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费景庭去到正房里,找那老太辞行。

烛光下,那老太正在给孙子纳鞋底,瞧见费景庭连忙招呼:“费小子,你这是修行完了?可吃过晚饭了?”

“是,吃过了。”费景庭笑着凑过去,坐在老太太一旁,说道:“老太太,我这是来跟您辞行的。”

“住的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通缉的事儿解决了?”

“解决了。”费景庭说道:“我们这么些人打扰您五、六天,实在是过意不去。”说话间费景庭一抖手,便拿出两卷一百大洋:“这是一点心意,您……”

“这是什么意思?费小子你这是臊老太太脸呢!”那老太顿时脸拉了下来。“就凭咱们的交情,还能谈到钱?”

“我这不是瞧您过得不太宽裕嘛。”

“你知道什么!”那老太朝窗外看看,见四下无人,悄然打开炕上的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小箱子来,打开,顿时露出满满的金条。

嚯!这一箱子大黄鱼可值不少钱。

那老太得意道:“如何?老太太我可不穷。”

“那您……”

那老太说道:“我就一个儿子,还傻愣愣的。要是让他知道我有钱,还不知道怎么败家呢。索性就装没钱,临去之前再交给他,这再过上几年,我那儿子想来也能稳当些,不会胡乱败坏家业了。”

老话说得好啊,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那老太眼睛毒着呢,知道自己儿子不靠谱,索性就一分钱不往外掏。这老太太真有意思。

费景庭笑了笑,干脆收回了大洋,拱手说道:“行,那我就生受了。老太太,以后有事儿您尽管言语。”

那老太嗔怪道:“这还用你说?以后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少不了要麻烦你费小子。”

第二日清早,老太太的儿子帮着套了驴车,一行人等与老太太一家告别一番,这才上车离去。

依旧是关熙怡当车把式,赶了几回车,关熙怡倒是摸到了一些门道,赶起来像模像样。

驴车沿着土道径直往津门城里走,此时已近中秋,秋高气爽,正是一年中最为舒爽的季节。

碍着有费景庭在,关熙怡与倪秋凤倒是没拌嘴。符芸昭的心情更好,径直翻腾到了车顶,踢腾着两条小腿,哼唱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歌曲。

殷金华听得出神,不自觉地跟着哼唱起来。

转眼进到城里,这回倒是没了关卡。费景庭倒是怕引来事端,径直用了假形之术,变换了身形。

关熙怡与倪秋凤都见识过,面上不显,心里只是觉得神奇。倒是殷金华,顿时惊奇起来。心道,原来不止是大姐姐,就连师父也会神仙之术啊。

驴车从南市进了津门,绕过公共租界、俄租界,进到意租界里。转眼停在小洋楼前,费景庭跳下车,径直进到洋房里,瞧着被日本人翻得杂乱不堪的房子,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费景庭又不是善男信女,日本人几次三番挑衅也就罢了,此番差点就把他给害了。这仇怎么可能不报?

不过报仇也得讲究方式方法,这津门的驻屯军暂时不能动了,不然事情闹大了,真惹出炮轰津门的事端来,他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津门的无辜百姓却如何走得了?

不能在津门动手,那就换个地方。费景庭暂且记下,琢磨着有时间去日本本土转转。

关熙怡拎着包袱四下打量了下,赞道:“这房子不错,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是不小。”

瞥见费景庭的身影,关熙怡顿时一阵脸热,急急忙忙上了楼,找了间空置的房间,做了自己的卧室。

倪秋凤迟了一步,待上了楼,发现所有房间都满了,便只能在一层找了间房。待倪秋凤出来,便寻了笤帚开始打扫。

关熙怡安置妥当,下来便瞧见倪秋凤在打扫,又隐隐瞧见那敞开的房间里放着倪秋凤的包袱,关熙怡顿时不爽了。

上前抢过笤帚道:“哟,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来打扫?我来我来。”

倪秋凤也不说话,让出笤帚,转眼又寻了抹布擦拭起来。

关熙怡顿时恼火了,将符芸昭招呼过来,低声道:“妹子,你看那狐狸精,好像要赖在这里不走了。”

符芸昭的脑回路却跟关熙怡不同。这几日相处,符芸昭倒是发现了倪秋凤的优点:勤快。做事麻利,打扫起来极其利落。小姑娘顿时道:“不走便不走呗,正好以后有人可以打扫房子了。”

“哈?”关熙怡瞪起了眼。

符芸昭拍手道:“以后关姐姐做饭,她打扫,完美!”

“你……你……”关熙怡被噎得不知说些什么。

“怎么了?”

便在此时,费景庭从楼上走了下来,关熙怡不好再说什么,便说:“没事……中午要吃些什么?我去买些菜回来。”

费景庭算算时间,买菜回来再做,指不定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呢。便招手让符芸昭过来,道:“别麻烦了,中午去叫一桌席面,晚上再自己开火吧。”

符芸昭高兴地道:“好呀好呀,我想吃正阳春的烤鸭子了。”

说话间接过费景庭递过来的大洋,转身找出纸笔刷刷刷写了一行七扭八歪的字,拍了下褡裢,小白蛇顿时弹出来,落地化作另一个符芸昭。

符芸昭将大洋与纸条递了过去:“喏,准你自己吃一只烤鸭子,这跑腿费够了吧?”

小白蛇化身符芸昭日久,脸上神情灵动许多,顿时呲牙笑了笑,接过去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正赶上殷金华从房里出来,眼前的一幕顿时惊得小女孩瞠目结舌。师父跟芸昭姐姐也就罢了,怎么连那小白蛇也是成了精的?那自己日后岂不是也能修成神仙?

………………………………

城外、破庙。

瓜子脸、丹凤眼,鼻子小巧,脸色粉嫩,身上袄裙似道袍,瀑布般的长发没留刘海,随意扎了个马尾甩在身后。

地上的炭火温吞,烤的鸭子油水滴落,素手取下烤鸭子,撕了个鸭腿塞进嘴里,张乐瑶顿时眯着眼道:“嗯嗯,好吃。这北方的烤鸭子跟金陵的算是各有滋味。”

‘唔唔唔……’

角落里,被五花大绑的张道恩躺倒在那里,嘴里还塞着那帕子,眼睛瞪得溜圆,好似要将张乐瑶吃了一般。

张乐瑶平静地说道:“饿了吧?我把帕子摘了,你可不许骂我。想好了再回答,不然信不信这一路我都堵着你的嘴?”

张道恩喘着粗气,好半晌才丧气地点了点头。那日晚间被亲姐姐捉了,张道恩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他这一母同胞的亲姐,看似文文静静,好似大家闺秀,实则行事无所顾忌,阴狠毒辣。

捉了他,客栈也不住,只找了间破庙便将其丢在里面。第二日摘下堵口的帕子,顿时气得张道恩大骂,随即嘴便被帕子堵到了现在。

张道恩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连亲爹张天师都拿他没办法,唯独怕这个亲姐姐……亲姐打起来那是真疼啊!

眼见张道恩认怂,张乐瑶将鸭子放在油纸上,走过去摘了帕子,道:“如何?吃过烤鸭子便跟我回龙虎山吧。”

“不回!”张道恩咬牙道。

张乐瑶劝说道:“这天下间的好女子多的是,比那符芸昭漂亮的有的是……而且性子还好,你又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呵,你不懂,我就想娶符姑娘。”

张乐瑶皱了皱眉,说道:“那便随你,左右你得跟我回龙虎山。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就只好用强了。”

“姐,你是我亲姐吗?”张道恩瞪着眼睛问道。

张乐瑶想了想,说道:“爹、娘都说是亲生的,想来是吧?不过我也闹不清楚,为何姊妹这么多人,偏偏就你生得丑。”

张道恩炸毛了:“我是在说长相问题吗?我是在说,要是你是我亲姐,怎么打起来下这么狠的手!”

“你那脾气比驴子还倔,不打疼了你会乖乖听话?”

“我……你可以讲道理啊。”

“讲道理你听吗?”

张道恩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不听。”

张乐瑶叹息一声,蹲下来拍了拍亲弟的脸颊:“所以我能不揍你吗?”

张道恩沮丧起来,放弃了跟亲姐张乐瑶讲道理。沉默一阵,说道:“姐,这次你无论如何都得帮我。”

“帮你什么?”

“原本我跟符姑娘好好的,结果半路杀出个姓费的……姐,我咽不下这口气!”

张乐瑶翻着白眼道:“你咽不咽的下关我何事?”

张道恩急了:“你弟媳被人抢了,你说不关你事?”

张乐瑶沉默以对。

张道恩眨眨眼,一咬牙,说道:“姐,若你这次帮了我,回头我就把六甲神书借给你。”

正啃鸭腿的张乐瑶顿时一顿,转头问道:“茅山的六甲神书?”

“三叔早年从茅山得来的,这上面可记着不少厉害术法。我看不比咱们家的术法差到哪里去。”

张乐瑶若有所思,显然是动了心思。

张道恩一看姐姐的模样便明白了,这是价码还不够。当即又道:“再加一把鲨鱼剑如何?”

“父亲去年送你那把?”见张道恩点头,张乐瑶顿时起身道:“太过分了,那姓费的竟然敢抢我弟媳。你放心,你是我亲弟,当姐姐的一定给你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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