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娘一开口,在场的那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吃了一惊,那老者将目光从公孙忆手臂上的狂暴血咒移开,瞧向石头娘。
石头娘老泪纵横,颤声说道:“你,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来找我?”
石头见娘亲如此动容,赶紧上前扶住娘亲,生怕娘亲情绪激动之下,再伤了身体,谁料石头娘一把拽将石头拽到身前:“你仔细瞧瞧,他都长这么大了,你看看他个头这么矮,都是给两界城挑担子给压的,这么多年了,两界城将咱们忘川弄得乌烟瘴气,你躲在这禁地中好生快活,让我们娘俩在外头受尽欺凌,你好狠的心。”
那老者一脸疑惑,显然没有石头娘这般激动,反而冷冰冰道:“你认错人了。”
石头娘闻言一愣,一双手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你你再说一遍?”
那老者不理会石头娘,而是回首对身后众人说道:“这几个人不是四刹门的人,将他们带回去吧。”
那老者身后的众人对老者的话十分服从,老者说完便转身走了,石头娘见老者转身走了,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一只手虚空抓了一抓,好似要拦住老者一般,公孙忆在一旁看了许久,知道这名老者一定和石头娘有关,而且极有可能是钟不悔,毕竟石头娘在众人面前情难自已,将自己埋藏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如若对方不是钟不悔,石头娘断然不会如此,于是公孙忆赶紧对石头说道:“石头兄弟,将老人家扶好,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跟上去吧。”
众人沿着忘川河走了许久,有这群负弓搭箭的人护卫,公孙忆一行也没再遇见凶兽,老者一路前行,始终没有回头看,石头娘见状,好似魂都被抽离了去,任由石头在一旁搀扶着往前走。
顾宁一路上不停地去看公孙忆,这突如其来的一群人虽说解决了忘川禁地中凶兽肆虐的问题,可这群人到底是好是坏可真说不清,再加上一个个冷冰冰的表情,即便是知道血眼骷髅的下落,又怎么会轻易的说出来呢?
公孙忆脑中飞转,自己年少时不止一次见过钟不悔,每次见到他,虽说都是远远瞧着,但公孙忆对钟不悔还是有些印象的,然而自打见到这名老者,公孙忆若不是听到石头娘的话,怎么也不会将这名老者和钟不悔联想到一起。可此时公孙忆走在老者后面,也细细打量起来老者背影,越看心中越起疑,抛开年龄不谈,这老者的身形姿态和印象里的钟不悔,还真有几分相似。
众人心中各有心思,又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老者的驻地,说是驻地,其实是一处陵墓,老者在陵墓地道入口处停下了脚步,轻轻地对随从说道:“你们先去休息吧,惊儿留下,你们几个也稍稍等一等。”
公孙忆见老者令众人退下,心中便知他是有话要说。果然那老者开了口:“您认错人了,我大哥早已仙逝,还请您节哀。”
石头娘见老者开口,还认为是要和自己相认,可一听老者开口说的话还是否认自己是钟不悔,忍不住又难过起来:“你若不想认我,直说便是,犯不着编这种理由。”石头娘说这句话时一脸痛苦,可下一刻好似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是一阵慌乱:“不悔,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跟我说,咱们一起分担,可千万别一个人抗了。”石头娘想到钟不悔此前就是一人挑起忘川钟家的大梁,许多事情都是一人独揽,所以一想到这一层,石头娘下意识的就认为是这个理由。
那老者轻轻叹息道:“实不相瞒,钟不悔是我孪生兄长,我是他的兄弟,我叫钟不怨。”
石头娘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一把甩开扶住自己的石头,慢慢往前走了两步,直走到对方面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眼前这个老人,许久之后,石头娘长吁一口气:“哎,终是心头执念太重,将你认作了他。”说完之后,石头娘忽然抬头:“你们真是像啊,为何我不知道他有一个孪生兄弟?不悔,你瞒的我好苦。”
钟不怨叹气道:“不是我兄长要瞒你,这事情说来话长,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我兄长的第三房,名字是不是叫做许娥?”
石头娘一愣:“这个名字已经多少年没人叫过了,你说错了,我不是钟不悔的妻妾,更谈不上第几房,我与他有缘无分,虽然他已经去世多年,这个话可不能乱说。”
钟不怨笑了笑:“你和我兄长的事,其实我都知道,我与他是孪生兄弟,他又怎么会瞒我,嫂嫂你切莫激动,听我慢慢道来。”
众人随钟不怨下了墓道,在一处石室内,钟不怨将钟家的事说予了石头娘,而钟不怨说的钟家事,有许多许多是连石头娘都不知道的。
钟不怨对公孙忆说道:“既然你手臂上有山破少主留下的狂暴血咒,也不算是钟家的敌人,能到这里也是命数,你们也听一听吧,如今的武林,已经不复往日了。”
钟不怨闭上了眼睛,思绪回到了过去,好似不知该从何说起,许久没有开口,正当众人有些焦急时,钟不怨才慢慢发出了声音:
“嫂嫂,我兄长跟你说的忘川天灾是真的,那一年忘川大旱,忘川河里的水都快见了底,忘川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外出寻活路,村子里除了我们娘仨儿,再没一个活人了,之前村子里人多,到了晚上胆子也壮,可等人都走光了,这忘川到了晚上显得格外渗人,伴随着忘川禁地中凶兽的吼叫声入睡,那种滋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可比这更难熬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也知道,我们的父亲去世的早,只有娘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哥俩,那时候我和大哥都在长身体,每天都在叫嚷着肚子饿,娘亲没有办法,自己啃树皮嚼树根,将家里仅剩的一些粮食全都给了我和大哥,可我和大哥那时候都不太懂事,对于荤食的欲望,又怎么会满足得了?那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我们娘亲的生辰,家里破天荒了上了肉食,还不是肉丁,而是拳头大的肉块儿,我和大哥吃得那叫一个过瘾,可谁又能想得到,那是娘亲切了自己腿上的肉,给我们哥俩吃了顿饱饭,之后娘亲唱着歌哄我们睡觉,第二天一大早,等我和大哥醒来,娘亲的遗体已经凉透了。”
众人听完无不骇然,起初听到石头娘说起这段钟家往事,还并没觉得太惨,如今听钟不怨这个亲历者,说起这段人间惨剧,每个人的心中无不悲悯,石头娘更是心疼万分,当初钟不悔在跟自己说起这段往事时,并没有说钟不悔母亲切肉喂儿的事,更不知道当年如此潦倒的困境中,一个弱女子是如何拉扯两个儿子的。
可钟不怨神色到没有太多痛楚,而是接着说下面的事:“我和大哥始终不敢相信娘亲就这么走了,直到两三天之后,我和大哥饿的狠了,便打算跟着忘川人出去的路离开,也到外面闯上一闯,说来也可笑,我们年纪小,走了反方向,并没有沿着忘川河往上游去,而是往下游越走越远,终于绕过了三生石,走进了忘川禁地。当年的忘川禁地,可不似如今这般凶险,因为忘川大旱,这里的凶兽也变得懒散,也正因是因为大旱的原因,我和大哥入忘川禁地,才没有死在凶兽口中。不过话虽如此,但当时的我俩却被忘川禁地的景色吓得不轻,白天倒还好,到了晚上那可真是能将人吓出病来,我们兄弟二人苦苦支撑,饿了就吃泥土,渴了就喝忘川水,直到入忘川禁地的第三天,我再也支撑不住,以为就这么死在这里了,是我大哥钟不悔将我拖着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远,他也撑不住了,说是大哥,其实只是比我早一点来到世上,我俩孪生同胞,我撑不住,他又如何撑得下去?依稀记得我迷迷糊糊的看到大哥也想效仿母亲,将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给我吃,之后我便没了意识,再醒来时,便是在这里了,咱们现在坐的地方,就是当年我和大哥休息的地方。”
石头娘红了眼眶,慢慢的瞧这石室的光景,恨不得将这一切都刻在眼中。
钟不怨看到石头娘神色有异,稍稍劝慰了两句,之后便继续说下去了:“我醒来之后,觉得身上暖洋洋的,这才发现自己躺在这石室中,身旁一团火堆,那暖洋洋的火团烧的木枝噼啪作响,那声音听起来竟如此动听,我大哥在另一边躺着,我害怕大哥也离我而去,赶紧上前去瞧,凑近了才发现我大哥是睡着了,我赶紧去看他的身体,瞧见我大哥身上完好无损,才稍稍放下心来,想着让他多睡一会,便在这石室中四处走四处瞧,看见火堆旁有一堆吃剩的骨头,仔细一瞧才看见是一只毛兔,是我大哥在我昏迷时,碰巧打到的一只兔子,说来也是老天爷保佑,我们俩命不该绝,若不是这只兔子,恐怕我们早就化成了忘川禁地的一堆泥土了。
我俩吃了兔肉有了力气,便往这墓穴深处走去,越往里走身体的感觉越奇怪,后来知道是中了毒,周身血液已经污染,变成了狂暴之血,中了这血毒,当年我和大哥可不知道,只是不觉得累不觉得饿,浑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又觉得这墓室十分奇特,忘川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忘川禁地中凶兽很多,但谁也没说过这里有一处墓地,其实这里便是忘川禁地中的神秘之地,直到现在我们钟家也没能完全探得这里的秘密,我们刚入这神秘之地时,并没有察觉到自己中了血毒,还觉得不饿不累是得了大便宜,便在这神秘之地中越走越深,直到发现了不动明王咒,我们哥俩那叫一个激动……
娘亲在时,我太贪玩,没有跟娘亲学识字,所以不动明王咒对我来说,那就是一文不值,可大哥不一样,跟娘学了不少字,不动明王咒竟然能看懂一大半,于是,大哥先练,然后再教我,忘川禁地的凶兽好似知道这里有什么危险的事物,根本不敢过来,我和大哥也就在这墓穴中落个快活,就这么过了三年,有一天我大哥突然感觉身体不适,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当时他的感觉我后来也经历过,就好似全身的血液被煮沸了一般,在体内沸腾剧痛难忍,仿佛要自内而外的炸开一般,其实也算是误打误撞,因为大哥没有完全习得不动明王咒,所以最为凶险的那一招并没有学,也正因为如此,我和大哥才又逃过一劫,慢慢的我和大哥摸清了体内血液沸腾的规律,只在每个月的月圆之夜,狂暴之血才会发作,所以每到那几天,我和大哥便一头扎进忘川河,借忘川河水来压制身体的剧热,虽说痛感还在,但每次用这个方法,都能捱过去,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随着我和大哥不动明王咒越来越强,胆子也越来越大,有一天正巧是月圆之夜,我和大哥知道体内狂暴之血要发作了,便早早地潜入忘川河河底,不料一只四脚碎金兽可能是饿疯了,竟然游到我俩身边,见我俩在水底动也不动,张口便要来咬,本身我和大哥狂暴之血发作,情绪已然难以控制,可这个不开眼的畜生非要触霉头,别看那畜生生的巨大,在水中又蛮力过人,可我和大哥那个时候正是狂暴之血发作的时候,满腔怒意无处发泄,见这畜生过来,哪里还忍得住,二人合力便将这只四脚碎金兽杀掉,可怜那只畜生,将我和大哥当做猎物算是瞎了眼,结果死在我俩手上,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还是出了状况,按照现在的话说,那叫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