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李主任在内的评估办所有工作人员,都以奇异的目光看着这位顶头上司,大家都很纳闷,老田这是怎么啦?这人说话从来不这样,今天怎么变得如此强硬?
刚才有位工作人员的粗俗语言的刺激是一方面,关键是刘副县长强调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无形中给了老田一定的压力,他作为国土局评估办公室的直接领导,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老田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这种情况下,老田如果还像以前那般软弱,任由评估办公室这些人胡来,他这个副局长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但是,评估办公室这帮大爷早就习惯了随心所欲的工作态度,田副局长这番话只让他们略感诧异,便马上恢复了常态,“田副局长,你不是历来对上级也很反感吗?今天怎么想起用上级的话来吓唬人?我们这些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吃那一套?你这些话用在其他地方也许可以,但对我们不管用。”
对面的李主任没有说话,似乎想看热闹,老田点了点头,“如果大家嫌麻烦,不愿对自己的评估报告做出修改,那我只好把情况如实向上汇报了。”
李主任懒洋洋地说:“也不是嫌麻烦,我想知道凭什么让我们修改评估报告?怎么就肯定我们评估做的高?为啥不说企业聘请的第三方机构把评估做低了?即使我们把山地承包价评估得高了一些,也对山区村民有利,这跟县里想尽快改变山区经济面貌的计划不是正好吻合吗?现在却把不是全赖在我们身上,这不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吗?”
“你们的目的不就想劫富济贫吗?但要看面对的是谁,如果换成其他企业,对方可能就乖乖就范了,但现在面对的是昌达集团,难道大家不知道那是一家什么样的企业吗?他们愿意付出几十万评估费,在咱们之前去省城聘请第三方机构做评估,就足以说明人家早有防范,你们这点小聪明,恐怕早就被昌达集团的人看透了。”老田觉得评估办公室这几个家伙太不自量。
“你猜对了,我们就想劫富济贫!看透了我们的目的又能怎样?昌达集团不就是大企业吗?县里有些领导拿他当回事儿,我们就不鸟他,看他拿我们怎么办!”
知道昌达集团花几十万评估费聘请第三方机构,国土局评估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更加气愤,他们怒不可遏,同样是做评估,你昌达集团可以为第三方机构付出几十万评估费,但对国土局评估办,你们连面都不露,想让评估办为你昌达集团说话,简直是白日做梦!
“各位先别动怒,在知道实情以前,我跟你们的想法一样,也对昌达集团的做法很不满意,但是,有两个事实需要搞清楚,第一,昌达集团不跟咱们打交道,人家直接面对的是县政府,不跟咱们照面是情有可原的;另外,在评估这件事情上,现在着急的不是昌达集团,而是县政府,因为如果评估的承包价格过高,人家昌达集团转身就走,根本不会在乎这件事。我的意思大家听清楚了吗?你们看着办。”老田道。
“哟嗬,这昌达集团完全是一副稳坐钓鱼台,愿者上钩的派头,他们不就是一家企业吗?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连昌达集团都不在话下,说明评估办这几个人根本就没瞧得起做企业的人。
“炫耀倒没看出来,不过我倒是觉得昌达集团很自信,人家就是稳坐钓鱼台,条件合适就做,不合适就转身走人,因为人家的企业又不是非要做这个项目不可。诸位如果不服气,你们找一家企业去代替昌达集团,县府保证很高兴,说不定还会给你们一个帮助山区脱贫的贡献奖呢。”老田揶揄道。
“田局,你对我们的工作有意见就直说,何必这样将我们的军?我们要是有那个能耐,还窝在这评估办公室干啥?”
“嗯,看来各位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说实话,能承担这个项目的企业,别说咱们富源县,就算放眼华源市,也找不到几家。将心比心,你们可能觉得昌达集团那么大的企业,为啥跟一帮穷山沟的村民斤斤计较,但稍微估算一下,这个项目开始几年只有大量的投入,根本不会有任何收益,试问这样的项目有几家企业敢于接手?”老田毕竟是副局长,起码的是非观念还有。
众人低头不语,过了几分钟,有位年纪稍大的工作人员说:“田局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只是觉得这个昌达集团仗着自己企业达,有点目中无人。”
“我算看出来了,你们先是劫富济贫,故意把山地承包价格往高评估,知道昌达集团花钱聘请第三方机构做评估,又觉得人家没拿你们当回事儿,我想知道的是,要是昌达集团也给你们一笔钱,你们会怎样做?”老田用逼人的目光扫视众人。
见无人搭话,老田继续道:“我都能猜到,以大家的性格,要是昌达集团也给你们一笔费用,你们给出的评估价也许要比正常价位低百分之三十!各位,我猜得对吗?”
老田跟同事不好相处的本性表露出来了,要是觉得对方不占理,他说出来的话能把对方呛死。评估办这几位很难扒拉的大爷,今天算是栽倒在老田跟前了,这番连损带讽刺的话,让这几位刺头脸红到了耳朵根,但老田不仅手握尚方宝剑,而且理直气壮,这几个家伙只得乖乖受着。
评估办的李主任不想让这样的场面继续下去,否则大家都很难看,“田局,不就是按照第三方机构的评估结果修改吗?你把报告放在这里,我们改完了给你送去。”
“把概念搞清楚,不是按照人家的结果修改,而是不含任何杂念,按有关标准做出公正的评估。”老田纠正道。
山区林木的评估比山地评估复杂得多,林木不仅分大小,还有种类不同,价值也不相同,半个多月过去了,据说才做了不到一半的工作。
山地评估的风波是个教训,刘副县长意识到在林木评估中也有可能出现不公正的评估价格,虽然昌达集团没有请第三方机构评估林木的价值,但一棵某个品种的树值多少钱,山区丘陵地带有经验的村民都能看得出来。
为了杜绝在林木评估中再次出现不公正出价,刘副县长给林业局主管山地林木的副局长打电话,指示他亲自过问评估工作,尽最大可能做到公平公正。
其实,山地和丘陵的承包费,村民心里也没有数,对于行政部门给出的承包价格,只要不是差得太离谱,一般没有人提出异议。倒是山地的林木,情况千差万别,同一个品种的树木,即使胸径相同,高矮却不一样,如果作价相同,就会出现意见。
面对这种复杂局面,林业局做评估的人也很无奈,如果每棵树都进行单独评估,这项工作恐怕半年也完不成。于是,林业局几位领导跟刘副县长商量,只对林木种类、树高和胸径等指标给出明确的评估结论,其他细微差别,让乡镇领导出面,跟当事村民做协商。
在这样的大原则下,林木评估也在一个月后结束了,有关乡镇拿到评估报告后,跟每个村的村干部一道,走家串户,对每一家的山地丘陵面积,以及现有林木的品种数量进行登记,这项工作历时一个多月,完成后汇总到昌达集团的筹备小组。
到了这一步,接下来昌达集团要跟每户村民办交接,这是一项更为复杂的工作,筹备组面临着很大的工作量。常务副组长徐建民跟关云天建议增加人手,否则一两个月也不能办完交接。
关云天知道其中的麻烦,经过商量,他决定从集团公司旗下的各分公司临时抽调二十多人,向每个村派驻一名工作人员办交接,如果交接过程中需要帮手,可以就地从村民中聘请。
从帘子布分公司抽调的一名副经理,是昌达公司的元老,当年,在帘子布项目筹备期间,这位袁副经理就被关云天招来公司,他工作认真,为人诚实,不足之处是文化程度不高,但关云天对他印象很好,两人算得上关系不错的朋友。
事有凑巧,袁副经理正好被徐建民分派到金寨乡的关杨村——也就是关云天老家那个村子,去跟村民办交接。
当知道自己要去关云天老家那个村子办交接时,袁副经理非常高兴,他认为就凭关云天在村子里的影响力,全村村民的山地承包交接工作应该办得很顺利,不为别的,起码要给关云天一个面子吧。
不出所料,袁副经理跟金寨乡一名副乡长开始在关杨村展开工作后,进展确实非常顺利,很多村民都欢迎昌达集团承包他们的山地和丘陵,当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昌达集团还会招聘他们为公司工作时,这些村民都很自豪。果然,只用了三个星期,关杨村的承包交接就办得差不多了,这个进度比其他村都快,如果另外两户村民的工作也顺利做下来,承包交接马上就可以完成了。
这两户村民,一户的户主姓关,跟关云天是本家,另外一户姓杨,论起来也算是熟人。不过,这两家农户的户主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他们跟关云天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
有了这层关系,按理说工作应该更好做,关云天的公司回老家承包山地,作为老同学,应该无条件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