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杀人,梦中杀人……哈哈哈哈,原来是我,原来是我,不,不是我,不,是我……”薛虎哈哈大笑,忽而呜呜痛哭。
“薛大人,薛大人,节哀,节哀啊。您……您也是忧思过度,我,若早日如此,我平日一定不与薛大人您争执。都怪……都怪那阿片,害人,害人!”贺卢走到薛虎身边,一时间口舌无措,只有满脸的焦急之色。
“滚开!滚开!”薛虎忽然一掌把贺卢打飞。
贺卢跌倒在地,忍不住吐了两口鲜血。
“疯了……要疯了……”贺卢愣愣的凝视着薛虎。
薛虎站起来,拎着刀,在屋内走来走去。
“烦,真的烦,真的烦,真的烦……”他如同神经质一般,在屋内走来走去,反复嘟哝着。
“薛将军,还请下放刀!”宋念看他拎着刀走来走去的模样,心中就发毛。
薛虎不是坏人,但是……若他的脑神经已经被毒平破坏,那么……这个人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放下刀?怎么,你们也怕我会梦中杀人,砍杀你们?哈哈哈哈,我薛虎,我薛虎,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怎么会做出这等事!”薛虎忽然怒喝一声,挥刀猛砍。
宋念心中,泛起奇异的念头。
似乎,那种感觉,又要到来。
薛虎的刀声,和薛龙的剑舞不同。
但呼啸的刀声中,隐藏着宋念熟悉的尖锐破空声。
叮……
两块质地极为清脆之物,撞击在一起,发出这长久的嗡鸣。
宋念眨了眨眼睛,清楚的看到,一截细细长长的断剑,插在她面前。
菱形的横断面,清晰而显眼。
这样锐利而细长的剑,这样迅若雷电的剑术,电光火石之间,就可以刺穿心脏,贯穿头颅……
“剑断了,剑断了……”薛虎望着手中的断剑,细细长长的剑柄,握在他粗大的手中。这,应该就是薛家秘不示人的剑术,和承载那种诡异剑术的剑。
“薛虎,自杀,并不能免除你的罪过。”楚河冷冷上前。宋念此时才注意到,楚河手中,持着一柄奇怪的兵器,宛若铁条,坚固无比。
就是这玩意,击断了薛虎手中的细剑。
嗯,原来薛虎是在自杀。宋念感觉自己呼吸通畅了一些。
是自杀就好,不是专门来杀我就行,今天拉的仇恨有点多。
宋念有些后怕的看向薛虎,不过好在,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剑断了,剑断了,阿龙也死了,是我杀了阿龙,梦中杀人,梦中杀人……”薛虎依旧在喃喃自语,楚河皱着眉头,缓缓踏前一步:“薛虎,放下剑,你还是六品昭武校尉,还是深得我信任的边军主将。”
“哈哈哈,多谢大……”薛虎猛然一剑,刺入自己的眉心。
……
薛虎没有死,刺入这一剑时,他精气神已散,力道不足,断剑并不锋锐,所以只是刺入颅骨,深入脑部半寸而已,被宋念救回了小命。
薛虎死了。他疯了,所以他花费数年时间打造的悍将形象,彻底死了。
连同他精心打造的山阳寨一起,死了。
宋念似乎能够感觉到,山阳寨的魂,随着薛龙薛虎两兄弟的死,彻底散去了。
楚河,也在扫视着,这座寨子。
宋念知道,楚河和自己一样,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山阳寨,这座扼守河谷的坚固要塞,死了。
囚车,押着疯疯癫癫的薛虎,沿着嘎吱嘎吱的路面,走向远方。
临走前,楚河独断专行,将山阳寨的军务,也交给了贺卢。
他有抓捕边将的权力,却没有任命边将的权力,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关不可一日无将。
没有了薛家兄弟,就必须再有一个贺家兄弟,将这个关口,给牢牢管住。
“楚大人,那……薛大人之前那些办法……”贺卢毫不推卸的接下了这个差事。
楚河和宋念都知道,想把这事办好,想在数十万上百万骄纵的胡人和得罪不起的商队和贵人之间,把着边关守好,是一件极难的苦差事。
楚河沉默片刻,方才说道:“薛虎的那些法子,其实也算不错,只是……未必适合你。你用他的法子,也许……适得其反。”
没有薛龙薛虎那种悍勇的强力弹压和刀头舔血,贺卢这个儒将,若是继续用薛虎的办法,只怕会立刻招来反弹。
大永国承平日久,此地,经受不起这种反弹。
“是,大人,我知道了。”
楚河望着贺卢:“出了这等事,尚幸,边关还有你。”
贺卢苦笑道:“我……未必是什么好人,未必是什么好事。只是……但求一个心安而已。”
“好一个但求心安。”楚河微微点头:“我对你没有什么要求,我知道你不会贪腐,不会贪恋金银珠宝和享乐,我只要你……把守关这件事,给我办好!”
“楚大人,不贪钱财,不恋享乐,必不辱命!”
贺卢,深深的一躬到底。
楚河默默的看着他,儒袍纶巾,轻甲短剑,这边关,全赖此人了。
……
黑甲军,再度化为一道黑色洪流,向南迤逦而行。
这一次,黑甲军的步伐,缓慢了许多。
寨墙之上,贺卢望着黑甲军的队伍,渐渐消失。
“大人。”马五一瘸一拐的,出现在寨墙上。
“马五……你看,若是这边地,人人如楚将军,人人如黑甲军士卒,又何必,要这关城……”
“大人,您说的,小人听不懂。”
贺卢苦笑道:“我知道你听不懂……所以,才说与你听。”
“一腔热血,不过是一事无成,要它……何用……”
贺卢的声音,渐渐低沉。
许久之后,夕阳彻底落下,黑甲军,也和这黑夜,融为一体。
贺卢转过身来,看向马五:“你父母的病,可好了?”
他拍了拍马五的肩膀,关切问道。
“托大人的福,都好了,都好了!”马五跪下来,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头,磕的头破血流。
“薛将军的事,我知道你不好受,只是,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这,都是他的命啊!命中注定,要受此劫难。”贺卢长叹一声:“我思虑了很久,知道你呆在此地难受,睹物思人……这几日我正要调整堡寨的布防,你可以去堡寨之中,暂时居住一段时日,也离开这伤心地。”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马五感激涕零。
“好了,你下去好好养伤,不用陪在我身边,我可不需要什么亲兵侍候。”贺卢笑道。
……
贺卢将自己的大帐,设在了山阳寨,毕竟山阳寨要坚固的多,这些精兵悍将,也要就近弹压。
他的卧房,便是薛虎的那间。
寨中的仆役歌姬,都被贺卢遣散了。
他在薛虎的房间内,随意翻动,看着那些刀砍斧劈的痕迹,看那尖锐的细剑刺穿的小口:“粗中有细,似狂实精,本应是,一代猛将。”
而后,他又跳入那地道之中,在其中来回走动,抚摸着土墙,忽而长叹一声,重重的拍击着土墙。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不教胡马度阴山……”
良久……
他从龙将的屋子的地道中走出,原地停留了片刻,打开龙将的屋门,对等候在门外许久的士卒说道:
“这地道,不祥,填了吧。”
士卒惊讶问道:“大人,您的眼睛?”
“无妨,这地道尘土多,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