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一半改成棉田,收获的棉花卖给织造厂,轻松方便,赚钱轻松。
胡大人“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所以想着让松江府的老百姓,全都改种棉花好了。
燕山月笑着听着,不置可否。
但在心里,他已经开始摇头。
如今的天下,必须依靠江南的,可不是只有丝绸棉布。
每年通过运河向北送去京城的稻米粮食也是大亨朝勉力维持必需的东西。
把稻田改成棉田,粮价只要变动,就会饿死人。
而粮价必然是会变动的。
这位胡大人完全没有当初前辈海老大人的才智,只有贪心。
不过在帮助燕山月这件事情上,胡大人行动迅速。
入夜之后,他带着燕山月出门。
“每天晚上入夜之后,杨家府邸中,都会唱戏聚会,去的是松江府的各路读书人。”
一边走,胡大人一边给燕山月解释。
“杨家家主杨一和只要在家中,肯定会出来见人。”
不过有松江府的知府引荐,燕山月可以直接去杨府后院。
两人到了杨府,果然管家一见就连忙热情地请入后院。
刚在正房坐下,杨家家主杨一和就走了进来。
他热情地向胡知府拱手寒暄,然后问起旁边的燕山月。
燕山月笑着一拱手:“苏州燕山月。”
这句话说出来,杨一和顿时脸色一变。
首先,燕山月肯定不是在说谎。
毕竟这里有个松江知府在,胡大人肯定认识燕山月。
那问题就大了。
燕山月不是昨夜还在杭州吗?
刺客已经动手,他的灵魂都已经回来了。
燕山月还活着,这已经是个坏消息。
更可怕的是,他急着赶来松江,想做什么?
别人可以有无数种猜测,但杨一和不得不想到一种可能。
燕山月是否在怀疑他。
毕竟刺客真的是杨一和派出去的。
想到这里,杨一和脸上表情已经恢复平静。
燕山月就在面前,想什么都没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杨一和心里清楚,燕山月找不到证据的。
两边寒暄过后,各自落座。
胡大人对杨一和说起燕山月的来意。
“如今燕贤弟掌管三府官办织造,对杭州多有担忧,希望产出的丝绸能卖到海外。”
杨一和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放松下来。
燕山月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那就好说。
当然了,帮杭州卖丝绸这件事,杨一和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松江的棉布够多了,他现在每年连李寿的胃口都满足不了。
更何况,杨一和也并不准备干一辈子海商。
于是他对着燕山月开口:“抱歉,燕大人,您可能是被骗了。”
说着杨一和淡淡一笑:“如今大亨海禁,哪里有什么海商。”
“杨家是遵纪守法之人,绝没有什么和海外做生意的事情。”
燕山月忍不住笑了。
他一点不觉得失望生气,反而很开心。
这下他对付杨家,不用再想办法找借口了。
不过燕山月也没想到,杨家能嚣张到这种程度。
坐在旁边的胡大人脸色顿时很难看。
他之前还给燕山月拍胸口说一定没问题,结果转眼杨一和就当面打脸,简直一点面子都不留。
胡大人知道杨一和看不起燕山月这个五品官。
但那就是杨家鼠目寸光,不懂官场了。
燕山月翰林出身,太子遇刺一案锋芒毕露,这样的人,就算有青木社压制,也总有一天会变成能够宰割天下的高官。
到那时候,杨家一个海商连见燕山月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可惜现在,杨一和就是不配合,胡大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一脸阴沉地看着杨一和,语气生硬:“杨掌柜,何必急着拒绝呢?”
杨一和顿时脸色十分难看。
他现在也是有“地位”的人,是要“面子”的,胡知府一个举人,做到知府就是极限,居然敢在外人面前叫杨一和“掌柜”,实在太不尊重了。
杨一和端起桌上茶杯,淡淡开口:“大人在说什么,我实在不懂。”
这就是端茶送客了。
胡大人简直要气疯了,但是他也没有办法。
杨家的势力十分强大,就说那些曾经在海上历经风浪的水手,在岸上都是夺命的杀手,松江府衙中的衙役根本不是对手。
更不用说杨一和有松江府织造太监李寿的庇护,就是这个人,胡大人都惹不起。
最终,他也只能带着万分不甘,和燕山月一起离开。
走出杨府,胡大人愤恨地一甩袖子:“商人低贱,愚蠢!”
燕山月却不在意,他从一开始就不准备放过杨家,现在这样,正中下怀。
当然了,他肯定不会直接把敌意表现出来。
“一介商贾如此霸道,真是令人意外。”
胡大人一时沉默了。
其实杨家的霸道,也有小半,是因为他的放任。
别看杨一和这么霸道,其实松江府也有巡查海边,禁止海商的职责。
胡大人从来都不让衙役去过,自然是为了照顾李寿的“想法”。
杨一和的霸道,是松江府很多人捧起来的。
这事情人尽皆知,只是要给燕山月解释,就有点不好说。
燕山月也不在意,他现在想知道的是,杨一和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
就算杨一和十分霸道,也没有非要对燕山月下手的道理。
更不用说招衢州三怪去杭州。
也许查清这件事,就能找到对付杨家的办法。
燕山月倒是不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对付杨家一个根深蒂固的海商,他需要找点帮手,也需要师出有名,更需要下手的缺口。
但是这件事,就需要别人帮忙了。
燕山月也不浪费时间,现在就对胡知府开口:“胡大人,杨家最近,有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胡知府一脸茫然。
不过他也明白燕山月的意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刚才杨一和对他这么不客气,胡知府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把他能想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作为海商,杨家做事情从来都很嚣张,真要说特别的事情,最近的话,就是一个奇怪的客人了。
那是在十几天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