠水打鱼的渔夫要收鱼税,种植果园的要收橘园税,酿酒的要收社酒税,开铺子的要收地铺税……风清安今天也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苛捐杂税,简直不给人留活路。
“公子,咱们现在去县衙吗?”
虽然对当地百姓所遭受到的盘剥感到颇为愤慨,但是如何行事,依旧取决于风清安,这些武夫的脑子都很清醒,没有被一时的愤怒冲昏理智。
别看当地县令如此鱼肉百姓,可若是官府以外的人对他出手,那就是在挑衅官府的威严,挑战大晋的法度,别说是罡煞武夫,就是混元境,也会被追杀。
“你们的岁数都不小了,应该都见过横行无忌的纨绔公子哥吧?”
风清安看着面前一众气势汹汹的武夫,笑问道。
“这自然是见过的,不知公子您是打算?”
赵管家的眼中露出几许期待。
“当年我兄长中状元时,我曾言说有朝一日,要当个吃喝不愁的纨绔衙内,当时可叫我先生爹娘一顿好训,也就断了这念头。
今日想起往事,突然想要圆了当年的念想,当一回衙内,不过横行乡里算不得什么,莪想去县衙里纵马,不知诸位可愿当我这恶少打手?为我爪牙?”
风清安的脸上,露出了追忆之色,随后缓缓道,本来问题不严重,他可以好言好语的劝一下,不过了解情况后,他觉得他还是当一回纨绔恶少啊。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赵管家的脸上隐露出了微笑,躬身道,而其余几名武夫,個个都是摩拳擦掌,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之色。
“给公子当打手是某家的荣幸。”
“公子,我精通拷打之术,到了县衙,还请公子随意吩咐!”
“我也愿为公子爪牙!”
周大少爷眼中也露出了兴奋之色,纵马县衙,这种事情他想都不敢想,一旦做出来了,基本上就与造反挂上等号了,可是眼前这位不一样。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我等领回你家庄子,每人都给配上一匹好马,换上劲装,打手就该有个打手的样子!”
“是!”
周一阳精神一震,再次带路,风风火火地将一行人领回自家。
周家的宅邸,不在县城,而是一处位于城外,将几处低矮的山头囊括在其中的庞大山庄,当风清安一行步入庄园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一群穿着干净整洁衣服的小屁孩儿,嘻嘻哈哈地笑着从面前跑过去,后面还跟着几名大喊大叫的仆妇。
“大公子!”
不过这些仆妇在看到从庄园正门进来的周一阳后,连忙站住,恭敬问候。
“你们不用管我,看住这些小屁娃,别让他们惹出什么事,也别出什么事!”
周大少挥挥手,这些仆妇连忙向那群已经跑远的小屁娃追去。
“这是你们家族的孩子?你们周家可真兴旺!”
一名武夫打量眼前的占地面积,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庄园,看着庄园中随处可见,嬉笑打闹的小屁孩,不由得感慨道。
“那不是,这些孩子都是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送过来的,我爹再能生,也生不了这么多!”
周一阳道。
“人家卖到你家的娃娃,你们周家就这么养?”
赵管家不由吃惊地问道。
“哦,这些还是年纪小的,稍微大一些的,我爹也给他们请了私塾先生,也安排了武师,无论是写学文还是练武,都随他们喜好去!”
周一阳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你们家是开善堂的?这么多人,养得过来?”
人熊似的武夫忍不住道。
“这也没什么吧,你别看孩子多,实际上几十个孩子还顶不上一名武夫的饭量了,用不了几个钱!”
周一阳大大咧咧地说道,
“实际我爹也没打算一直养着他们,他都跟我说了,如果他们爹娘熬过难关,想领回去了,就让他们领回去!”
“周大!”
风清安走在周家庄子里,看着那些嬉戏玩耍的孩子脸色,突然喊道。
“诶,公子,你请吩咐!”
“拿好了!”
风清安伸手一甩,将两本小册子扔到周一阳怀中,这位大少爷接过一看,都是《云岚密策》,不过一本是中,一本是下,
“居然还有中?!”
周大少爷一脸懵逼,这时他才知晓人心险恶,不过却又有些疑惑,
“您怎么这就赏给我了?”
“这是你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