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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储之废”。
林安认认真真的把这个四个字在心口琢磨了又琢磨,迟迟不敢下笔。
其实不敢下笔的有岂止是林安?
林安毕竟不是本土生长的古代人,虽然对皇权慎重,但还不至于太过畏惧。
而殿试的众多新科进士,因为从小生活在皇权里,此刻见到这样一个策论题目,登时有不少人开始冒冷汗。
该怎么答?
圣上不喜欢太子,是众人都知dào
的。可是,即便如此,太子却是真zhèng
的皇权正统。
若是太子性子恶劣,阴险狡诈,动辄喜怒不定,以杀人为乐,不重臣子百姓,他们或许还能直言一荐,站在圣上的立场,批判太子。
可是,太子如今,除了众所周知的好南风和子嗣不丰外,根本没有其他太过严重的缺点。
而且,太子就算是好南风,喜欢男子,自从消息传出来,也从不见太子和哪个男人走得太近,更不见太子因此而逼迫或蛊惑哪个朝臣或公子太监。
反倒是因太子好南风,不少大家庶子或是某些自以为长得好kàn
的臣子,故yì
往太子身边凑……然后再被太子狠狠削一顿,教xùn
回去。
况且,圣上年纪渐大,又被虏获数日,身子眼见着不好,太子地位稳固,权力在手,等圣上一归西,太子便能做下一任的皇帝,他们怎能因现在的老板,就不管不顾的得罪下一任老板呢?
可是,如果不得罪下一任老板,那么现下又要如何对这一任老板交代?
众人提笔难下,登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后殿上的天子,许是因吃了颗“金丹”,竟一脸笑容的走下来“巡视”,正巧看到众人竟是一个罗比的都没有。
“哼!”饶是天子老了,也是万万人之上的天子,只一个冷哼声,就使得不少人吓破了胆子,哆哆嗦嗦的开始提笔。
林安嘴角开始抽。
他好不容易考个科举,好不容易得了个解元和会元,正想着继xù
好不容易的考个状元,好带着他的“三哥”去状元府好生游上一遭,然后就遇到了十分之不讲理的天子。
“皇储之废”。
废甚么废?
明明太子监国都数次了,这一次圣上能活着回来,也多亏了太子令他家三哥单枪匹马潜入敕拉一族去救人,而朝廷大权,纵使是圣上已经下令夺.权,可是他的几个好儿子,早就被太子贬的贬,斥的斥,虽然圣上能将王位重新给他们,实权位置,却也早已有了太子的人,圣上如今求丹心盛,哪里还有工夫为了其他儿子争夺那些位置?
因此别说圣上根本不敢提废太子一事,就算圣上真的提了这件事,朝廷因太子而成为的既得利益者,也不会答yīng。
就连太子本人,若当真想法子逼宫,圣上哪里能抵抗的了?
这位圣上,如今也只能折磨折磨他们这群新科进士了。
林安心中狠狠叹了口气,终是提笔。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下乃是帝皇的天下,帝皇仁义,怜爱天下而定皇储,以令民心安稳,乃国之大福,民之大幸。
天子乃天定,皇储自然也是天定。
既然天子和皇储皆是受命于天,皇储该废该立,自有天来决定。
天子既是君,又是父,还是天下臣民归顺之人,定会知“天意”,为天下定下合适的皇储云云。
策论中丝毫不提如何废皇储、废皇储的利弊,自古至今皇储的下场和好处等等,俱都不提。
只在文中小小的鼓吹了一下君权天定,给老皇帝提个醒——别说太子的身份是祖宗规矩定的,老皇帝继承皇位,不也是因祖宗规矩才定下的?
君之所以为君,民之所以为民,若无革mìng
反抗一事,均有出生而定,和百姓君主意愿并无太大牵连。
文中洋洋洒洒,接下来林安干脆又写了自己的抱负——皇储是谁,要不要废,与他无关。他所关心的,反而是能在明君手下,为百姓做多少事情。
待时辰到,林安和众人将答卷一一交了上去,就被请出正殿,在他们来时等候的偏殿坐着等着。
殿试成绩是要当场出的,只是判定成绩的并不只是皇帝一人,还有各位主考官,因此众人只能坐着等上至少两个时辰,才会知dào
最后的名词。
不过很显然的,这一次恩科一百五十多位学子,现下一个心情好的都没有。
原本还有人羡慕林安,连中两元,这最后的“状元”,大约也能手到擒来。
可是,想到今日的题目,再想到圣上明明如日落西山,却仍旧不管不顾,服食那等所谓的道家金丹的模样……而那金丹,效果竟是立竿见影……众人心中不免打了个哆嗦,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灵丹妙药么?那位圣上,身子真的没有问题么?
若圣上因这金丹而脾气暴躁不定,不小心把今日的火气,发泄到他们身上该如何?
一时间,众人心中皆是惶惶,竟无一人开口。
林安端坐一旁,心中也是叹气。
他原本也以为只要自己这一次不出太大问题,文章就算写的不是最出彩的一个,圣上为了本朝第一个连中三甲的名头,都会点了他做状元。结果……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圣上,竟然这么不安排理出牌,弄出一个“皇储之废”的题目。
林安现下,彻底对自己被点为状元一事没有信心了。
然而,林安没想到的是,大殿之上,圣上一开口,点的就是此次恩科会元林安的文章。
“这林安乡试和会试的文章,朕皆看过,很是不错,心有百姓,务实认真,文章踏实。”圣上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朕方才看到他的人,原来是区区二十岁的少年人,仪表堂堂,芝兰玉树,看其眼神,亦有一股锐气。少年人啊,很好,很好。不愧为连中两元之人!”
接着他就令人把林安和同样在一甲的另外两人的文章先拿了过去。
太子在一旁微微皱眉,看了递文章的太监一眼。
然后被送到圣上面前的三篇文章里,林安的文章被放在了最下面。
殿中一片静寂,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荒唐!荒唐!”圣上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天子一怒,众人皆伏地跪拜。
“无知小儿,竟写出此等文章!简直就该拖出去……”
不等圣上说罢,太子直起上身,面带愁容,担忧道:“父皇且喜怒。只不知这位新科进士,究竟写了甚么内容,让父皇如此生气?不若将此人文章交予儿臣和诸位大人一看,也好令下面的人给他定罪,也省的让父皇心焦。”
老皇帝登时被噎住。
给旁人看?
怎么看?
这人的文章辞藻华丽,引经据典,论点突出,无一处不好。当在一甲之列。
而这篇文章之所以让圣上生气,则是因着写文章之人,首先就肯定了嫡长皇子继承皇位本是应当,此法自古有之。还引了商纣继承皇位的例子,商纣的母亲正是和当今继后一样,由妃子被扶正为后。商纣母亲在还是妃子时,曾经诞下二子微子启和宋微仲,扶正为后之后,才诞下商纣。然而启和仲为庶子,商纣为嫡子,后者理应继承皇位,众所周知。如此推算,古人尚且明白嫡子庶子之区别,当今圣上唯有一嫡子也正是当今太子。
当今太子德才兼备,又有后嗣。即便圣上和继后迟迟不与其立太子妃,令其三十有余只得一庶子,尚且有爱兄弟,孝敬父母,如此大善之人,圣上有何不满云云。
这样的文章,几乎是直言讽刺了大皇子自称自己和太子一样是嫡子的行为,更痛斥了圣上废太子便是胡作非为之举。
圣上虽年老,然而心中并没有糊涂到底,这篇文章,虽将他惹得大怒,可是严格说来,文章本身却并无大问题。
嫡庶之争,自古有之。
以妾为后,妾先生子女到底是嫡是庶,也有众多说法。可是这篇文章里直接引了商纣的例子,却令人不得不慎重。
因为严格说起来,当今继后在生大皇子时,的确只是贵妃,是皇妾,若圣上无真zhèng
嫡子,或许大家也就认了此人为嫡子。可太子乃元后嫡出,娘家强硬,谁又真的会认为大皇子才是“嫡长子”?
皇帝将手中的那篇文章掐的纸张都皱了。
好半晌,才咬牙道:“无事。”
却也不令跪着的人起身,匆匆又看了第二篇和第三篇。
第二篇完全在顾左右而言他,虽奉承帝皇,却也不曾说皇储的不好。
第三篇是林安的文章。
皇帝先是随意扫了一眼,然后才眯着眼睛,又将文章重新看了一遍。
“……自古皇权乃天定。天子受命于天,焉知国之储君亦不是受命于天?既皆由天定,凡夫俗子,魑魅魍魉,又岂能令其废便废,令其重立便重立?纵使手段百出,亦无用也。……”
皇权天定。
皇帝在这几个字上来回看了几遍。
是了,皇权天定。这是皇室统治百姓的思想控zhì。
既然皇权天定,天子受命于天,焉知皇储不是受命于天?
若他找不到太子的非废不可的理由,强行废太子,那么,是不是真的会令皇权在百姓中的威信动摇?
皇帝再次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这篇文章的人的名字。
林安。
鲁州华阳县林家村林安,字子默。
很好。
再将前面二人的名字一一看了,尤其记下第一个人的名字,这才抬笔,定下三人名次。
“鲁州林安,当为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因其乃我朝第一个连中三元之人,特赐三元府,太子亲自题字。”皇帝一顿,起身离桌,“再赐黄金百两,玉如意两柄。好了,剩下的琐事,都交给太子。新科进士琼林设宴一事,朕待会令大皇子过来。”
然后皇帝龙袖一甩,走了。
太子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缓缓站起身后,勾唇就笑:“大家也都起来罢。新科进士和本宫的大皇兄,可都还在等着咱们呢。”
众人起身忙碌不提。
太子这才拿起皇帝放在桌上的三份文章。
最上面的便是林安的。
皇权天定。天子乃天授,皇储亦天授。可是这样算过来的话,岂非皇储是谁,根本不该由天子过问?
太子似笑非笑。这个林安,果真有些意思。好在他的老父皇果真是老了,没能看出林安的潜在意思。
林安的状元,的确当之无愧。
两个时辰后,林安等人入得殿内,方知自己名次。
“林安,状元。授翰林院修撰。”
林安登时在心中笑了起来。
这下好了,他可以邀请三哥,去他的状元府好好玩上一通了。
“赐三元府,太子亲笔题字。”
林安:“……”好吧,三哥还是猜错了一些东西的。比如说,他没有得到状元府,而是得了一处三元府。
待得众人名次皆定下,大皇子也到了。
然后大皇子便带着众人去了琼林苑,太子未动。
林安等人:“……”这又是怎么回事?皇权争斗,果然复杂。
可是心中腹诽是一回事,林安面上不曾带出分毫。
而大皇子相貌英武,看起来即是爽朗,对待他们这样新科进士,亦没有太过高高在上。不少新科进士,很快就和大皇子亲近了起来。
林安只默默地坐在一旁喝茶。
虽然他是三元,可是大皇子只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他。
林安困惑片刻,就明白了。
这一位,怕是知晓自己和一个男人有婚约的事情了。
只是猎户从前告sù
过他,猎户和二哥秦大将军长相并不相似,秦大将军之前的身份是奴隶,可是在见到太子后,太子就为他重新找了个身份——京城秦家旁支的旁支,一个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姐妹的孤儿。
而猎户从军,则是以服兵役的名头进去的。
二人虽是兄弟,可知dào
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京中众人尤其是大皇子等人,并不知这件事。
大皇子会露出鄙夷之色,想来也只是随着皇帝的态度,不喜南风而已。
林安想通,自然不会在意。
尤其是大皇子还是他连襟的手下败将。
林安眯了眯眼睛,笑了出来。
不远处一个中了二甲的新科进士,看着林安的模样,酒杯里的酒水,都洒了出来。
“汪兄怎的了?竟看咱们的三元给看傻了?”一人戏谑道,“不过也对,咱们的这位连中三元的翰林院修撰大人,可是要做人家男妻的人,长得招人一些,也不足为奇。”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人忙忙凑了过来。
那个被称为“汪兄”的人,更是面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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