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伊萨姆语气里的轻蔑,倪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位老将军接下来的话应该会很难听。

“在国民心中,巴尔米拉古城是最珍爱的孩子,如今却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你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将军批评的对,我们混编旅团会吸取教训、戴罪立功……”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虽然当初古城沦陷是因为猎狼佣兵团的叛变,倪秋没有任何责任,但终究是混编旅团的耻辱,如果非要辩论这些,就显得太没有气度了。

或许正是这份谦卑,才让伊萨姆没有继续责备,而且还夸赞了一句。

“我看过战报,3月2日的古城收复战,你们混编旅团打得不错!”

倪秋微微一笑没有多言,开始装哑巴。

但辛胜却接起了话茬,笑道:“伊萨姆将军应该不知道吧?那场收复战的方案就是倪秋制定的,而且也是他亲自指挥的。”

“哦?那我可要刮目相看了。”

倪秋摇摇头不敢居功,心里开始犯嘀咕,辛胜为什么要抬高他?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辛胜又笑着说道:“现在倪秋和叶契夫都是我的作战参谋,他们不仅精通特种作战,在大战略方面也有独到的见解……”

“我想起来了……”伊萨姆的目光忽然冰冷,看向倪秋问道:“把代尔祖尔当作诱饵的战略构想,是你提出来的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倪秋同样无言以对,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

伊萨姆又看向辛胜,掐着腰问道:“你今天把他带来,是因为这个方案重新启用了吗?”

老将军不怒而威,尽管声音不是很大,却让人不由得心中发寒。

辛胜苦笑着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不能在这里说吧?而且我可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就这么对我?”

伊萨姆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戴上墨镜,不咸不淡的说道:“那就请参谋总长上车吧,我已经备好了晚宴。”

热络的氛围瞬间消失不见……

辛胜明显有些不悦,但还是强撑着笑脸坐上了伊萨姆的车。

倪秋和叶契夫面面相觑,都露出了一抹苦笑。

警卫们需要贴身保护,所以两人只能坐后面的敞篷越野,这样也好,路上可以吹吹风。

一上车,叶契夫便笑着问司机:“伙计,你能用英语和我交谈吗?”

司机一脸懵,显然是听不懂的。

叶契夫笑着挥挥手表示无碍,然后对倪秋说道:“看出来了吧?辛胜根本不是来巡查的,而是想说服伊萨姆接受方案。”

“是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倪秋懊悔不已,本来只是想出来透口气,结果被辛胜拉上贼船了。

叶契夫偷笑道:“接下来我会好好享用晚宴,你们要是吵起来了千万别带上我。”

“想得美!你也是方案的策划者,如果今天临阵脱逃,辛胜回去肯定会收拾你!”

叶契夫气得咬牙切齿,肠子都悔青了。

倪秋笑着安慰道:“既然逃不掉那就勇敢面对吧,两边都是大人物,我们尽量少说话。”

“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只要伊萨姆老将军不同意,我们的方案就不可能进行下去。”

叶契夫没有夸张,事实就是如此。

代尔祖尔是一座民族混杂的城市。

三年前,原104旅旅长马纳夫准将叛变,致使代尔祖尔陷入危机,是伊萨姆及时出现才稳住战局。

他用铁血手腕收拢了支离破碎的104旅,又用怀柔政—策团结了当地部落,使得军民一心,共抗敌军。

如今代尔祖尔有七千守军,如果算上民兵的话可能会达到上万人,这也是为什么伊萨姆只是旅长,却可以顶着少将军衔的原因。

老将军深受军民爱戴,而且除了他没人能掌控代尔祖尔的危局,辛胜必须来征求意见。

因为伊萨姆如果没有坚守到底的决心,那么这场战役就没法打了。

……

车队行驶在机场路上,两侧树丛里布满了铁丝网,倪秋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叶契夫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之前制定方案的时候,他负责的就是部队会师环节,所以对这里的情况非常了解。

“看到了吗?那里就是古墓区,防御力量最薄弱的地方。”

倪秋顺着叶契夫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疑惑道:“为什么会薄弱?只要在几处制高点建立永备工事,敌人就很难攻进来。”

“在古墓区挖战壕,那是要激起民愤的……”

“大敌当前,没必要在乎这些吧?”

叶契夫摇头解释道:“越是危急关头就越要在乎民意。代尔祖尔屡遭重创,然而部队却越打越多,就是因为伊萨姆将军遵从民意。”

“是啊,民心归一才能所向披靡。”倪秋望向古墓区,又叹声说道:“只是这样一来,这片墓地不知道会增添多少白骨……”

“我们不能只以军事角度分析问题,在民众心里,这片净土胜过一切。”

“家园都要丢了,要这净土有何用?”

倪秋虽然知晓其中利害,但还是不能理解这种近乎偏执的心态,这大概就是思想观念上的冲突吧。

两人就这个问题探讨许久,车队也缓缓驶入市区。

当初混编旅团从古城突围之后,就是从代尔祖尔省境内迂回到阿勒颇的,但并没有进入省会市区。

所以倪秋也是第一次来,他惊讶的发现这座城市好像没有颜色。

或许是被战争阴霾笼罩太久了,无论是民众的服饰还是破败的楼房,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毫无生活气息。

比起阿勒颇的满城废墟,这里的战争氛围更令人感伤。

望着街道上随处可见的便衣民兵,倪秋更加佩服伊萨姆了。

要想让民众自发武装、自觉管理,需要有非常强大的号召力,更需要勇气。

叶契夫也很有感触,轻声呢喃道:“如果政—府军里能多一些伊萨姆这样的将军,或许战争早就结束了,根本轮不到我们来指手画脚……”

倪秋默默的点点头,然后下意识说了一句叶契夫听不懂的汉语。

“独守孤城三年,北抗叛军南灭悍匪,老将军威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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