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天在电话里不置可否,答非所问,“梁处长对昌达集团公司的帮助,我们一定会铭记,有机会来我们省出差,请梁处长一定来公司指导工作。”

但老梁这个电话的重点不在这里,“有机会去你们省出差,一定前去昌达公司拜访。关总,你们投资入股一年了,觉得南方那家鸿源公司怎么样?”

“平时我对鸿源公司并未关注,据我们派去参加股东大会的代表回来说,保健品项目现在还处于一边建设一边生产的状态。我们这里的世面上还没见到那种产品,梁处长,你在京城市场上见到过鸿源公司的产品吗?”对方离不开这个话题,关云天再不接茬,好像有点失礼。

“这说明他们前期宣传力度不够,再就是产量还是太小,不过前景很好。关总,听说第一年的分红都下来了,现在他们正在增资扩股,昌达集团又有闲置资金,你们没打算追加投资吗?”老梁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

“据我们的代表汇报,这个问题鸿源公司的高总也跟他提起过,毕竟追加投资不是一件小事,我们需要召开董事会讨论后才能决定。”

让关云天不解的是,身处京城的梁处长,怎么对远在南国的鸿源公司的事如此关心?那里虽然有他的同学陈经理,但这样明目张胆地为同学就职的企业站台宣传,不免让人心生疑窦。

“当然,任何决策都不要盲目做出,我只想提醒你,把资本投在鸿源公司,能获得丰厚的回报。”

“多谢梁处长的好意,我们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本来不想放在心上的一件事,老梁这一不厌其烦地提醒,让关云天不好置之不理,但上次往鸿源公司投资入股了一千万,从某种意义上说,完全是为了照顾老梁的面子,这次鸿源公司增资扩股,老梁又来提醒,在鸿源公司情况不是非常明朗的条件下,关云天的决定会慎之又慎。

正在这时,总经理叶佳怡来找关云天商量工作,“你来的正好,有件事正想跟你商量。”

“嗬,那就先说你的事。”叶佳怡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老丁去鸿源公司参加股东大会,还带回来二百万年终红利。”关云天道。

“好事儿啊!投资一千万,当年就获利二百万,这收益够高!说明这笔投资做对了。”叶佳怡道。

“你先不要急于做出判断,对方让咱们追加投资,刚才京城的老梁来电话也提起这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追加投资?凭什么?就凭这二百万红利?”叶佳怡不解地看着关云天。

“还没决定呢,不是跟你商量嘛。”

“咱们不能被二百万红利迷住了眼睛,我的观点是,能不能追加投资,要对多方面情况进行综合分析后,才能最终决定。上次投入那一千万,说实话人情的成分很重,这一点咱们都很清楚,追加投资,还要考虑人情因素吗?咱们投资入股那个保健品项目,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既然董事长专门找自己商量,叶佳怡就得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听老丁说,保健品项目还在一边建设一边生产,据说现在的产量还没达到设计规模的四分之一。”

“这不就是问题所在吗?就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项目,在以‘时间就是金钱,速度就是效益’著称的特区,都过去一年了,还在边建设边生产,他们的时间观念呢?另外,既然没有全部建成投产,哪来的效益?二百万的分红又该从何说起?我觉得这些情况都值得怀疑?”叶佳怡道。

“我也觉得这二百万分红是个陷阱或诱饵,目的就是吸引咱们再次往里投资。”关云天道。

“我不是对这家鸿源公司有偏见,也不是给这件事随便定性,但国外的庞氏骗局和国内的接鼓传花游戏,都是让早期的投资者品尝到足够的甜头,否则,怎么让你继续往里投资?如何对那些正在观望的潜在投资人产生吸引力?”

“这二百万红利的确蹊跷,可面对京城梁处长的一再提醒,咱们该编个什么理由拒绝呢?”

“说到这里,我还有个疑问,鸿源公司说他们的产品已经上市,上次集资的主要目的之一便是为产品做广告宣传,可一年过去了,在任何媒体上也没见到鸿源公司的产品广告,就这么一种状况,当初入股的一千万,一年之内就能分得二百万红利,怎么解释我也觉得有点天方夜谭!”

“是啊,这种反常现象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鸿源公司可以暂时不去管他,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找个合理的借口,拒绝京城那位梁处长。”关云天为难地说。

“如果对方不再提及,咱们就不要主动跟他谈论这件事,要是他什么时候打电话再跟你提起鸿源公司的增资扩股,你就说昌达集团正在筹建新项目,闲置资金都被占用了,这不就是个很合理的借口吗?这些行政官员,就知道打招呼,到处牵线搭桥,出了问题他们却不管了,就像县计委那位郭副主任,为他朋友的贷款出面说情,后来出现贷款违约,他连人影都见不到。说到这里,昌源中介公司那笔违约贷款总算收回来了吧?”

自从出现了精美公司那笔违约贷款,关云天一直把精力放在追讨贷款的事情上,别看就在同一层楼办公,因为前段时间集团公司运行平稳,他跟总经理叶佳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在一起讨论工作了。

“嗨,费了好一番功夫,又送了礼,总算迫使作为保人的兴隆橡胶制品公司归还了贷款本金。刚一消停,到任不久的银监局长又来昌源中介公司检查工作,还拿走了营业执照,并下达了罚款三十万的处罚通知。”关云天两手一摊,很是无奈的样子。

“这就是在内地做企业老板的无奈,你得把很大一部分精力用来处理这些跟企业管理无关的琐事,幸好三十万也不算多,交了罚款也就完事了吧?”

“三十万对昌达集团公司确实不算啥,但今天罚了三十万,谁知道明天罚多少呢?后天又是哪个职能部门找上门来挑毛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找个罚款理由还不轻而易举?关键是不能惯出有些人的毛!昌达集团历来守法经营,想来这里找便宜,哪有那么容易?”关云天愤然说道。

“那你怎么办?银监局的罚款通知都下达了,你不可能让他更改决定吧?”

“凭什么呀?监管部门自己都承认,昌源中介公司的每笔业务不存在原则错误,最多就是具体操作不够规范,仅凭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罚款三十万,那也太冤枉了!”

“但你硬抗也不是办法,毕竟人家代表一级行政监管部门,如果不接受罚款,接下来可能会面临更重的处罚。”

“哼,谁也别想一手遮天!就在前两天晚上,我请县里主管工业经济的副县长,通过县府金融办主任,约请银监局长吃饭,就在饭局上,当场就把问题解决了。”说到这里,关云天为自己的行为颇感得意。

“怎么,最后的结果是不罚款还是少罚款了?”

“当时啥也没说,第二天银监局长通知老常把营业执照取了回来,一分罚款没交。”

“嗯,在这种环境下做企业,没有一定的政府人脉还真是处处被动。”叶佳怡作为职业经理人,她深知自己在这方面的欠缺。

“中介平台这两件事总算有惊无险地处理完了,还没来得及跟你通报,老丁便从南方的鸿源公司带回来增资扩股的消息,京城的老梁又来趁机提醒。这一年左右,正事没干多少,主要精力都在围绕投资融资打转,我都觉得有点腻了。”关云天道。

“这种现象在发达经济体早就出现了,所谓资本的脱实向虚,基本就是这个意思,把大量资本从实体经济中转移出去,搞资本运营,好处是挣钱快,也比较省事,坏处是面临一定的风险。”

“以你之见,资本运营的业务今后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在发达经济体,实体企业一般不做资本运营,而是专心把实业做好做精,不断开发新产品。像鸿源公司那种新项目,都是专门的投资银行或风险投资公司去做,别的实体企业即使资本再雄厚,也不会去参与。但内地情况特殊,实体企业兼做资本运营的不在少数,我的观点是入乡随俗,只要风险可控,不牵涉太多精力,资本运营还可以继续做,但规模要适度。”以叶佳怡的教育背景和见识,她对这个问题有独到见解。

“脱实向虚,这个词用得好,咱们这一年多所做的事情没有一样跟昌达集团的实体经济有关,先是投资入股南方的鸿源公司,接着又搭建自己的资本运营平台,这样的经营方式在收益上也许还不错,我觉得长期效果还有待观察。”关云天本身就是做实业出身,他对资本运营的游戏其实并不感兴趣,若非外界条件驱使,昌达集团断然不会涉足这一领域。

“这下不用那么操心了,昌源中介公司那一块,只要老常控制住风险就可以了,至于南方那个鸿源公司的增资扩股请求,需要继续观察,如果京城的梁处长再次催问,你就以筹建新项目为由,顺理成章地将其拒之门外。”叶佳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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