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

一艘轻快的、模样和此时的帆船不太一样的快帆船从遥远的中国抵达了直布罗陀。

后世称这种船为飞剪船,但这一艘其实算不上,只能算是一种亚飞剪船。

新型船只的出现,一定有其应用的地方。

历史上飞剪船的出现,是因为中国茶叶的特殊性,陈茶不如新茶好喝、以及欧美市场广泛的茶叶需求和激烈竞争,以及鸦片这种超高利润的“货物”。

使得这种片面强调速度、而降低了载重和防护的船只,有了其生存空间。

此时的这种亚飞剪船,源于大顺朝廷的要求:缉私,传信。

不需要运货、不需要防护、不需要有太强的战斗力。

只要跑得快就行。

缉私不需要去抓,只需要巡查到之后告知海军;传信则是因为大顺扩张的太大,又不是那种贸易公司殖民地的模式,朝廷急需一种快帆船来管控这么大的帝国。

船上的人下船后,说有圣旨。

这边自然要摆桉焚香,听了一堆片汤话的圣旨之后,李欗等人将传信的人引入侧厢,传圣旨的人这才将一些不那么片汤的话传了一遍。

“朝廷已经集结了大量的商船、也从别的航线上抽调了一些船,运送货物在来的途中。”

“下官奉命先来,也是传达一下朝中的意思。”

“既是已经从各处抽调商船了,想来殿下也明白其中的意思。朝中争论许久,最终陛下圣裁,要继续打下去。不要草草停战。”

“随船来的,还有些枢密院和外交部的人。”

“陛下同意了兴国公的‘荷兰做欧洲总商埠’的计划。一切战事,皆要围绕此来决断。”

“下官确定,若以往情报作准的话,此次所来货物,完全可以填补英国在北美的商品空缺。”

“从棉布到黄铜、从瓷器到丝绸、从铁器工具到火枪……一应俱全。若是一切顺利,五六月份即可抵达。”

李欗听后,喜不自胜,起身赞叹。

“来得好!来得好啊!此战,难的不是在这欧罗巴的大海上,而是在本朝朝堂中。”

“既是这一次加大了货量,那便是朝堂中已经分出了胜负。好!好极了!”

传话的人并没有说更多的东西,但李欗很清楚,这一次加大的货量、抽调了船只、甚至从日本、南洋、漕米等航线上抽调了大船来欧洲,意味着什么。

这场仗到底要打成什么样,朝中自然是有分歧的。

打,还是不打,是分歧。

打的话。

打到印度,还是打到好望角,是分歧。

打过好望角的话。

是搞口岸对口岸贸易,还是把荷兰做欧洲总口岸,依旧是分歧。

而这种分歧,从这一次货来的多少,就能看出来朝中的斗争已然分出了胜负。

李欗很清楚。

货船增多,意味着大顺要趁着欧洲的战争,抢夺市场,更大的市场。

能抢多少抢多少。

能塞多少货塞多少货。

能挤垮多少同质产业就挤死多少同质产业。

因为,一旦谈判,就不好办了。

现在大顺的态度,就是继续打。

能打多久,打多久。

打的越久,对大顺越有利。

要从实质上,瓦解自乌得勒支条约以来的大西洋贸易体系,重写贸易格局。

生米煮成熟饭。

大顺能够跑远洋贸易的船,并不少。

因为当初强制的专营公司体制,以及强加的专营公司必须用重型商船的要求,朝廷只要下定决心,完全可以拉出一支庞大的商船队。

至于商品,大顺并不缺。不管是劳动力,还是技术、还是工场,这些都不缺。

缺的,只是朝廷要下多大的决心。

因为,跑南洋、跑波斯湾,明显更赚钱。这事必须得朝廷出面,用鞭子抽着,才能把这件事做成。

所以李欗才说,这场仗的难点,根本不是在欧洲的海面上,而是在大顺的朝堂中。

“这么一来,过些天费城那边的底气,就更足了。”

“原本这北美是英国的禁、娈,一旦放开,若是本国货没有提前卡住,便是我们又出船又出力,最后便宜了别人。”

“好!很好!”

洋溢不住的兴奋,让李欗背着手在地上来回踱步,走来走去。

前些天,按照他的计划,两艘巡航舰载着大约600名水兵,袭击了北美南部的一些种植园。

那的确没什么可说的,打起来简直都不如攻打个邬堡难。

将解救的奴隶武装起来,发了枪,暂时还在种植园内工作。大顺这边只要提供一些粮食即可,花不了几个钱,但造成的效果是巨大的。

当然,这些被解救的奴隶,是作为筹码的,随时可以作为交易筹码卖掉。

大顺又不是真的来解救奴隶的,只是用了“无中生有”之计,凭空造出来一个筹码。

在欧洲这边,中法联军和英军,在海峡上比定力。

今天派几艘船去趟爱尔兰、明天在布雷斯特海角打一场小规模海战、后天跑苏格兰散播点谣言,并没有太大规模的战斗。

法国这边正在组织陆军,准备在风向转好和圣劳伦斯河口破冰之后,支援加拿大。

这回也老实了,不想着再去汉诺威搏一搏了,因为法国确信,英国八成要放弃汉诺威了。

因为……法国那边得到的最新消息,英国议会停了给普鲁士的补助金。

这种情况下,法国想要把英国驱逐出欧洲大陆的想法已经算是实现了。而后续的欧洲格局,法国也是元气大伤,还需要大顺帮忙,事后主持停战。

大顺这边的陆战队精锐,肯定是要帮法国打仗的。

但是,怎么帮、帮打哪,大顺这边是有自己的发言权的。

态度自然也很明确:你要是听呢,咱俩就合作;你要是觉得你自己可以打,那你就自己打。

西班牙和葡萄牙这对绝妙的对手,陆战打的稀烂,大顺这边也没兴趣去帮西班牙,让他自己玩就是了。

李欗的下一步计划,就是把大顺的陆战队和战斗工兵抽走,去北美。

打费城。

开会。

然后再北上加拿大。

李欗将这些情况大致一说,来使便道:“朝廷这边,这一次不但抽调了更多的重型商船,而且也加增了三艘战列舰、几艘巡航舰赶来支援。印度那边已经完全可以腾出手来了,印度分舰队也会抽调一些。”

“除此之外,朝廷抽调了一些北边的夷丁。都是些散兵轻步,老林子里长大的。”

“这批人可以去帮着法国人打仗。都是些猎手出身的,大部分都是毛皮公司在北美西海岸招募的。”

“朝廷这一次,可是把海军的家底子都拿出来了。”

李欗笑道:“这个不必担心。且不说我这边胜券在握,只要援兵一到,那就更是彻底无忧。”

“只说这援兵一来,英国的心态就会彻底崩了。”

“他们知道天朝大国,亦知天朝人口极多。”

“一旦又有新的战舰抵达,他们会怎么想?只怕彻底断了抵抗的心思,只要保其核心周全,剩下的都可以谈了。”

“现如今嘛……英国那群人,都扭扭捏捏,我们就咬死了不谈,他们不断试探,又无人肯担这‘卖国’之名。”

“等着支援的舰队一到,最后的扭捏也就没有了。”

“战后英国养不起这么多军舰的,到时候,商人可以大买一批改成商船,压低英国海军的数量,和法国持平就是。”

“只不过,这种事要提出来,非得海军实力碾压不可,不然终究咱们来提,这腰板便不硬。”

算了算又来支援的数量,李欗知道这个“把海军的家底子都掏空”的话,不假。

大顺的确有造船能力,这些年靠着专营公司的强制要求、和海军订单,大顺的造船业发展很快,人员充足。

水手当然也不缺。

但是,大顺不会再造军舰了,因为再造就是赔钱货了,完全用不了那么多。

所以,说大顺这次把海军家底子都掏空了,那是一点不错。

潜力足够,造船没问题,但实际上最多也就是通过这次增兵,吓唬一下英国。而实际上,不可能再造新舰。

盘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若是中转一下去打费城,此事原本不难,哪怕是援兵不到,打起来也容易。

主要是打仗的目的还是为了贸易。

朝堂上游移不定,这边就不好说。

到底是口岸对口岸贸易?

还是把荷兰做欧洲总商埠,搞自由贸易?

这是有不同说法的,也是到时候去费城拉拢反贼时候该怎么说。

口岸对口岸贸易的话,那就得拉人组建北美中国贸易品商会,让他们独享其利。

荷兰作欧洲总商埠的话,那就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更关键的,还是今年加增的货船,得让北美知道,大顺真的可以提供他们所需的任何贸易品,完完全全地取代英国。

所谓政治妥协,是要和北美这群人谈清楚,让他们认清现状:不要空谈那些扯犊子的抽象东西,谈点实际的。你们能承受什么样的税率、能承受怎么样的关税,以此来和英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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