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伟的妻子从事财务工作二十余年,的确算得上是老财务工作者,要她舍弃这份职业,她是很不情愿的,当她提出这样的问题时,童伟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样,我就说你只顾自己吧,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妻子奚落道。
童伟终于回过神来,“虽然我没有专门考虑过你的工作问题,但到了八九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机会应该更多,就凭你这样的老财务,我觉得在省城应该更好找工作。”
“嘁,我算看出来了,你这样的人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大城市机会确实更多,但竞争也更激烈,你想过没有,像我这样人到中年的人,怎么跟那些财务管理专业的年轻人竞争?都说延迟退休,你们这些人没有在劳务市场找工作的经历,往往把事情看的太简单,不要说五十六十,实际情况是一过四十,尤其是女性,用人单位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虽然我还不到五十岁,你让我到省城找工作,我觉得很难,要不你帮我找个工作?”
对于妻子的长篇大论,童伟觉得有些道理,他也感到这的确是个问题,“人生地不熟,我上哪儿给你找工作呀!不过根据昌达集团给我提供的条件,到了那边我挣的工资足够咱们家的开销,你要是觉得难找工作,在家待着也很好。”
一听这话,童伟的妻子有点恼怒,“这就是你给我的建议?我已经说过,我还没那么老,我不想做家庭妇女!”
这样的局面是童伟事先没有料到的,他有点沮丧,夫妻二人的交谈再次中断。过了几分钟,童伟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稍等,我打个电话。”说着,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等童伟从房间出来时,脸上带着一种喜悦之情,“好啦好啦,你的工作不用发愁了。”
妻子白了童伟一眼,轻蔑地说道:“一个电话就把我的工作解决了,你是市长还是劳动局长?”
童伟并未在意妻子的讽刺,“其实也怪我,事先没把你工作的事放在心上,昌达集团是一家近三万人的企业,给你安排个工作岗位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吗?”
“我可告诉你,我已经做了二十来年的财务,其他岗位的工作我啥也不会做,你看着办。另外,也让我跟你一样,到那个公司所在的县城上班吗?家在省城居住,离得那么远,家里的事谁管?家务活谁干?这都是些具体问题,你最好想清楚。”
“我也是刚才知道,人家昌达集团的总部和制造业基地在县城,但他们在省城还有很大一块业务,以前是房地产开发,现在正准备开办十万张床位的养老机构。放心吧,如果去总部上班,来回交通也很方便,你要是只想在省城工作,可以把你安排在他们的养老机构。总之,无论在哪里上班,都干你的老本行,你不就想当会计吗?刚才我跟他们说了,没有任何问题!”
刚才跟叶佳怡打电话,童伟打听能否帮他妻子解决工作问题,叶佳怡告诉他,昌达集团总部和省城的分支机构都有规模不小的财务部门,完全可以满足他妻子的工作要求。
可能再也找不出其他理由,童伟的妻子没有马上表态,又考虑了一会儿,“咱们的儿子现在读高三,先别考虑能不能转学,关键是这个时候转学,你认为对他的学业会有什么影响?”
这个问题让童伟不知如何回答,“这,是啊,这如何是好呢?即使那边能帮忙转学,突然换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的老师和同学,我觉得对一个高三的孩子,恐怕也有一定的不确定性。”
“既然你都认为不确定,你敢冒这个风险吗?”
童伟沉默下来,他可以不考虑任何因素,但读高三的儿子即将面临高考,不容有任何闪失,不要说什么将风险降到最低限度,而是根本就不敢冒任何风险!
但是,现在离高考还有半年多,昌达集团的科研重启工作即将展开,如果等到儿子高考结束后再去昌达集团工作,让对方停下来白白等待半年多时间,童伟觉得那实在对不起叶佳怡和关云天的一片诚意。想到这里,他说道:“先把儿子高考的事放到一边,我想知道你想通了没有?”
“只要那边能把我的工作问题解决好,要说到省城生活,倒也没有什么不好。关键是为啥不管咱们儿子高考的事?”
“那就好,说明我把你的工作已经做通了,如果是这样,我就跟昌达集团把事情定下来。至于儿子的高考,那是当前头等重要的大事,我能不重视吗?要不咱们商量一下,我先去那边工作,隔段时间回来一次,你跟儿子暂时不动,等他高考完了,你们再过去,这样的话,啥也耽误不了。”
“你这建议也许可行,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急着去那边工作,连半年也等不了?”
“不是我等不了,人家那边万事俱备,只等我去开展工作,不能让人家眼巴巴等我半年呀!将心比心,要是换做你,你会怎么想?再说,即使这半年我还在新材料研究院工作,主要还是由你陪伴孩子,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我在不在跟前,都帮不上多少忙,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过去,你说是不是?”
“好好好,你总是有道理。”
总算做通了家庭的工作,但得到家庭支持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童伟还有另一关要过,他要跟单位领导沟通,争取得到他们的谅解和支持。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童伟把专题组的工作安排妥当后,来到新材料研究院干部人事处王处长办公室,像童伟这种在基层搞科研的专业技术人员,一般不到机关处室串门,对于他的到来,王处长略感诧异,“童博士,你有什么事儿吗?”
童伟没有急于回答,他在老王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中间隔着办公桌,“王处长,我想跟你谈一件事。”
“哦,你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谈?”
“王处长,我想调到其他单位工作,请问需要什么手续?”
“其他单位?你目前所在的项目组,就是整个新材料研究院最适合你的单位,你还想往哪个单位调?”
“王处长,你理解错了,我不是想在新材料研究院内部调动,我想调到外单位工作。”
老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童伟,“你说什么?调往外单位?童博士,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童伟毕竟是读过博士的人,老王这样的问话语气让他觉得有点压抑,“我有这样的想法怎么啦?任何正常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奇怪吗?”
老王意识到自己的说话方式有问题,他缓和道:“有想法当然正常,我是说你在新材料研究院不是干的很好嘛,怎么突然想起往外调?”
童伟不想跟老王过多解释,“每个人对环境的感受不一样,王处长,你就告诉我,要想调出新材料研究院,需要哪些手续。”
“首先,作为干部人事处处长,我不同意你调走;其次,像你这样的人才,能否调走,我说了不算,必须经过主管副院长和院里一把手的批准同意,我们才能放人;第三,你在新材料研究院工作这些年,是否经过公费培训?是否公费出过国?如果有过这些经历,恐怕牵涉到的事情更多。”老王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指出了这件事情面临的困难。
对于面临的阻力,童伟有所准备,否则,此前他也不可能设想强行辞职的情节,但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按部就班地一步步走,至于能不能得到领导们的谅解和支持,那又是另一回事。好在老王所说的公费培训和出国,在新材料研究院工作近二十年时间里,童伟一次也没有过,这还多少能省却一些麻烦。
“王处长,谢谢你的指点。”说完,童伟起身告辞,走到办公室门口,他转身故意问道:“要是院领导同意放我走,你会给我办手续吗?”没等老王反应过来,童伟转身离去。
新材料研究院机关处室和几位院领导的办公室,都集中在这栋五层办公楼里,离开老王办公室,童伟上到三楼,他在主管干部人事的副院长办公室门外停了下来,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得到允许后,他推门进去,“胡院长,你好!”
“哟,这不是童博士吗?请坐吧,你有什么事?”
童伟在靠墙的沙发坐了下来,侧身对着领导,“胡院长,我想和你谈件事。”
领导一扬手,“什么事?说吧。”
“我,我想调走。”
“调走?”胡院长坐直了身体,“童博士,你应该知道,像你这样具有正高职称的中青年人才,原则上单位是不会放人的。另外,去年才给你晋升了正高职称,院里对你很重视,你怎么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难道你在新材料研究院工作不顺心吗?”
童伟表情僵直地一笑,“感谢院领导的厚爱!在新材料研究院工作了近二十年,我对这里也是有感情的。但是,在一个单位待久了,换一个环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个理由,连童伟自己都觉得很牵强。
胡院长毕竟是院级领导,比干部处那位王处长有涵养多了,面对童伟这不是理由的理由,他不恼不怒,反而笑了笑,“是啊,在一个单位待久了,换个环境当然好,但是童博士,既然你对新材料研究院有感情,产生这样的想法,不是很矛盾吗?”
“感情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咱们不能用感情绑架现实,对吧?”童伟虽然心平气和,但话里有话。
实际上,童伟对自己在新材料研究院的过去和未来,有过总结和展望,过去不用多说,别看他拥有博士头衔,要不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辛勤工作,取得了令人瞩目的科研成果,他的正高职称恐怕仍是遥遥无期。对于未来,在这样的环境和氛围下,他认为上升空间很可能已经顶到天花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