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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虽然焦急,跑得也快,可他们家建的比较偏远,距离学堂也远,因此紧赶慢赶的,两刻之后,才到了学堂。

学堂却是一片寂静。

林安心头跳了跳,大力推门而入。

两个小东西就朝着他撞了过来。

“哥哥!”

“林小叔!”

林安将两个小东西都抱在怀里,上下摸索一番,见都没有受伤,这次放下心来。

顾夫子慢悠悠走了出来,和林安寒暄几句,笑道:“说来也是这些学生自己的运气,今天我突发奇想,令他们考试,打算让考试通过的在院子里玩,没通过的在学堂里写大字。结果……”

学堂里十八、九个学生,一个都没能通过他的考试。

于是全都留在学堂里写大字。

气得顾夫子自己都不能去院子里活动筋骨,只能在屋子里陪着他们。

不过也好在如此,学堂里的人才全都避过了那场蝗虫来袭的情形。

林安闻言,哭笑不得之余,却也庆幸。

他抱着两个小的道:“辛苦夫子了,天色晚了,不知可否能将他们带回去?”

顾夫子抬头看看天,再看村子里别处赶过来的村民,摆手叹道:“走罢走罢,放两天假,大后天,再回来上课。”

林安谢过顾夫子,就一手领着一个,回家了。

林平和秦茂虽然长大了一些,可到底还是个五岁的娃娃,亲眼看着那些蝗虫穿破窗户纸,跑到学堂里,夫子还要带着他们去逮蝗虫、踩蝗虫,到现在为止,学堂里还留着不少蝗虫,两人就算胆大,此刻心里也有些害pà。

可是两个小娃娃偏偏又都傲气的很,觉得小男子汉不能随便嚷着“害pà”,因此俱抓着林安的手不放,直到走到田边,林安看着田地里的还没收的粮食站住不动,林平和秦茂也好奇的站住。

却见大片大片的田地里,小麦和玉米被蝗虫吃掉了约有三分之二。

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而今年因为下雨下的晚,秋天也比往年要暖和的多,所以秋收也晚。老农们总想等庄稼再长一长,然后好卖个好价钱。

结果呢?

还剩下三分之一。

而这剩下的三分之一里,既有他们来年的饭钱,还有要向朝廷交的税。

有些人家里成年的男丁多的,还要攒着钱打算交免除徭役的钱,家里姑娘儿子大了的,还要想着孩子读书或是婚娶的钱,家里老人年纪大了,难免要用药……林林总总,如此算下来,这剩下来的粮食,哪里还够?

林安甚至能想到接下来林家村的村民痛哭流涕的情形。

偏偏,他甚么都做不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村子里人确定蝗虫不会再回来了,又看完了自己家人都还安稳无恙,便都跑来了田地里。

登时伏地大哭。

整整辛苦一年的成果,就被一群蝗虫,毁了大半。

干旱,徭役,征兵,加税,蝗虫……他们甚至不知dào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看不到出路,看不到希望,只能日复一日,这样无望的过下去。

林平和秦茂两个虽小,可是他们也懂得田地和粮食都农民的重yào

性。见大人们都哭了,他们看着地里的情形,亦小声啜泣了起来。

林安蹲下/身子,拍了拍两小的后背,这才道:“你们看,百姓可苦?”

林平道:“苦,虫子一来,大家都白忙活了。”

秦茂道:“苦,靠天吃饭,还要被天欺压,很苦很苦。”

林安道:“所以,答yīng

我,将来无论如何,至少要考取秀才功名,护住家人。”

考中秀才,至少可以有二十亩不需yào

交税的田地,至少可以免除徭役,见官不跪,可以更好的护住家人。

至少,在重重灾难之下,还可以因不需yào

交税赋的二十亩田地,不必饿死。

两小懵懵懂懂的点了头。

林安再看一眼伏地痛哭、目含绝望的众人,终于带着两小返回家中。

他还不曾进家里的院子,就被从他背后冲过来的颇为狼狈的男人给一把抱住。

林安一怔,想要挣脱,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动。”

是猎户的声音。

林安便没有再动。

然后他就被猎户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跨过院子,走向他的房间。

然后“砰的”一声,用脚关门。

旁观到这一切的,要么是林安的亲人,要么是林安的家仆。

众人面面相觑,见林平瘪着嘴就要哭,忙哄了几句,就把林平抱到后院,林大丫和林二丫住的地方了。

至于猎户和林安……他们还是当做甚么都没有看到好了。

而另一厢,林安初时没说什么,等门关上了,他才怒了,掐着猎户的脖子道:“放我下去!”

猎户不为所动,继xù

抱着林安走向二楼,林安春夏秋季住的房间。

小心翼翼将林安放在床上,又以偷袭之术脱掉了林安的鞋子,然后就毫不客气地压在了林安身上,然后上下其手。

林安脸红了红。倒不是羞得,而是气得。

“三哥你做甚么?我孝期还没过呢?”

猎户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又开始动作,声音闷闷的解释道:“看你受没受伤。”

然后闷不吭声的就要上前把小秀才的外袍和中衣都脱掉。

小秀才嘴角抽了抽,只脱了外袍。

雪白的中衣下,包裹着已经十八岁的已经渐渐长开的小秀才。

猎户呼吸一滞。

小秀才抓住时机,猛地将人踹下床去。

见猎户乖乖的被他踹下床,小秀才狐疑的看了一眼,就见他身上没有受伤,可是猎户身上,却颇为狼狈。

原本好好地一身玄色衣袍,却突兀的出现了数个破洞。

就连猎户裸/露的脸、脖子和手上,似是也有咬痕。

小秀才顿了顿,跳下床去,跪坐在地毯上,掰着猎户的脸看了看,又看猎户的手。

半晌才道:“你不是在山上?,蝗虫来了,怎不往高处走?或者去寻个山洞堵了,也不必受这样的伤。”

虽说蝗虫咬的不是很厉害,但是看着猎户受伤了,且这伤还不是他给的,小秀才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猎户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秀才颊边。

——意思是想要看小酒窝。

猎户一直对小秀才的两个小酒窝格外的情有独钟。

小秀才黑着脸把猎户的手打开了:“没得看!笑不出来!”然后又要把猎户拉起来,“起来,去白远那看看,有没有药可以抹一抹。”

就算没有药,也该用烈酒消消毒才好。

猎户闷闷的站了起来,然后看一眼没穿鞋子的小秀才,心中一暖,就又把小秀才放回了床上。

然后用自己的大手,把小秀才的两只白嫩嫩的脚丫给捂住了。

小秀才别扭极了,恼道:“又不是冬日,不许捂!”

猎户道:“那冬日,三哥便来为你捂脚,可好?”

小秀才:“……”

猎户:“如此,便说定了。”

然后起身把小秀才的衣服递过去,还自动自觉的出了门去避嫌,让小秀才自己穿衣服。

小秀才:“……”

等等你回来!捂脚的事儿,什么时候说定了?他明明什么都没说!还避嫌,你脱我衣服的时候怎的不避嫌?

林安气恼极了,可除了捶打猎户几下,他显然什么都做不了。

就连要罚猎户晚上跪搓衣板,他暂时都没法子实时监督。

等到林安气呼呼的穿完衣服,去后院看了一眼两个妹子,再和猎户去白远家的路上,看一眼身侧的猎户,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猎户对山上熟悉的像是自己家。他只要想,一定不会因蝗虫受伤。可是猎户却实实在在的受伤了。

林安脚步一顿,再思及纵使是以猎户的脚程,想要在蝗虫走了之后在下山,然后再赶去寻他,想来也是来不及。

除非……猎户在山上看到山下的蝗虫群,然后立kè

就往山下赶,这样算起来,才有可能在他回家后,猎户会从他身后突然冒出来。

那个时候的猎户,应当是跟了他一段路程了。

林安想罢,欢喜之余,心中又平添一段愁。

不过愁归愁,林安还是带着一脸“小小蝗虫,奈何不得我”的神情的猎户,跑去了白远那里。

出乎林安意料的是,白远那里并没有什么人。

“不是蝗虫来了?怎么没人来看伤?”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好运气的躲在了房间里,林安心知,肯定是有不少人受了伤的。

白远正盯着自己地里被毁了大半的药材翻白眼:“蝗虫而已,他们才不舍得花这个钱咧!更何况,今天蝗虫一过,更没人舍得花这个钱了。”

不过,也还好没多少人来。因为如果来的人真的多了,他也没药给人涂抹。

“喏,等着,我去给你男人找药!”白远心痛了一番自己被毁的药材,起身去给皮糙肉厚、其实不怎么需yào

药的猎户找药。然后心中暗自想着,既然他药草被毁了不少,那就劫富济贫一下,从林安身上找补回来好了……

于是他就给林安找了一瓶手掌高的小药瓶,跟林安要五两银子。

林安:“……”

猎户:“……”拉住小秀才的手,“山上有药草,三哥上去挖了药草自己涂就好。”

其实根本不用那么麻烦,这点子红肿,明天就能消。可是看小秀才对他这样上心,猎户自觉甜蜜,便不忍说。

林安道:“五两银子,除了这瓶药,你再帮我去教他们种药草,如何?”

白远道:“我只教,至于他们能学到多少,那是他们的本事。种不出来,可不能怪我。”

二人达成协议,白远要和林安击掌为盟。

林安对此无可无不可,伸出手,正要和白远击掌,就见白远手腕子上缠了一条金色小蛇。

白远:“来呀!”

林安:“……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击掌只是小节,无需在意。”然后从白远另一只手上抢过药膏,“如此,过两日我令人来寻你种药材,再!见!”

林安说罢,就气势汹汹地拉着猎户走了。

白远见人走远了,转转眼珠,这才把手腕上的小蛇给揪了下来。

然后蹲下/身子,伸出一指戳戳小蛇的脑袋,道:“你瞧,这世上不喜欢蛇的可多了去了,你要乖乖的跟着我,否则你被旁人捉去了,剥了皮炖汤都有可能!”

小蛇像是能听懂似的,乖乖的点了点脑袋,然后矢志不渝地继xù

往白远身上爬。

白远嫌弃的看了小蛇一眼,但是没有阻止。

林安和猎户往回走。

路上经过成片的田地,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跪在田里哭。

这场虫灾,把村民们的背脊都压垮了。

怎么办?

要该怎么办?

跪在田地里哭的村民们不知dào

,林安也不知dào。

可是林安知dào

,他现下心中最想做的是什么。

黄昏,田边。

小秀才和猎户并排走着。

小秀才:“三哥,百姓太苦,我想做官。”

猎户:“……”

小秀才认真道:“还要做大官。”不只是六品以下。

猎户沉默不语,良久才开口:“帝王当权,可以决定百姓的一切。而这个帝王是好还是不好,是善还是恶,是否会一时糊涂,做出错误的决定,你却不知。为这样的人当官,不值。”

小秀才道:“我并不为他,而是为百姓。”也是为了他自己。百姓太难,难过头了,一旦起兵反抗,接下来就轮到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开始难过了。小秀才还不想面对那种情形。

猎户:“你救不得所有人。”

小秀才:“纵然我一人之力,不能帮zhù

所有百姓。可是,若我为官,哪怕只是七品县令,最起码,能上奏章,恳请皇帝免除今年田赋。”

猎户:“……七品小官,皇帝不一定看你的奏章。”其实是一定不。

“……”小秀才:“纵然不看,我既有心,便可偕同其他同朝为官者,抑或是写信与太子,请太子上请陛下,既增加民心,又令百姓得以度过此劫。”

猎户:“……陛下不喜太子,为太子增加民心一事,陛下做过一次,便不会做第二次。”

小秀才:“……”

猎户:“不过,若媳妇儿这样心心念念,三哥可帮你。”

“?”

“减免田赋。”

然后猎户果然用密语写了一封信。

那封信送出去一个月后,朝廷果然传出消息——今年凡遭遇蝗灾之处,不收田税。

百姓皆称道明君,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林安若有所思,抓着猎户上下看了一番,才道:“是不是……很难?三哥你真的让皇帝老儿减了税?那是不是,你还要去给他打仗?”

如果真是如此,林安宁可当初没有说过那些话。

猎户道:“我并不识得皇帝老儿。”见小秀才诧异,又道,“是有人欠了我的,这次,只算是他还我。”

小秀才放下心来。

猎户又道:“媳妇儿也欠了我的。”

小秀才:“……”

猎户:“要还的。”

然后小秀才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还不忘拿猎户的手指戳他的小酒窝。

猎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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